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Special 4 作死晚会(下)（1 / 1）
下午六点十分，四人扛着大包小包，踉踉跄跄地穿过小道。深冬的天气一向寒冷，J市又处在北方，即使城内泉眼众多，依然空气干燥，冷风拍打在脸上痛得如同针扎。所谓的“只出脑力”确实成了白日做梦，眼见脚底下撇了一大摊衣服，三个男生已经气喘吁吁，冷星怎能不管不顾？抱起一大把衣服，又拎了一个袋子，最终把斗笠戴在头上，一行人出发了。
S省师范学院距离S大西校区足有四五站路，换算成数字就是2~3公里。四人先预备拦下出租直奔综合楼报告厅，然而晚上六点的出租简直比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降雨还要稀罕，折腾十几分钟无果，加上天色越发晚了，不得已，四人只好嗨哟嗨哟地扛着包裹一路前行。途径数个车站，他们便停下脚步，思虑着公交车也不是不可搭乘。不过，司机显然很不待见这群“农民工”一般的可怜学生(没有歧视的意思)，还未等冷星上车，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轰了下去。
“拿那么包裹多占地方？！下去下去，去打出租去！”
司机大叔一脸嫌恶地关上车门，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一阵黑烟和面面相觑的四人。冷星跺着脚，忍不住咆哮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就多拿了点东西么？！”
出租打不上，公交也拒载，加上不熟悉地形一路靠着百度地图指引方向，等到八点多，他们才精疲力竭地到达目的地，途径无数条马路，两座石桥和臭水沟一个，差点没累晕过去。
“我……要……不……行……了……”
冷星瘫在后台准备室的沙发里，两眼无神，气若游丝。
“冷星，衣服都拿回来了么？”
蓝焯正站在她眼前问着。
“嗯……”
她用鼻子发出了回答，头都懒得点。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张床可以歇息，木板床就可以，不奢求席梦思。
“你说什么？”
冷星闭上眼睛不看他，过了几十秒挤出几个字来：“都拿回来了。”
蓝焯见她如此情状，表情很是诧异：“你不是只出脑力么？”
难不成拿个衣服都能把冷星累得不成人形？！
“谁说的……”冷星的语气带了一丝恶狠狠的意味，“难道我要看他们累死，自己袖手旁观么？”
“不是让你们坐车回来么？”
“你能打到晚上六七点的出租？”
她这会略为恢复了一些，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公交车总还是有的吧？”
“就凭这些衣服的占地面积？”她忍不住挑起半边眉毛，又想起了赶苍蝇一般将他们撵下车的司机大叔。
“所以你们是走回来的！”
“你以为？”冷星说，“抱歉，部长，我也很想快一些，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说罢，她站起身朝外面走去，一边拿出小刀划开手掌取出木刺，一边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们六点才拿到衣服，因为那家店的老板磨磨蹭蹭的，连自己的东西都不知道放在哪。”
“辛苦你了……”
他真是又不幸地派了个好差事，蓝焯想到这里有捶胸顿足的感觉。
“没事没事，你赶紧去吃饭吧，我也饿得不行了。”
边说着，冷星提着包便离开了。
这次驮衣服事件导致的精力损伤直到翌日下午也未能完全根除，何况第二天冷星七点多就起床来到西校参与最后的彩排。下午四点多，所有的预演终于结束，只等着晚上“小春晚”正式与观众见面了。
“都快点出去！准备清场了！”
冷星一面与文艺部众人打扫地面，一面给公爵发短信：“要来看元旦晚会么？”
“你们用了两个月准备的那个？”
“是的，终于到了最后关头，即将上演了。”
“人多么？”
“很多，座无虚席，挤得到处都是。”
冷星如实回答，一面想着如何帮舍友占座。
过了十几分钟，公爵最终给出了答案：“好吧。”
能把公爵大人提溜到如此人山人海的地方，冷星也算创纪录了。
经历了一番波折，在机智地占座，逃过学长学姐的座位大扫荡还有检查老师的吹毛求疵之后，元旦晚会终于开始了。
“怎么这么多人啊？”
三位舍友外带“家属”落座，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的同时诧异地向冷星发问。
“你们想想，整个医学院大一、大二、大三都有学生来，而且是大部分，此外还有老师，院里的领导层，老师的家属，领导的家属，凑热闹的，打酱油的……就巴掌大点儿地方，不挤才怪。”冷星低头望见公爵的短信，连忙站起身，风风火火地朝外走，“我有点事，你们先坐着，不用给我留椅子，扶手就成。”
匆匆忙忙跑出去，穿过吵吵嚷嚷的人群，直到奔到楼下，冷星才找到公爵。公爵戴着鸭舌帽，围着围巾，穿着风衣，冲冷星笑了笑：“我来了。”
“没有票你进不去的。”冷星说，“糟糕，我忘记拿票了。”
“啊，不要紧的。”公爵依旧轻松自在地笑着，“来吧。”
她朝冷星伸出手来，羊毛手套让冷星感觉很温暖。
下一个瞬间，她们直接出现在报告厅的后门外。
“嘿，你这样会被人发现的。”
“都在看晚会，不碍事吧。”公爵耸耸肩，拉开门一看，直接抽了一口气。
“怎么？”
“果然很多。”
眼前乌压压一片，偌大的会场挤满人后何止不显得空荡，简直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原本就是暖气开放的环境，加上舞台灯刺眼，又有大量二氧化碳造就温室效应，冷星顿时热得满头大汗。公爵仔细地观察了一圈，然后拉着冷星再次消失，这一次，她们居然出现在了音响旁边！
“尊敬的各位领导——”
“各位来宾——”
“亲爱的老师们——”
“同学们——”
“大家晚上好！”
“我的天啊！”冷星捂住耳朵，“你太会挑地方了……”
“就这里人不怎么多了……”
“还是往后走走吧。”
二人低声絮语间，会场里响起了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嚎叫声与口哨声此起彼伏，文艺部副部长身为主持人，站在台上继续沉稳地念到：“金蛇狂舞辞旧岁，骏马奔腾贺新春……”
另一名主持人接道：“告别忙碌而充实的2013，回首杏林春暖，橘井飘香，累累硕果盛满心头……”
“这里是不是太热了？”冷星望着公爵的围巾与手套，抱歉地冲她一笑，“每年都是这样啊，好多人都是站着的。”
“没关系。”公爵从空气里拎出一把高背椅坐下，悠然自得地望向舞台，“没想到如此热闹，当时来的时候，楼下排队领票的人已经要到中心花园那里了。”
“这椅子……”冷星不由得吃惊，趴在公爵耳边问，“你是不是又在用灵力？”
“下面我宣布，2014年元旦晚会……”台上的主持人声音洪亮。
公爵未做回答，只是冲她挤挤眼睛后继续望向舞台，此时主持人们正齐声道：“正式开始！”
冷星只感觉腰间一凉，下一个瞬间，她已经稳稳坐在公爵腿上。
“站着多累啊。”公爵惬意地低语，居然又从空气里拿出两杯饮料，将其中一杯递给冷星，“这里确实很热。”
她从头上摘下鸭舌帽，脱下手套，顺手一抛又不见了。
“哈……哈利?波特？”
冷星有点顾不上看晚会了，公爵这一系列动作把她惊到了。
“不过是一个储存空间罢了。”公爵怡然自得地抿酒，看台上欢欢乐乐的开场舞，舞蹈正如其名《开门红》，演员们一身红装，锣鼓喧天，没过一分钟便把场子炒热了。
“没想人类的晚会竟然这么的……”
“闹腾？”
“嗯。”
公爵低低应了一声，略带寒冷的气流拍打着冷星的脖颈。
“你身上好凉。”
被公爵扯到自己怀抱后，冷星并没有跳起来或是惊讶，而是美滋滋地靠着她——反正会场里热得都能让人冒烟，刚好借人形冰雕凉快一下。
“你冷吗？”
冷星摇头。
此时开场舞结束，一片叫好声后，音乐剧登场。冷星指着台上的人，激动极了：“那是我们班的大才女！钢琴十级，在学校合唱团里，还自编了舞蹈！旁边那个是团支书，很有魄力和能耐的女生。另外一个是我们班的大学霸，我和他是化学实验搭档，他曾经在药厂实验室实习，懂得特别多，而且唱歌超级棒……”
公爵只是面带微笑听着她手舞足蹈地讲着，帮她整理略显凌乱的领子。
“中间的男生高音唱得不错。”她淡淡评价道。
“噢，他也是学校合唱团的，与那个高个子的美女……”说到美女，冷星忍不住回头看了公爵一下，现在正抱着自己的这位怕才是场内最美的一位吧？
公爵漆黑的瞳眸闪闪发亮：“嗯，是不错，只是……鼻子不够挺。”
她的视力可不是盖的，无论是距离远，亦或是光线差，一切景物照样看得一清二楚。
“咦？你眼睛怎么变黑了？”
她明明是……蓝色瞳仁啊。
“易容。免得被人盯着看。”
即便如此，她在楼下的时候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目光，害得她跑到花园里转来转去，直到天黑才敢上楼，毕竟她实在没有成为焦点的爱好。
“那怎么这么晚才上来？”
“呃……”她藏不住了，“好多人盯着我看，特别不自在，所以在花园里转来转去。”
奇怪，血族的大型宴会上参与者并不比这个会场的人数少，但为什么大家都盯着她啊？
“你、的、装、扮、太、奇、怪、了……”
谁会在这么寒冷的冬天里只穿风衣和衬衫，偏偏却戴着手套、围巾和帽子？
“我猜，他们的眼神很奇怪吧……”
“是有点……”公爵有点不自在。
“你身上穿的单薄，却手套围巾帽子一样不落，想不被注意都困难。”
“因为我不怕冷，自然没有这个意识啊。”
之前有管家为她打点装束还好，让她一个纯粹的血族穿的和人类别无二致。今日可好，她处理完公务，眼看时间临近，随手扯了几件衣服穿上出门，结果就……遭到了国宝大熊猫的待遇——围观。
二人低声交谈，顺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音乐剧后面的相声搞笑程度一般，歌舞串烧也是呼啦啦上去一大堆人，个个身上闪亮闪亮，金属片在射灯照耀下简直能刺瞎观众的钛合金钻石眼。不过，冷星没像以前观看晚会时一样给出近乎刻薄的评论，在经历了两个月彩排后，她发自内心地认为，那些人在把一个节目重复表演了无数遍之后还能如此热情洋溢、神采飞扬，无论节目多么老掉牙或者没有创意，都该为这顽强的精神点赞——换她早就扶墙出来了，因为重复同一件事毫无疑问是最大的折磨。
“你们……晚会都这么……热闹？”
其实公爵想说“吵”。
“可能只有中国如此吧，一大堆人在台上又蹦又跳，对吧？”
“有点乱。”
“其实这还是排练无数遍的结果。我至少看了十几遍，已经熟稔的不用闭眼画面都能浮现眼前了。”
就在歌舞串烧结束，一群戴着猫尾猫耳的女孩在变幻的舞台灯中卖萌时，冷星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我有点事。”
“去吧。”
冷星从公爵膝上跳下，一边讲着电话一边直冲后门，公爵在她离开的那刻伸出手指，留恋地划过她的面颊，等她离去后消失了。
冷星急匆匆冲下楼，与同学交接了工作，确认了下几个节目的演员都在后台之后又风风火火奔了回来，舞台上一片寂静，只有在微弱的光芒中放出白鸽的魔术师，一袭黑衣神秘冷清。冷星四下寻找，然而就是没有公爵的影子。
“这人又跑到哪里了……”她正暗自嘀咕着，公爵冷不丁出现在她身旁。
“天呐！会被人发现的……”她惊呼一声后赶紧降低音量，幸好此时魔术师失手了，点燃的火在舞台上跳来跳去，照亮了他略显慌张的脸。众人吃惊中无暇关注周围，只是直勾勾盯着黑漆漆的舞台和火苗发出惊呼。几个学生会工作人员跑出来扑打火苗，然而火竟然越来越大，公爵漫不经心地伸手一弹，一缕劲风呼啸，火顿时就熄灭了。
“有事。”
她再次拖出那把高背椅坐下，招呼冷星坐到她膝上，冷星这才发觉她换了衣衫。
“你就是跑回去换衣服么？”
“看，舞蹈。”公爵尴尬极了。冷星望见舞台上光影变幻，听着会场内DJ曲震天也没再说什么。二人心不在焉地听完歌曲联唱，在三句半《四大才子闹新年》上台时忍不住笑出声——表演的老师中，明明一个是男的，却涂了浓浓的腮红，还戴着风骚无限的大波浪卷发，尖声尖气地念着台词，众人也一齐笑着，好不热闹。
又一阵合唱串烧过后，器乐合奏登场。女生们都穿着旗袍，如白莲花一般典雅却清冷，男生们穿着白色中山装，看起来斯文秀气，他们正用小提琴、古筝、琵琶、二胡、箫等乐器合奏《青花瓷》。
“唉，想不到小提琴声音还是那么大……”
这次的主角是古筝和琵琶，可惜琵琶只有一把，古筝亦是如此。小提琴拉起来风头自是盖人，可怜的主旋律竟隐没在伴奏之中。加上三把二胡并不同步，参差不齐的三重奏让冷星皱起眉来，哪怕差别细微，大多数人都听不出来。
“二胡不齐。”
公爵耳朵很尖，加上本身也会多种乐器，一下就指出症结所在。
“二胡和小提琴完全盖过了古筝与琵琶，本来主旋律是琵琶的。”
抱着琵琶的女生很是努力，奈何势单力薄。两把小提琴在她身后奏着，尽管琴手已经想尽办法降低音量，仍然收效甚微。至于箫声，已经低微的近乎听不到了。
“你们学院的人会的乐器门类倒是不少。”
“可惜组合到一起太过奇怪。”冷星无奈耸肩，手臂不经意环上公爵，“团委老师非要把小提琴、古筝、琵琶、二胡、箫组合到一起……”她扳着手指一个个数到，“而且最初还要吉他上场！我自然拒绝了，吉他和二胡合奏，简直闻所未闻，反正我觉得这组合奇葩的不能直视。”
这会儿，一曲《青花瓷》奏毕，台下响起暴风般的掌声。尽管组合奇怪，但他们的努力并不少，众人也为之叹服。冷星继续说道：“L改了好几次谱子，就那个扎马尾的小提琴手，因为不同乐器的谱子各不相同，加上又尽量地不要喧宾夺主，真是难为她了。”
“小提琴的声音比较宏亮，很容易盖过其他乐器。”
“对啊！当时他们排练的时候，除了小提琴的声音，别的乐器几乎听不到。二胡拉得不齐听起来很闹心，至于其他简直都淹没了……”她又想起被荼毒数次的耳朵，好一阵时间她没敢摸琴，只要一想到那个杂乱无章的合奏她的脑内就在轰鸣。
一连串情歌对唱与每年必有的民族舞蹈后，便是辅导员上台倾情演绎《同手同脚》。
一袭小黑裙，手握话筒，2013级的辅导员站在台上纵情放歌，台下的大一学生纷纷点亮手机闪光灯，随着节奏挥舞。与台上瑰丽的闪光变幻相对比的台下黑暗中，星星点点白光摇曳摆动，像极了明星的演唱会现场——只不过，唱到高/潮处无人叫喊就是了。观众们都安静地听着，毕竟，这是辅导员唯一的一届也是最后的一届了。
“未来的每一步一脚印，踏着彼此梦想前进，路上偶尔风吹雨淋，也要握紧你的手心；未来的每一步一脚印，相知相惜相依为命，别忘记之间的约定，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冷星自公爵膝上跳下，高举着手机挥舞，满眼都是狂热。公爵依旧安静地坐着，面容却不复之前的笑意盈盈，她喃喃自语道：“‘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么？”
指尖是那条银色缎带，与体温一样冰凉。
高/潮过后仍是高/潮，文艺部副部长打造的小品登场。此人可谓大才子一枚，医学生集体穿越梁山泊的故事被他演绎的搞笑无比。社会实践部部长那近乎女子的妆容也是一大亮点，他身形本就纤瘦，加上脸被粉抹得雪白，又打上腮红，涂着口红，竟隐隐有了男扮女装的小女儿家姿态。大家纷纷笑声连连，几乎要盖过台上的念白。唯有公爵依旧端坐，面容平澜无波，只是在每每冷星大笑着转头时，配合地勾起唇角。
终于，历经两个多小时，元旦晚会在热热闹闹的大合唱中结束。演员们纷纷上台谢幕，之后便是学生会诸人在舞台上合影留念，观众则三三两两起身离开，尔后鱼贯而出。公爵在冷星说完“合影去”后就此消失，直到冷星与文艺部诸人把戏服全部整理好，分类摆放，一件不落地装进塑料袋，终于急吼吼奔下楼去赶校车时才再次出现。
“天！校车丢下我们走了！”
冷星捶胸顿足。晚会结束后场面混乱不已，戏服丢得四处都是，若非她忽然想起明天还需归还衣服，只怕是没法交差了。
“冷星？”
公爵正站在路灯旁，唇角带着一缕浅笑。
“呼……终于弄完了。这下没校车了，我只能打的士了。”
她说罢又作势向校外冲，公爵开口道：“等等。”
“嗯？”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即使急着去追的士，也要把衣服整理好。”
公爵慢慢走上前替她整理好凌乱的衣服，解下围巾和手套为她戴上。
“你怎么办？”
“我不冷的。”
帮她收拾完毕，公爵再次笑了下：“注意安全。”
“知道啦~拜拜喽~”冷星跑去追她的同学，余音飘散在空气中。公爵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
“别忘记之间的约定，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她又低声念着，将银色缎带小心地叠好放进口袋，然后便消失了。
此时距“一生一世”，她们相互表白的日子，还有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