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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苏荷忽然想不起自己停下来到底为了什么,好像就是为了与林钟会的久别重逢。林钟会一离开,她又茫然的坐回车上。
车流宛如洪荒一直蔓延到天际,一眼望不到头。心里越发的空荡,只脑海里旧人旧事铺天盖地,从宴会上惊鸿一瞥的邂逅开始,再到一场玩笑后的无疾而终。其实平淡了了,一点儿动人的噱头都没有。却被她耿耿于怀的记了这么多年,真是个奇迹。
想给阮江州打个电话,忽然一阵心虚,就像害怕大家长那样。阮江州性子疏淡,她虽然是姐姐,可是这些年却一直是他在负担她的生活,所以平时说话总有命令的语气掺杂在里头,她也只是低眉顺眼,反正他做什么都是为她好。
日子对于方倍儿来说,一天比一天难熬起来。侦探社陆续将阮安南每天的行踪发过来,每一次都像在她的心上划口子,接收一次就划一道,深不可测。而他竟没有一次让她好过,似乎每一天都能在他的身边看到温峤的影子。不知道是谁先缠上谁的,她给温峤打电话,另一端借口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没有见面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样的温峤,却每一天都不忘对阮安南投怀送抱。
方倍儿将唇齿咬破了,任咸腥之气吞没自己,她的绝望没有人知道,正如没人知道她到底多么喜欢阮安南。如果是别的女人,她或许真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个女人是她最好的闺密,这样的背叛恶劣到令她无法忍受的程度,连妥协都没有办法。
有的时候内心的愤慨与焦灼无计可销,看着镜中的自己,恼火一点一点漫上心头,忽然将手中的东西抛掷,镜子“哗啦”一声四分五裂。手忙脚乱的去拾那些碎片,尖锐的玻璃划破了手,血液流出来,反倒一点点的镇定下来。盯着指腹涌出的血迹,心里的痛触也渐渐不觉得了。
这是一个坏习惯,清醒的时候,便感觉惊恐到极点。
可是痛极的时候理智尽失,心像沸腾的水,翻腾不已。找来尖锐的利器划到身上,痛触传来的同时,心口的疼意却仿佛随之减轻。想起一部电影中男主角在寒冬里总是光着脚,生了冻疮也不在乎。当人问起来的时候,只说:“脚冷,心就不冷了。”
方倍儿终于体会到那种感觉。
一觉醒来,心痛到憋闷,连喘息都变得困难的时候,爬起身,拿修眉刀不顾一切的划伤手臂……整个人像煞气的气球,终于可以不用那样气鼓鼓的了。
早上林玉上来叫她吃饭,看到地板上一滩血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倍儿,你怎么了?”
方倍儿穿着吊带的丝质睡衣,一双光滑的手臂露在外面,血液干涸后色泽狰狞。弯弯曲曲的几道伤口,长短不一,是她几天来的杰作。
林玉抓起她的手臂,惊叫连连:“倍儿,你是怎么伤到的?”
方倍儿抽出手,自己比谁都心惊。可是,又奇异的爽快,那些无意识的伤害连痛触都不明显。真跟吸食毒品的人一样,即便知道它的不好,却仿佛飘飘欲仙。
“不心心划到的,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流了这么多的血,你到底是怎么了……倍儿,你别让妈妈担心。”
没怎么,气不可遏,又无从发泄。不找些事情做任谁都会疯掉。
方倍儿气奄奄的:“妈,你别大惊小怪的。我最近觉得压力有点儿大,没什么事。不要跟爸说,省着他担心。”
她跳下床换衣服。
林玉一把拉住她:“是不是和安南吵架了?有什么事你跟妈妈说。”
方倍儿想违心一笑,像所有虚情假意的人一样。可是,唇齿僵硬,有毒液侵蚀后的苦涩。
最后只说:“没有,我们中午还约了一起吃饭。”
真是难得,几天来的第一次。各自打着繁忙的口号,新婚再即的两人,再坐到一起竟是一星期之后。
隔着一张餐桌就像隔着两世沧桑,陌生到令人心生惶恐的男人……方倍儿真想撕开他翩翩如玉的皮面看一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表里不一。
端着杯子的手指微颤,匆忙的灌一口水压下自己的情绪。阮安南察言观色:“倍儿,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
方倍儿目光迷惘,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没什么,就是有一点儿忙。”反观他,今天的气色似乎不错。“有什么高兴的事?”
“上午开了个会,很顺利。”
公司的事他极少跟她谈起,说起也是寥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方倍儿知道这是个讳莫如深的男人。听方宗仁说他把整个鹏程打造成铜墙铁壁,排除一切异已,名副其实的大权独揽。
“温峤这几天还好吧?”
阮安南眯起眼:“她是你的朋友,怎么跑来问我,这几天我也没见到她。”
方倍儿看了他一会儿,好在开始上餐,否则真担心自己会拍案而起。她的修为不高,不得不说这样过招实在辛苦。
吃到一半,一抬头看到阮苏荷和林钟会走进来。阮安南微微一怔,不由眯起眼睛。
阮苏荷偏首说话,极灿烂的一脸笑。
林钟会作倾听状,时不时点一点头,目光里透出的欢愉。
阮安南记得他几年前的样子,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听说摇身一变,身份显贵,不比从前了。
方倍儿没胃口,见他停下来,索性不再装模作样。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阮安南若有所思:“吃饱了我们走吧,我还要回公司就不送你了倍儿。”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
从餐厅出来,阮安南顺手招来出租车将方倍儿送走。然后摸出电话打出去,张口即笑:“老同学,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许婷也是才回来,还没抽出时间和老朋友见面,听阮安南这样一说,乐呵呵的:“还没顾上呢,要忙的事情很多。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阮安南若有似无的扫了餐厅一眼:“看到林钟会和阮苏荷在‘西雅’餐厅一起吃饭,就想你一定是回来了……”
坐下好一会儿了,阮苏荷终于不再那样紧张。其实很有感慨,坐在这里看着林钟会总有一种晕浪的感觉。
“当年开玩笑,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戏弄你,你还恨我吗?”
林钟会怔了下,再抬头一脸平静:“怎么会,玩笑而已。”
可阮江州说,没有哪个男人会因为一个玩笑远走高飞。
大多数人看来那的确是个玩笑,可是,那个时候践踏的却是林钟会的自尊。
阮苏荷看他语气轻松,倒有些吃不准了。当时的林钟会是个骄傲的穷小子,也有人说他之所以骄傲是因为他自卑。所以看起来目空一切,而阮苏荷当众哗然一笑的表情,就像刺痛了他的那个敏感带。绷了那么久,一下子断掉了,听着沸腾的笑声,什么时候他林钟会被轮为笑柄过,他哪有道理不恨?
更忐忑了,还想再问,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默然吞咽。
林钟会仔细的看着她:“怎么了?”
不等阮苏荷说话,就已挨了那么火辣辣的一掌。太猝不及防了,一下将她打懵了。
林钟会倏地站起起,抓住许婷再度扬起的手腕:“许婷,你干什么?”
许婷气乎乎的,盯紧阮苏荷:“怎么?当年戏耍林钟会还不够么,现在又来无聊消遣她,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当年什么德行,我早听钟会说过了,别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阮苏荷不是可怜,她只是难过。怔怔的看着她,渐渐明白,林钟会是真的恨她。
抓起手边的包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挨了打却不还回去,本来不是她的风格。可是,这个时候怎么都感觉心虚,真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钟会在后面叫她:“苏荷……”
被许婷一把拉住:“这种女人你还理会她做什么。”
阮苏荷逃也似的离开,推开那扇门,迎面是刺眼的日光,太过明亮,一阵刺痛之后骤然落泪。
前面还站着一个看笑话的人。操心靠在车上,嘴角弧度明显:“怎么?你这样是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