23 勇闯龙冢(1 / 1)
深夜,弦月高照,凉风轻拂,几支谷风枝借着淡淡的月光摇曳而进。竹椅上,重止以手支着下颌,一张冷峻的脸十分好看。
这一刻,我看着他,觉得很圆满。
祈宋曾说,情,有时候是一种希望,一种即便有晦暗也想绝处逢生的希望。正如我对重止一样,我希望能和他就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彼此斗嘴,又彼此关心,即便有些晦暗无发抹灭,我和他,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孤军奋战。
然,世间之事本就不是像我们所求的那样尽如人意。
这一次,我不能让重止晓得我欲上不周山,夺取神力之事,更不能让他一同前去,不仅仅因为他终究与此事无关,还因为我早在以往的劫数中,学会了如何去守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故而,临走前,我留下十三字,先行回谷救人,两日后重返天宫。望能借此十三个字先行支他离开,免他摊上这一祸事。
一日后,我腾着一朵破云来到不周山。
此时,我仰着头,看着这偌大的应龙居所,山峰剑指云霄,庄严肃穆,山峰之上,袅袅神气自上而下笼罩着一切。整座不周山就这样在漫漫长夜之中耸立着,恍如巨人驻足于苍穹之间一般,俯瞰苍生。
我刚刚踏前一步,山峰之巅便传来一声低沉悠远的呼吸声,似乎是巨物猛然苏醒的喘息。
我心中一紧,将夜绫剑握得更紧一些:“上古应龙苍暨,我乃比翼鸟一族司蓁女君,冒昧前来,可否出来一见?”
突然,一个沙哑老成的声音响彻整个不周山:“竟敢扰吾清梦!罪该万死!”话落,一阵怒吼伴着巨大灵光向我涌来,我虽以剑抵着强大灵光,然却被震飞到五米之外。
空中滚滚的黑色灵光缓缓散开,一条红瞳黑鳞的五爪黑龙现于我眼前。
唔,这亘古悠远的气势和出场方式还真是凛然威严,震摄人魂,不愧是上古应龙苍暨。我抬头仰视着它,嘴里忍不住骂道:“似你这般臭脾气,不知道是谁把你养大的!”
腾于山头半空的苍暨瞧着我,朱色的眼瞳里满是惊愕。
我愣怔半晌,正欲开口,它却惶恐俯下,瞬间不周山山脉为之一震:“参加主人!”
听到这个,我嘴巴张了张,足以装得下一颗鸟蛋。
这厢我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苍暨一双灯笼大的灼灼眼眸竟然已溢出泪珠。看到这一幕,我疑惑上前:“你认识我?”
苍暨点头,温顺地把巨大的龙头靠了过来,由于它块头过大,一动便尘土飞扬,以至于搞得我整张脸脏得不像人样。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岂料他误解我让他帮忙,这便张开嘴巴吹了吹,他这一吹,我四仰八叉地倒挂在了一棵大树上,蔫了。
可它算得上是条有良心的应龙,见我此番狼狈的模样,立刻腾飞而起,用龙尾把我轻轻卷下,放于龙身之上,让我坐于龙首之后。
玄色云海间,它道:“苍暨知罪!冒犯主人。”
我拍了拍它的龙鳞:“大哥,不!大叔,不!大伯,不!大爷,总之叫什么都好,你真的认识我?”
“呵呵,数十四万载的时光已过,今日得见主人,主人还是如以前一般爱骂人,爱开玩笑。虽然主人已……但对吾而言,都一样。”它这一温顺柔和的语句少了刚刚的桀骜狂放,委实令我舒心许多。
不过,苍暨既然将我认错于别人,我何不将错就错,先借它的龙息神力,毕竟救人如救火,管他的缺德不缺德。以是,我特意加粗了声调,低沉地道上一句:“乖,乖,我此番前来,想向你相借一半的龙息神力,你可愿意?”
“既然主人开口,苍暨给主人便是。”
我心头一亮,刚刚低粗的声音忽地转调:“真的!太好了!长苏有救了。”
这露馅的话语刚落于半空,我惊讶地捂了捂嘴,可苍暨显然不大在意这个转变,反而温和问我:“主人说的可是上古的真神,长苏?”
“嗯。”
“既是救他,吾更义不容辞了。”苍暨沉稳的龙吟声再次响彻云霄山脉,一团灼灼如亘古皓月的强大的光泽自龙身之上,浮现而出,最后徐徐地落在我手掌心。
“多谢。”
我跃下龙身,而此时,却看见它龙须变白,眼瞳变暗,一张原本桀骜朝气的脸上满布苍老的褶子。眼下,我很是愧疚,看来,这德,缺得也并非是那么心安理得。
“苍暨!你可还好?”
它沉沉地喘出一口气,沙哑道:“世间任何生灵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终,此乃亘古天道。龙息神力亦是如此,终有一日会消耗殆尽,亦如吾一般。今日能完成使命,救助主人在意之人,吾甚是欣慰,主人不必介怀。”
见它如此,我便更是不能再昧着良心,欺瞒于他:“等等,我真的不是你的主人。”
“主人终有一日会知道一切,此乃天道,苍暨不能多言,但冥冥之中自有其定数,就像吾的使命未完,依然会与主人有再见之期一样。”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但世间之事,总讲究一个公平论算。我在天地之间混了五万年,这些规矩倒是清楚,遂道:“你此番大度让我占了大便宜,但我寻思着,自己这德缺得也不能太过,你有何心愿需要我跑腿的但说无妨。”
苍暨顿了顿,低沉道:“吾生平有两大愿望,一是您和能玄夜真神琴瑟和鸣,永世无忧。二是希望能伴您左右,边听您唱的歌谣,边吃您为吾烤的鸡肉。可……如今玄夜真神没能伴您左右,吾亦是如此,看来终究事与愿违。”
我干干笑道:“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主人,亦不认识玄夜,虽不能伴你左右也不精通歌谣琴曲,但还是会哼个一首两首,只要你不嫌弃便好。至于烤肉一事,我还是可以烤烤的!”
苍暨微微俯视着我,一双红色双瞳很是明亮:“多谢主人。”
听多了主人二字,我浑身颤抖得很,那感觉就像是娃子唤爷爷孙子一样乱辈分。故此,它每一次认错人乱称呼我,我都得安慰着自己,其实自己还着实年少,还没到缺牙的年纪。
之后,我在不周山山脚寻了个遍,终于逮到几只又肥又胖的野花鸡,遂便架好柴堆,捏了一个火咒,将野鸡放于火中烤着。随后,我更是满足苍暨的心愿,唱起那首我十分熟悉的《凤歌谣》。
夜,微凉,不周山的一方石塌上,火堆的苗子随着山中的余音荡漾得温软。
此刻,苍暨伏在我脚下,目色悠远安详,仿佛陷入了上古的回忆之中。
我嘴角一抽,觉得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诚然,这四海八荒可能谁都不曾料到,初初手持长剑挑战群魔众仙的女君会坐在石塌之上,一边唱着歌谣,一边为上古应龙……烤肉。
不周山的事完结,待我回到潦云谷已是两日之后。
我拿着龙息神力和七灵水环刚踏入谷中,便瞧见一袭白衣素袍的重止负手立于谷门前。我诧然一怔:“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叫你先回天宫了?”
重止神色凝重,眸里几分疑惑显露而出:“见过应龙苍暨了?它……它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我甚是吃惊:“你怎么知道我见到它了?”
“师父,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可是取得宝物了?”从大门里跑出来的常在打断我们的话语。
我点了点头,正要与他一同进去,手却顿时卡在一个掌心中。我回头一望,看到重止的目光十分黯然:“他醒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想过长苏醒来,我会如何,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尽快醒来。
之后,我为救长苏在冰寒洞闭关,着令三十六个弟子万不能让任何人前来扰我。常在很是听话,除了每日按时给我送一些食物之外,便自是没多来叨扰,但他却告诉我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儿,说是重止在洞外足足等了我三日,不眠不休。
我很是心疼,不过冰寒洞一经我封印便不能随意打开,倘若我鲁莽破开,不但施受在长苏身上的术法会随之崩溃,而且就连我自己都要受累几分。
于是,我便令常在将重止直接打晕扛回屋舍。
常在听完我这个主意,被吓出一身汗:“师父,重止殿下他可是天帝的皇子又是天界的战神,论身份我哪里敢如此鲁莽。论武功,我在他面前不过一只小小的蝼蚁,怎能打得过。”
此话一落,我更是忧心。
第三日夜里,下起了倾盆大雨,听常在说洞外的重止依旧半分地都没有挪过。我心疼得要紧,立马冒险元神出窍,出了冰寒洞。
洞外,大雨漂泊,一身湿透的重止脸色苍白,双目无神。
我心急道:“娘炮,你这是做什么?”
重止冰雕似的唇片轻轻掀动:“我在等你。”
我心头一凉:“娘炮,你究竟……”他掐断我的话:“司蓁,我在害怕,你难道看不出?”
我一惊一颤,天宫史册中记载着重止一人征战在蛮荒之中,是何等的无畏无惧,镇定自若。即便是面对着刀光血影,他连眉目都没有蹙过一次,现在他竟然说自己害怕了。
神思归来,他一双眼沉得要紧:“你那么在乎长苏,拼死也要救他,倘若他睁开眼的第一个愿望,便是让你永远陪在他身边。你应该会……”
“会永远陪着你。”此话一出,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更何况是他了。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娘炮,情爱这事我以前犯过糊涂,现在我却是分得很清,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在沧水谷后山时,我就告诉自己,以前我来不及也不能陪着你,但愿以后我都能。”
诚然,我此番说了这么一句肉麻话还真是令我老脸泛红,可回头想想,肉麻归肉麻,却是实打实的是句真心话。
重止目光炽热,修长的手指穿过层层雨珠,抚上我的脸,不想在半空中捞了个空。
我脑门卡了卡,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我神元出窍,虽能凭着术法让魂魄荡出洞外,然躯体却只能呆在洞内,未免这样的尴尬停滞在我们之间,我笑了笑:“娘炮,我司蓁此言一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回去吧。”
他的嘴边终于掠起一个笑容:“好,我等你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我心头暖了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