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美女强自镇定后就可以展现和面貌相匹配的才智了,南宫石识趣地举手做投降状,不想牵动了肩部的伤口,痛针刺一样:“桃木的刺伤需要做破伤风处理吗?”
“真的很抱歉。”清清低下头,伤人本是首次又是错伤,她盯着木簪本是想摆脱困窘,让罪恶感淹没自己,可是“你看——”是她看错了吗?本来只有桃木纹理的簪身上多了一个红印,应该是南宫石的血染就的,可是“为什么擦不去又这么巧是个桃心印呢?好诡异!”清清颦了眉,和南宫石面面相觑,瞄到他的黑眼一沉。
“我想我们还是赶快回主屋,你找执商量一下,他自幼对古物有特殊感触也许可以帮到你的。”
“嗯。”清清发现南宫石阳光面容上的阴影,是月桂树的投影,让本来笑笑的大男孩显出经年的成熟。她有片刻的迷惑,直觉地收了簪子,看他弯了腰捡起银制烛台,“是十八世界的法兰西烛台啊!”眼晴自然地一亮,她身为古董职业鉴定师的专业抬头,“路易十六的御用物。”
“那个奢侈的玛丽皇后的最爱,传说这是西班牙裴南大公给她的定情之物,用意是照亮他们偷情之路的命运之灯。”南宫石用完好的右手举着烛台,自然地示意,清清挽着他,踏上回主屋的小径。
“命运之灯!你也知道这个典故,最早的传说是这灯芯来自命运女神的祭殿,是阿里阿德涅为见战神阿修斯而冒生命危险偷取的,没想到却是酒神狄奥尼索斯向她伸出了援手。”
清清小心不让自己碰到南宫的伤口,用力一撕,把本已沾上簪子血渍的裙摆索性撕下来:“别动,先用这个止血。”她解开南宫石黑色衬衫的前扣,小心地为他做简易包扎。
“呵呵,美女投怀送抱啊,还为我解衣扣。”得意地吹起口哨,南宫石对清清的嗔怪眨了眨眼,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吵哑,“传说用取命运之灯的人会受到命运女神的诅咒,从阿里阿德涅开始,相爱的人不能善终,单恋者痴苦加倍。”
“命运女神太残忍,酒神本应该是欢快的狄奥尼索斯,他的深情是女人都不该忽略。”清清着急地反驳,刻意加强语气,想忽视自己陷在异性怀抱里的事实,她的手按在他胸前,鼻尖都是他的气息,浓烈地醉人。
“阿里阿德涅就忽略了。我想再深情的男人都会遇到他们命中的阿里阿德涅,那是个克星。”南宫石的声音更沉,清清直觉地抬头,寻他的眼,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那么亮,她知道他在看她又好像是穿透了她落在别处。
“你——”她挣扎着开口,他的头就低下来,唇先擦在她额上,然后是耳边,最后……她闭了眼。
“啪——”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真好,我还在想怎么介绍呢。石,你的资料还在,刚才老田特意看了;余小姐,你们都还好吧?”
银质烛台落地的声音惊醒幻梦里的两人,眼神一时都抓不住准确的方向。小径那头站着的男子和南宫石同样的年轻,一身剪裁得体的蓝条纹西服却硬是让他撑出了超脱的霸气,是南宫执。清清记得他的声音,现在比较才发现南宫家两兄弟面容的相似。
“救回来就好,执,那我先回去赶工,你陪清——余小姐回主屋吧。”南宫石不着痕迹地后跨使清清脱离自己的怀抱,他爽朗地笑,向清清点头后提步便走。
“好。”南宫执自然地点头,对先前看到的两人风景没有疑问的打算,他将手伸向清清,“请允许我为您带路,余小清。”
“哦,麻烦了。”清清握住他的手,和南宫石的不一样,太有风度的男子,她看他捡起银烛台。“灯芯灭了。”他只是随意的一句吧,清清却是一惊,命运之灯的灯芯灭了,她抬眼寻到南宫石的回眸,两人都是一愣。
“余小姐。”南宫执举步,她跟着走,这么近才看清他眉心中的青痣,并不突兀,只是让他整个人看来庄严,让人想到僧佛。
第三章
他知道自己是在梦境里。
西湖水碧绿如上等的暖玉,他坐在狭小的木板船舷上晒太阳,是午后阳光在穿透云雾折射在湖面上,有七彩的霞光使他看得入迷,配合地用脚丫子敲击水面:“啪啪啪”地,激起水花泛了涟漪散去,是惬意的好时光。
懒洋洋地伸腰,他正准备伸手去够划桨,是乘着姆妈午睡偷跑出来玩的聪明人懂得要在她醒来之前溜回只有医书的小房间。他小心地站起身子,用力地划船,云雾却一下子遮住全部阳光,在他反应之前,水已经从天幕上泄下来,浇了他一身。是大雨,“春雨贵如油。”他咬着唇不是不懊恼的,这下又要多算换衣的时间了。更加地用力,他绷紧了胳膊,小船随他的摆手前行,本来是顺利的,他计划得很好:虽然贪玩,个性到底是谨慎,离岸并不远,他蹲成个马步的姿势显得有几分男子的担当。
雨继续地下,很有气势地泼下来,没有短时收歇的样子,不远处传来的呵斥柔柔地划过了雨帘钻进他耳里,让他好奇地张望,便看到岸边那个撑伞的绿衣女子。他的眼晴不是很好,现有的医书都是古早传下来的蝇楷,据说是因为避让早秦始皇陛下的焚书令,他看得很吃力,姆妈又老盯着他在油灯下夜读。如豆的灯光只让他看清光滑石桌上自己的脸,他不敢说,所以现在也只看得清那女子修长的身形有柔软的姿态。她打的那伞也好看,紫色的云一样罩住个人,像个仙女。她先在买画,他都看到她在给钱,心下猜到拿了画后的女子就要离开,不知怎地便急起来。手下的浆加快了频率,他整个身子随意识前倾,就想开口唤那个人,却看到卖画的男子猛地伸手打向她,“啊——”他胸口就是一紧,看她弯下身子,是被打中了,却并不倒下,只是丢了伞,紫色的云被她用力地抛。那卖画的男子一点也不会赏鉴好看的东西,他埋怨而疼惜地看伞摔在青石板路上,自己想去捡。
“死蛤蟆,我又没找你麻烦,何苦逼得这么紧!”绿衣女子的声音娇媚,侧对他的脸上有丹凤眼柳叶眉,画一样地柔美,他终于看得清楚,对她话里的内容也点头赞同。那唐突佳人的卖画男子眼都凸出来,又弓着身子,两腮还鼓起来“咕咕”地响,是真的难看如蛤蟆。
他想开口声援那个美女姐姐,眼睛却在声音发出之前看到她迈出的脚步方向,不是避到卖画男子后方的路上而是迈向了水面,凌波而行,她就像真正的仙子一样踏水行步。他惊异地睁大了眼,望着她随风飘起来的纱袖:雨落得更疾,到了她的身边自然地弹开去,间隙的天光洒下来,他只觉得她在发光。“好漂亮!”他看得呆住,自觉地停了桨,腿有些发软,他索性坐下来看她。
“蛇妖想逃吗?哼!”难看的卖画男子居然也可以追上来,他看他们在湖面上打斗,挥袖去掌像年夜里姆妈带到社堂里,向大伯讨过压岁钱后看到的台子上的大戏,精彩得很。他看那卖画男子奸笑,直觉要提醒绿衣姐姐注意,自己的小船却自己打起转来。
“嘭——”一个三尺的浪头向他卷过来,他连忙地抱住船板,可是船太轻,他更轻,浪又击得猛,船艰难地挣扎就要窒息的样子,他害怕起来,脑子里记得姆妈生气的脸,会用黑色的戒尺打他的手心。他爹去得早,族里分给他孤儿寡母的实产除了那栖身的小屋子就是这条船;如果翻了,如果翻了……他急出一头汗,不敢再想,终于做出符合年龄的动作:张口便叫“姆妈——哇——姆妈——”是很丢脸,尤其在那个应该还在旁边的绿衣姐姐面前,可是他忍不住。贫困是最大的灾难,他记得一年前和姆妈去族里讨这条船的难堪:那些眼白里的轻蔑让他只要不盲就轻易地品到。“仙儿真是有福气啊,娘亲这么会打算,给才六岁的你讨船来了。真是养儿子呢还是为了养个男子?哈——哈哈——说笑了啊。嫂子别怪我这张嘴就是诚实。”他记得姆妈的脸涨得通红,握住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指尖用力地掐,他很痛很痛,“姆妈——”
“唉呀,不要吵了啦。乖,不要哭了,姐姐给你糖吃哦!”哄骗的声音甜归甜,却不温柔,压抑无耐似地在他耳边响起,他一惊,张开眼就望见她放大的的正面:瓜子脸上都是汗,绿衣贴在身上,她整个人没在湖里,只撑着船舷似在用身子稳住它,向他伸出右掌,掌心里是“桂花冰糖。”他识货地抓起来便塞进了嘴,甜入了胃。“谢谢姐姐。”他挂着泪珠笑,害羞起来,低了头不敢看她。
“你真识货。”她应该没有看出他的秘密,半趴在船板上,很累的样子。他看出她有入睡的打算,警惕地瞥眼看从那一边过来的卖画男人,他的衣服充气一样地涨起来,目标是她。
“姐姐!”他怕她吃亏,连忙地喊。她的眼却半闭,要睡着似地;他急起来,伸手去拍她的脸,学自己瞌睡时姆妈对付他的方法。“姐姐,醒醒啊,醒醒啊!”他不敢太用力,怕她痛。指下她的脸软软嫩嫩的,豆腐一样微凉,和他自己的不一样,他觉得舒服,忍不住摸起来,她的眼却突然地睁开,他心虚地收回手,咬住下唇。
“蛙妖,伤了人命可是要遭天谴的,你杀了我便是,我不反抗。”她对他虚弱地笑,要他躲在她背后,她转过身对着那满眼杀机的男人。她这么护他是要拿命来护他周全!他鼻子一热,水珠自己从眼眶里滚出来——“仙儿,只要你好,姆妈怎样都可,没这命没这名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