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二(1 / 1)
白色宣纸从案几上飘然落地,随之而来的是阿雅郡主爆发出来的哭声。
然后戚优就起身去追哭着跑出去的戚雅了。
小侯爷面色淡然地立在案几旁边。我们还处在错愕之中,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已经用羽扇遮面的杜君姿。她露出汪汪大眼,表示自己也是很惊喜。我在脑海里忽然浮现小侯爷深情对望杜君姿的画面,顿时一阵恶寒。
要是她真敢娶,洞房花烛夜之时,怎么办?不对,这个时候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我摇摇头,但是这个时候应该关心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小侯爷已经拾起地上的宣纸,然后慢慢撕碎洒入窗外的沼泽里。他这才转过身,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也不说话。
事情发展得太快,很多人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这时垂下的竹帘又被重重地掀开,跨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来者一袭黑袍,孔武有力,踏入的时候,连人都没有看清就急吼吼地喊道:“是谁惹哭了我的妹子?!真是反了天了!”
来的是替妹妹做主的戚谨戈。
小侯爷立在窗前,平静无波地看着来势汹汹的对方,好像事不关己。
戚谨戈大步走进去,视线很快瞄准了小侯爷,“你就是那个哑巴侯爷?我妹子不嫌弃,是看得起你,你倒好,蹬鼻子上眼了不是……”
我看到小侯爷轻轻皱了眉头,却也没有避开,平静无波地直视前方。
眼看戚谨戈就要冲过去拎起他的衣领,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嫌弃的女音:“真暴力!”
戚谨戈神奇地停止了动作,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女孩。
我今天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什么叫红颜祸水误事……那戚谨戈看到对方,马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你、你怎么在这里……”好像还变成结巴了!
杜君颜坐在角落里,托着下巴看向戚谨戈,“还打人吗?”
“不打了。”戚谨戈的脸变得飞快,笑得那个温良无害。
杜君颜这才施施然起身,突然吃吃笑起来,又笑得傻乎乎的,“真好玩,嘻嘻……”不光是戚谨戈,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两个人不成一对真是没道理啊,变脸都是一眨眼的功夫。
“怎么了?干嘛都这样看着我。”杜君颜说完就转身蹬蹬跑出去了。看着飞快地跟着跑出去的戚谨戈背影,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我说兄弟,你不是来这里要给你妹子出气的么……
杜君姿还拿着羽扇遮面,露出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看向小侯爷。小侯爷终于抬手,温柔地向她招了招手,杜君姿满脸甜笑地凑过去。
小侯爷低头不知写了什么,递给她,杜君姿看了笑得更加甜了,附在小侯爷耳畔巧笑倩兮地不知说了什么。我怎么看着她的笑容这么碍眼呢。
他们商量好事情后,杜君姿才心满意足地走过来,跟我说道:“哥哥,送我回府吧。不然母亲回来看到我们不在府里,恐怕又要责罚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小侯爷,不知道她跟杜君姿说了什么,难不成真要娶她?!
这可真是乱套了。
出了水榭,我才慢半拍地想起忘了单遇。我转过头看了看,也没看到单遇的人影。君姿一路上都笑得甜滋滋的,见我在找人,好心地说道:“哥哥是在找你那位朋友吗?他早就走了,在戚世子追着三妹妹出去的时候一起走的。说来也怪,三妹妹是什么时候跟戚世子这么好了?不过这可不关我的事情了……”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前走去。
我找不到单遇,只好跟了上去,到了停马车的地方,杜君颜已经等在那里了。而戚谨戈没有在她旁边。
……
等我们回到府里,里面却已经闹得鸡飞狗跳。春暖阁前面围满了府中的丫鬟家丁,深青色门帘重重地垂下,也没人来管一下。我们本来是打算悄悄各自回到房间去的,见到这种情形只好一起走过去看个究竟。
邢昙正好撩起帘子出来,厉声呵斥了看热闹的下人们,春暖阁前一下子变得清静起来,里面的声音也隐隐传来。君姿收了手里的羽扇,眼眸中还带着笑意,“邢昙姐姐,这是怎么了?”
邢昙大概被难得如沐春风的二姑娘吓了一跳,半响才反应过来,“二位姑娘来得正好,夫人气得头疼,屋子里少夫人正在吵闹呢。你们快过来劝劝,哎,大公子,您先别走,您也来劝劝吧。柴姑娘也在里面呢!”
我顿足,差点忘了府里还有这号人物,这几天柴媚都很安分守己地呆在府里的,我以为她只要有了个安身之地就好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惹起事了。下意识地觉得跟自己无关,转而一想她好歹是跟着自己入府的,我若是不管,谁来管她?我转过头,眼神疑惑:“少夫人?”
邢昙已经转身撩起门帘,让我们进去,她转过身,用另外一只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忘了说,这少夫人是堂少爷的,便是郡尉府里的千金。”
原来罗仪裳。我回来也有几个月,父亲却总是没有带我去见杜之涟,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没想到其实两家之间还有联系。
待步入暖阁,两个女人激烈的争吵声就传来,不相上下。
只见一个紫衣少妇双手搁在腹前,面色冷然凌厉,长得一双桃花眼,此时正冷冷地看着前方的人,吐出来的字也是冷冷的,含着刀一样,杀伤力十足。
反观已经急得跳脚的柴媚,她似乎很喜欢穿红色的衣裳,现在一袭红彤彤的衣裙,配上因为激愤而涨红的脸庞,活像一朵开得正艳的鸡冠花,双手的袖子已经毫无顾忌地挽起,一直挽到胳膊肘那里,好像随时都要冲上去胖揍对面的人。
罗仪裳一直很冷静,面色还有些苍白,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你偷了我的金镯子,证物证人都已经有了,要是你再不道歉赔偿,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情,把你送到衙门里去。”
“我呸!你那点小东西本姑娘还看不上眼呢,你睁着瞎眼说什么瞎话,我也告诉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我没偷你金镯子!伯母,您别拦着我,她实在太嚣张了,看把我们欺负成什么了,你们碍着情面不好撕破脸,我可跟她没有什么情面,来呀,你这么威风,打架一定很厉害吧!”柴媚一直在挑衅,脚都跳起来了,却始终没有冲上去动手。
罗仪裳额角似乎有根青筋越来越明显,好像就要鼓起来了,她的表情还是很冷静,“要打架么……”她忽然随手抄起桌案上的茶盏,狠狠掷地,瓷片碎裂的声音里,她的语调终于变了,“本姑娘还没嫁人之前,可是最喜欢玩刀弄枪的了,整个郡尉府谁敢动我!要不是现在嫁为人妇了,我倒是很想跟你打一次架,不把你的牙齿打落,我就不姓罗!”
说完,她又优雅地立在原地,双手重新搁在自己腹前,微微扬着头,“你现在不过是逞一时威风,将来可不要后悔。”
“呀!”柴媚气得弯下腰喘气,眼看两个人就要将争吵升级为打架,我上前一把拉起柴媚,“你怎么尽惹事了。”
然后看着瘫坐在座位上的母亲,她正扶着自己的额头,嘴里还在念叨着“气死我了,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君姿和君颜上前安抚着她,眼睛朝着这边看过来。
柴媚还是气呼呼的,脸庞涨得通红,哪有之前那种狡黠滑头的样子,看来确实是遇到对手了。要她平静地陈诉事情,反而说不清楚。罗仪裳站得累了,慢慢坐下来,然后说道:“想来这位便是大公子了,听说柴姑娘是你带进来的,我不知道这位柴姑娘家世背景如何,只知道她的品行似乎大有问题。杜府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一只金镯子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柴姑娘若是喜欢,大可以开口,何必偷偷摸摸,做些不上道的事情。”
“胡说,我才没有偷呢!”柴媚开口反驳她,一连强调了几句自己没有偷,然后什么话也说出来了。我斜眼看她,总觉得不对劲,柴媚不是一向机灵聪明的么,现在怎么弄得好像处处落下风的小姑娘一样。
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总之现在柴媚说的话毫无说服力,道理确实都站在罗仪裳那边,我听罗仪裳的要求也不过是让柴媚道个歉而已,便开口说道:“此事简单,柴媚,你道个歉便是。”
柴媚瞪着大眼看我,好像不敢相信我会这样轻飘飘地解决事情。我被她看得都要心虚了,摸了摸鼻子,催促她,“快道歉啊。”隐隐地,我好像知道了是她所谓“自尊心”在作祟吧。
“我没做错事情,凭什么要我道歉,我不做!”柴媚偏过头去,气得嘴唇都在抖动。
我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忽然一动,故意冷下脸来,“你不想道歉也可以,事情已经闹大了,春暖阁也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的,母亲不跟你们计较,是因为她大度。我可没有这么好说话的,按照本朝律法,偷窃一只金镯子已经足以让你下狱了。”
罗仪裳淡淡地说道:“下狱不必了,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把金镯子还给我就行。不过金镯子已经掉到水井里捞不到了,只能折成钱了。”
“要钱才是你的目的吧!”柴媚出言讥讽,罗仪裳不答腔,只是冷冷得看着她。
我打断她们,说道:“柴媚,你道个歉吧。”
“你不相信我?!”柴媚迅速地看向我,我木着一张脸,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她看了一会儿,咬牙切齿道,“好啊,原来你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杜之漪!我告诉你,本姑娘也不稀罕你,以前是我眼瞎,才想着带你一路来到倾州城,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游荡呢!现在好了,你认祖归宗了,翻身做大公子了,不一样了,是枝头的凤凰了,是吧!呸呸,忘恩负义的家伙!”
满阁的人都在看着我,好像我就是柴媚口中那个堪比陈世美的大烂人。我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睁眼说瞎话黑白颠倒的人,被她说得我都要误以为自己是被她一步步带到这里了!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带到倾州城,又让她住到杜府的,“忘恩负义的那个人,是你吧!”
柴媚压根不听我的反驳,一张脸抬着,眼眶里还含着泪水,看上去可怜委屈得很!连母亲好像也相信了她那番话,她看着我,“漪儿,你怎么能说这么过分的话。”
我越发下定决心要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划清界限,要是继续被她缠着,真的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我毫不怀疑如果柴媚起了心要嫁给我,就一定能做到这种事情。“要是你觉得委屈了,难过了,不好意思,我没那个责任要安慰你。如果你想要走,我也不会拦着你,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不应该就局限在这小小的杜府。”
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最后一句话对得起天地良心,是货真价实的良心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柴媚也不管什么金镯子银镯子的了,跺了一脚,瞪了我一眼,然后蓄着满眼的泪水跑出去了。
不知情的母亲还在责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