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番外 1+1=4（1）（1 / 1）

车窗外的麦田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镶嵌着朵朵白云，几头牛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嚼动着青草，偶过几个池塘水面上泛起涟漪，宋为磊将车窗开了一点，青草的气息闻着清爽无比。

「爸比，外面那个是什么？」两岁半的小玥宁问道。

宋为磊向外面看了一眼，「它是牛~」

宋为磊将车向边边开一点让孩子看得更清楚，贝贝也朝着外面看，捏着小玥宁的脸说，「宁宁，你跟它眼睛好像~」

杨一笑道，「不要老是捏妹妹的脸，口水又流出来了。」

小玥宁回过头看着葛格，无辜地看着他：「葛格，爸爸说我口水要流出来了~」

贝贝对杨一说道，「爸爸，宁宁比我们班女生都可爱~~」

宋为磊望了眼后视镜，调侃道，「贝贝，你有几个女朋友啦？」

贝贝不好意思地回答，「3个~」

「……」杨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宋为磊又继续调侃道，「你还给排序号啊？」

「葛格，什么是女朋友？」小玥宁说话慢吞吞的，拖了长长的音。

「就是宁宁也是女生，也是朋友~」贝贝摸摸她的小脸蛋。

小玥宁开心得拍起掌来，「我是葛格的女朋友吗~」

「是呀~」

「……」杨一哭笑不得，连忙阻止贝贝乱解释名词，「贝贝不要胡说，宁宁是妹妹……」

「妹妹就不能是女朋友吗？」

「是呀。」

「为森么~」

「因为是妹妹，所以不能是女朋友啊。」

「爸爸，你都没有解释啊~」

……杨一只好求助宋为磊，宋为磊却假装听不见哈哈大笑，任由他们玩闹，反正孩子过不了分钟就会忘了刚刚讨论过什么的。

忽然宁宁看见一头小牛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她开始尖叫起来，「啊——————」，贝贝也不甘示弱，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力没有减退，喊得比宁宁还卖力。宁宁注意力完全被贝贝吸引走了，哥哥叫完换她叫，杨一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捂着耳朵装听不见，倒是宋为磊喊道，「安静点~~」

小玥宁一听宋为磊出声，尖叫的喊声变成了「爸比————！」，贝贝也不甘示弱，「爸比——————！」「啊————爸比！！！」「啊——————爸比！！」最后不是在比谁的嗓门大，而是比谁的气长，小玥宁喊道，「爸比————」贝贝的气比较长，小玥宁喘了口气继续，贝贝还在延长第一个「比」。

宋为磊听着这一声声爸比，立马不作声了，还摇头晃脑乐起来。杨一抱着小玥宁掩着耳朵，平时在家里就是这样，怎么都阻止不了，每到这个时候只有宋为磊才能让他们停止，现在那个人跟着一起胡闹，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宋为磊又往后视镜瞄了一眼，小玥宁跟贝贝斗得脸都红了，他笑道，「杨一，宁宁憋的脸都红了难得看你这么放心啊。」

杨一没好气地回答，「你都阻止不了，我怎么可能阻止得了……」

宋为磊摸了摸鼻子，认真地开车。

贝贝和小玥宁喊累了就停歇了，两人大喘着气，忽然两个人对视着就大笑起来，一个笑完接着另一个，最后两人都变成了假笑，还有些奸笑的节奏。宋为磊往后面递一瓶矿泉水，「贝贝，给爸爸喝。」

贝贝手接过，劲儿太小拧不开，又递回给杨一。杨一扭开来给他喝了一口，他接过来猛灌，小玥宁坐在他腿上也开始不安分，小手抓着杨一的胳膊淘气道，「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爸爸……我也要……」

小玥宁有带专门的奶瓶，矿泉水瓶口太大她的嘴巴太小。杨一先安抚道，「还有还有，别急。贝贝，别喝那么多，路上没厕所待会你要跟牛一起嘘嘘了。」

贝贝喝完舒服地「啊」了一声，小玥宁立马抓着杨一的手想把那瓶子往自己嘴里放，瓶子没有盖盖子被她用力一晃，水倾斜出来漏在了杨一的裤子上，宋为磊听见动静知道小玥宁不乖了，向后一看杨一的裤子湿了，严厉对小玥宁道，「宁宁！你害爸爸的裤子湿了，要说什么！」

贝贝拿纸巾帮忙擦湿漉的地方，边用气音提示小玥宁，「对不起，说对不起……」

小玥宁扁着嘴糯糯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转身趴在杨一怀里嚎啕大哭，杨一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不是不给你喝，爸爸一定给你喝的，爸爸对哥哥和你都一样，不用抢，知道不知道？」

小玥宁点点头，哥哥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宁宁的奶瓶，躺在椅子上逗着她，没几秒她又笑了，宋为磊见她不长记性的样子还不忘补一刀，「下次听话不听话？」

「听……」小玥宁乖巧地坐着。

杨一拿过贝贝手里的奶瓶把矿泉水倒进去递给小玥宁，「这不就有了吗。」

小玥宁满头大汗，小手捧着奶瓶一口接一口地吸吮着。

这里变得太多了，杨一几乎都认不出来。十二岁那年离开这里，算算几乎有十五年没有回来过这个地方。当年的房子被移成平地变成一条条公路，他们家刚好在最外延移得彻底，村里头还剩下一些住户，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老年人和小孩。

宋为磊将车停在村口，贝贝蹦跶下来伸伸懒腰，小玥宁跟在后面学着哥哥的样子伸懒腰，宋为磊想要亲近亲近小玥宁，小玥宁却退后一步嘟嘟嘴，宋为磊不高兴了，「这样就不理爸比了啊。」

小玥宁嘟嘟嘴，杨一刚想出声宋为磊示意他不要紧，他向前一步小玥宁退后一步，速度越来越快小玥宁竟然跑起来，贝贝以为爸比在玩游戏，也跟着一起跑起来，三人跑得踢起地上的黄土，杨一在一旁只能「吃掉」黄土的尘埃。

宋为磊一把抱住小玥宁让她跨在脖子上，「怕不怕？」

「不怕~~~」小玥宁小腿还激动地摆了两下，宋为磊迅速将她从脖子上揽到怀里抛高，「怕不怕？」

小玥宁不但不怕还开心得尖叫起来。

「哎，晚上她要做噩梦啦！」杨一阻止道。

「哦……」宋为磊将她放下来，今天穿得比较休闲，随意整了整她的衣服别露出小肚子，就抱起她走了。贝贝自动牵着杨一的手往前走，对一切都很好奇，什么都要问，杨一知道的全告诉他了。

一路走到墓碑前，大概有人定期来修剪，杂草并没有很多。杨一将那一袋带过来的香、酒、菜还有纸元宝放在地上，小玥宁想下去看，宋为磊观察四处凹凸不平，怕她摔着便一直抱着。贝贝帮着爸爸把东西拿出来，虽然不知道爸爸在做什么。

杨一将酒和菜摆好，菜有烧鸡、腊肉、鱿鱼、干木耳、粉丝、冬菇一盘盘摆好，手上拿着一把香点燃，小玥宁在爸比怀里好奇地看着爸爸在做什么，杨一回头跟宋为磊说了一句，「来。」

宋为磊把小玥宁放下，走过去，杨一递给他三支香，宋为磊接过，又给贝贝手里放了三支，放到小玥宁手里叮嘱了一句，「握住，不要烫到自己。」

小玥宁点点头，杨一开口道，「爸爸的奶奶在里面睡觉，你们在心里对她说说话，不要说出来。」

贝贝点点头，两个小孩子开始闭上眼睛，小玥宁嘴巴动着但不敢发出声音，杨一紧闭着眼睛和双唇，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睁开，对着墓碑三个鞠躬。宋为磊深深地看着杨一的背影，杨一跪在地上没有回头，当年他也是跪着，心酸苦涩痛苦得不得了，时间将所有知觉遗留在过去，如今平静地望着这块墓碑，在心里诉说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宋为磊也闭着眼睛，三个鞠躬以后才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奶奶。」如果连这位老人都没有收留杨一，他可能遇不到杨一，也不会有这两个孩子。

杨一把三人手上的香收走插在跟前。烧了点纸元宝，最后将酒浇熄元宝烧下的灰烬。

杨一站起身拍拍手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宋为磊在前头回头看他，走回去搂着他，「下次有时间我们再回来。」

怀着贝贝的时候以为自己生了重病，想着一定要存钱回来看看她。可后来贝贝出生，忙于生计和照顾贝贝，几乎没有剩下的钱。再后来遇到宋为磊，生了小玥宁，小玥宁还小的时候，去到哪儿都有一个大包装着奶粉奶瓶，来这里路途遥远，带个小孩就不方便。现在小玥宁大了些，贝贝也上小学了，趁着暑假才得以回来一趟。

杨一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因为他开始回想以前。但再努力回想，也只能拼凑出一些破碎的片段，最常常回荡在耳边的是阿奶刚去世时，阿叔说阿婶没有奶，阿奶受了很多白眼每家每户去讨他才得以长大。在杨家做佣人的时候也知道他们并不贫穷，阿奶要不是为了他，也的确早就可以去城里享福。

所以尽管阿奶当时打过他骂过他，他也不会有过多的怨恨，只是隐隐心里有些不平。长大以后，他越来越明白阿奶是唯一一个那些片段中曾默默对他好过的人，于是剩下的就只有感恩。想着想着由阿奶想到相册里的阿爸阿妈，画面却停格在杨妍狰狞地拿着刀子向着他，只能到这，不能再想下去。

他不愿意说杨妍，不代表心里也没想过。每个月的集中几天杨一会做噩梦，在梦里大喊大叫，宋为磊怎么喊都喊不醒，只能让他自己醒来。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说，坐起身浑身发冷。他记得他一直跑一直跑，杨妍在背后一直追一直追，宋为磊、贝贝和小玥宁明明只有几步，却怎么也接触不到。

而幸运的是醒来慌乱的杨一，身旁还有一个宋为磊搂着他不停地安慰。

杨家几近垮了以后，杨智博和杨修颖试图跟他沟通，都一一被宋为磊挡了回去。杨智博是个瘾君子，瘾君子做出疯狂的事情多得想不到，宋为磊不能冒这个险。而杨修颖，当初杨家垮了婚约也没戏了，那个男生倒是挺坚持不懈，过了三年依旧跟她订了婚。宋为磊试探过杨一还想不想跟杨家的人接触，他都立马摇摇头，宋为磊想，他大概是怕了，也不再提。

后来杨妍在精神病院自杀的消息，宋为磊至今还以为当初自己已经瞒住杨一。大概是在小玥宁一岁的时候，那时还在宋家住着，杨妍自杀的前几天，杨一恰好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早上看到报纸的消息，所有人都藏起来缄口不言，可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也不敢表露出来，就算没什么感情，大概是在她肚子里呆了九个月的后遗症，他的心还是揪了好几天，才慢慢平静下来。人一走，就什么都不剩了。

至于杨应雄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杨智博不成大气，杨氏企业只好将剩余的股份卖掉，改头换面成了别人的公司。而与此同时，老天爷像是开玩笑似的，他们过得越来越落魄，而杨一虽然偶尔跟宋为磊闹闹小别扭，却依然过得越来越幸福。

所以杨一停顿了这么久，却只将这几年的酸甜苦辣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阿奶，我很好，你也要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