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Chapter 60 硝烟(上)(1 / 1)
——我所见到的,只有黑暗,假象,和谎言。
公爵的这一句话,说的是关于自己身边的追求者,以及普罗修斯杀害她父母的事情。
我所见到的,只有黑暗,假象,和谎言。
——千汐月
当快要破晓的时候,公爵终于安顿好了一切事情。她向长老会列举了普罗修斯弑亲与勾结魔党的桩桩证据,由于正值卡玛利拉最高议会召开期间,长老会一致达成紧急决议,将普罗修斯亲王暂时关押在卡玛利拉第二监狱,待最高议会召开完毕后,交予最高法庭审判。而公爵则以军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经长老会授权后代行军部首脑的职责。
与此同时,远在勒森魃长老会的奥斯顿亲王发动政变,一举控制了所有忠于兄长麦基亲王的贵族。而与麦基同去梵卓寻衅的贵族早已臣服于奥斯顿,当麦基中箭,身受重伤时,他们纷纷驱动灵力将麦基带回勒森魃家族的领地,在短暂的治疗后,便将麦基丢入大牢,罪名是残害亲族,阴谋颠覆家族。
公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爬上床去,刚拉开被子盖上就睡着了,而冷星在不久后便因为她周身的寒冷惊醒。望着她沉静的睡颜,冷星嗅到她的身上有浅浅的血腥味。
是飞掠过无数梵卓卫兵的尸体,又见证那一场惊天对决之后留下的印记。
睡梦中的公爵卸去了平常冷若冰霜的面具,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在脸上投下阴影,看上去就像初生婴儿一般纯洁无害。冷星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纤细手指划过她的眉眼,最终停留在她的唇角。
她的肌肤一如既往的冰冷,而冷星早习以为常。
公爵抱着双臂紧紧环住自己,即使在最放松的睡眠状态,她依旧充满不安全感,好似将自己抱得紧一些就可以不受伤害。见此情景,冷星的心中微微酸涩,她轻柔地扳开公爵环抱自己的双臂,然后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放在她颈下,靠着她略带寒气的肩窝,再次闭上眼睛。
冷星再次醒来时,公爵已经穿戴完毕,坐在床前看着她。
“醒来了。”
她俯身去吻冷星的唇。
“是早安吻么?”
“已经下午一点了,宝贝儿,你可真能睡。”
公爵露出雪白的牙齿,轻轻笑着。
“拜托,我有醒来过好吗?”冷星抓住公爵的手,然后用力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再说……啊——”
撕裂般的疼痛。
“宝贝儿,你还好吧?”公爵瞬间托住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没事……”
冷星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在逞强。
“对不起,我……”
“都说了没事了。”她无力地倚靠在公爵肩头,“这种事情难免的。”
尝试去移动身体,但依然是剧烈的痛楚。
“可是我还是弄伤了你……”
“你是第一次吗?”之前公爵并没有回答她。
“怎么可能不是!”公爵突然爆发般低吼,“你觉得我像是……”
“我没有怀疑你……”伸手堵住她的唇,冷星仰头望她,“既然是第一次,就没什么好道歉的。我早就有心理准备。”
她靠在公爵肩头,眼睛瞟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再说了,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过……你说血族在一百岁就成年了,而你这么久居然才第一次……”
“我不是性冷淡。”
很不幸的,公爵对上了冷星的眼睛,一不小心看到了她内心的想法,而这一次比在医院那次更让她感到恼火。
她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很不开心。虽然声音平板,但明显很介意这件事。
“不是……哎呀……”冷星尴尬地把头埋进她的怀里,不敢跟她再对视。怎么就忘了她会读心术呢?“我只是在想,你魅力无敌,即使恨你的人都不得不折服,那为什么……”
“我不想啊。”
倒不是公爵没有追求者,恰恰相反,她的追求者踏破门槛,甚至好几次她被普罗修斯逼婚,而不愿政治联姻的公爵一怒之下逃到了人类社会,假扮成学生躲在校园里。
“血族不都是出身高贵,容颜美丽,仪态优雅的吗?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些贵族,而是……”
冷星没有说完,但公爵已经明了她的意思。
“你以为他们真心喜欢我?”公爵嗤笑一声,眼底是无尽的冷漠,“尽管血族社会里强大者不计其数,可是纯血极其稀有。而且,你所不知道的是,有血族会吸食同类的血液,纯血的血液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而我……”
“碰巧就是四代纯血。但我想,你不愿意,没有谁能强迫你吧?”
“血族的伴侣在情爱之时会交换血液。”
“莫非你选择我的原因就是不用‘献血’?”冷星吃惊得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你也说,没有人能强迫我。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公爵瞳孔一紧,白皙指间上顿时渗出鲜血,红得惊人。
“不要!你做什么傻事!”
眼见公爵“自残”,冷星急了,猛地撑起身子,然后因为疼痛再次跌倒在床上。
“宝贝儿,我的血液味道如何?”
公爵声音低沉魅惑,她伸出指尖,将鲜血涂抹在冷星的唇上,顿时冷星的嘴唇一片殷红,仿佛她也变成了吸血鬼。
“真是的!别闹了,你在流血!”
冷星四处寻找可以包扎的东西,然而她失败了。公爵华丽的丝绸床单她不敢扯,天鹅绒的被子不适合包扎,而她身上的睡衣根本扯不动……
她咬着牙,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拿过公爵的手,将她流血的指尖含入口中吮吸。
虽然自己从小就抱着成为医生的信念,但冷星不喜欢血,而且闻到血腥味也会皱眉头。但这一次,公爵的血液没有引起她的不快。相反,甜腥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她莫名有点迷恋这种感觉。
指尖传来酥麻的快感,全身仿佛过电一般。这是除了昨晚以外,公爵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你不是说不要吗?”公爵略带诧异地看她。
“我不是想吸你的血!我在止血!”
冷星瞪她,几秒钟后抽出她的手指:“看,血止住了,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种止血办法。”
“我很喜欢。”
公爵舔了舔指尖,妖孽的笑容让冷星不敢直视。
“这……这不是间接接吻么……”
“我还是更喜欢直接……”
冷星的抗议声被堵在喉间,等她终于重新获得了发声的自由时已经满脸通红。
“我要吃饭。”她装作无意一般扯开话题,仿佛之前的事情不值一提似的,只是脸颊依旧滚烫,好像接收了太阳全部的热量。
“早就准备好了。”
待冷星享用过美食后,公爵陪着她,在城堡内四处浏览。
“这是……”
冷星站在一幅画前,凝望着上面灰暗与艳丽交织的色彩。
银发的女子身穿红黑相间的军服,自由地在天空中穿梭,沾满鲜血的披风飞扬着。她一手持弓,一手挥舞着长剑,斩下敌人的头颅。
妖艳的红色喷涌而出,对比着画面天幕中深沉的铁灰色。整幅画极具张力,仿佛世界的中心都聚集在那英姿飒爽的女子身上。所有一切都是陪衬,只有血色蔷薇耀眼无比。
“竟然是……你?”
“是的。”公爵的声音里有一抹苦涩。
“你画的吗?”
她望着画中的公爵那双坚毅的蓝眼睛,和喷涌在她周身漫天的鲜血。
“不,是我的属下。”
那样极具张力的画作,不会出自她手。她的作品少有如此戏剧一般激烈冲突的对比,多半以写实为主,如同照片一般,冷静地观察世界,不带感情地记录画面。
“他现在在哪?”冷星眼中是崇拜的神色,“太好看了……”
即使是正在杀戮的公爵,也美得惊人。
“死了。”平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死了?怎么死的?”冷星吃惊道。
“我杀了他,就用——画中的这把剑,我的灵器。”
公爵伸直手臂,银色的光流动在她的指尖,凝成了实体。
锋利的长剑,华丽的花纹,泛着月白色清冷的光芒。
明明那把剑干净无比,但冷星能感觉到它散发出血腥暴戾的气息,森冷的寒意仿佛在警示她,不要招惹这把剑的主人。
是的,那是曾经饮过万人鲜血也陪伴她戎马生涯,铸就辉煌战绩的,蔷薇公爵的灵器——银月。
“就是它杀了他吗?”冷星伸出手,想要拿过那把剑。
“别碰!”
身为人类的冷星,根本不能触碰她的灵器!
哪怕是其他的血族,碰到她的灵器也会……
被巨大的灵力反噬,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然而冷星已经拿起了那把剑,森冷的寒意消失了,那把剑仿佛臣服于她一般,收敛了所有的锋芒。
“好沉……”她喘着气,完全没看到公爵因为惊讶而缩小的瞳孔。
怎么会!
她明明……只是普通的人类啊。
冷星的胳膊一阵发酸,从小体质不好,加上又受过枪伤,她拿重一点的东西都会很吃力。公爵见状赶紧把沉甸甸的剑从她手中夺走。
“不是你该拿的。”
“我知道……不过真的很漂亮。可是,为什么?”
锋利的长剑化作银光消失,最终隐没在公爵的指尖。她负手而立,背向那幅画,眺望远处山峦的景色。而冷星安静地注视着公爵,等待她的回答。
“他以前是人类。”艰涩的开口,公爵想了许久,也只是挤出这几个字来。
公爵的眼睛好像在躲闪什么,仿佛提及了她不愿触碰的回忆。
“然后呢?”
“千年圣战的时候,氏族间争权夺利,战火四处蔓延。彼时大批人类被血族初拥,成为新生的军队,战场上互相残杀的力量。当然,人类在史书里记载,大批人口的失踪和死亡是因为传染病的爆发。”
冷星舔了舔嘴唇,她感觉嗓子有些干。
“那个人也是被高层初拥,投入战场的牺牲品之一。我那时是梵卓家族的指挥官,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他的绘画,非常震撼的感觉。就像……”她想了一下,“近乎于尝到你的血液那种震撼吧,不过没有那么强烈。”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作品里会有如此强烈的情感喷薄而出。无论是没有生命的景,或是充满生机的生物,都仿佛走出画卷诉说自己一般。她看到他的第一幅画是硝烟连天的战场,士兵四散奔逃,也是毫无生机的冰冷灰色与鲜血飞洒的热烈红色交织在一起。不知为何,一向冷静理智近乎无情的蔷薇公爵,竟然被画中绝望的气息感染,伫立良久,才收回远去的思绪。
冷星不由得笑了一下,果然是吸血鬼,打比方都是用血液。
“你那时不会画画么?”
“我刚刚成年,父母双亡,被剥离了记忆,被封印了灵力。可以说,我那时的年纪就像你一样,冷星。而我那伟大的亲王父亲,是没有教过我任何东西的,除了偶尔教我控制灵力。”
冷星感觉公爵的声调略有上扬,好似对自己的父亲很是不满,哪怕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你继续说。”
“我迷恋他笔下的画卷,所以调他做了我的亲卫兵,有时候会学他绘画。但是一次在战场上,敌人处于优势时,士兵四散奔逃,我下令后退者就地格杀,但还是有人逃跑。为了严肃军纪,我便亲手斩下了几名逃跑士兵的头颅,其中就包括他。”
“没有任何犹豫?”
“没有。”
她的眼神理智得可怕。
“虽然说这样做的确没错,但是不是太残酷了?你不一定非得杀他不可啊。”
“违抗我的部下,没有活着的理由。我的心里没有温情,冷星。”
公爵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久久不言。而冷星也感觉到空气凝固了一般,一言不发。
沉默半晌,公爵没有再说任何话,迈开长腿准备离开,卷动衣袍飞扬。
冷星看着离去的她,大声问道:“千汐月你要去哪?”
公爵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我想起一件事要做。冷星,回我的卧室,不要随便乱走。”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冷星错愕地站在原地,不知她为何突然情绪大变,声音和面容都带着无尽的冷漠。
公爵则由冷星的话语,想起了普罗修斯。
“你不一定非得杀他不可啊。”
普罗修斯,在你的心里,权力和地位,比兄长更加重要么?
自旋转的阶梯大步向下,一直走到阴暗幽深的地底,公爵驱动灵力。玄铁大门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碧绿灯光照射的走廊,一股阴风也呼啸着冲了过来,然而公爵不以为然,没有丝毫停留。
她继续绷着脸朝前走,然后在一间牢房外停下脚步。
普罗修斯同为蓝色的眼睛,正阴冷地望向负手而立的蔷薇公爵。他的唇边是怜悯的笑容,好似是他来看望被关押的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