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个冷漠的家庭(1 / 1)
浓稠的墨水在天空铺成一道深沉微茫的帷幕,幸村精市卷起窗帘,万籁俱寂的深夜,只有这个房间依旧亮着橘红色灯光。
时钟滴滴答答的转动,从梦中惊醒的少年环视着空荡的房间一圈,认命披上外衣。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青草的芬香在空中飘散。
幸村精市走了很远,才在社区公园看到秋千上单薄的身影,朦胧的薄雾中西原理央的背影都多了几分幽静雅淡的味道。
少年没有打扰她,自顾自的出神。
记忆中的西原理央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冷静而自持,留给别人的永远是一个带着微冷气息的背影,仿佛是从平安京时代穿越而来的贵族小姐。
或许是记忆出了错。眼前这个人,冷漠又毒舌,有着奇怪却温柔的坚持,看上去谁都不在乎,却谁也不肯伤害。
“西原理央,大半夜吹风好玩吗?”
被叫住的女生迟钝了一秒,转头认真的说,“比盯着你睡觉好玩。”
“知道为什么我的视力那么好吗?”
“啊?”
“因为我常照镜子。”
“你不会想说养眼吧?”
“聪明。”
西原理央沉默许久,忍不住沉痛道,“幸村精市你又犯病了,不要随便跑出来。”
少年看着女生面无表情却克制不住吐槽的脸,不自觉的弯起唇角。
是记忆出了错吧。
但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原理央歪头看了一会。
“幸村精市你笑的很假。”
“没事,”少年淡定的反驳,“一样帅。”
“……”西原理央再次完败。
清晨,立海大附中。
第一节课铃声已经打响许久,幸村精市巍然不动的坐在探灵社内,摊开一本炼金术看的入神。
门被打开,神户奈美目瞪口呆看着某人无耻的鸠占鹊巢。
“算你幸运,今天真田不在学校。”幸村抬头,先发制人,语重心长,“神户同学,旷课不是好习惯。”
“……”神户奈美抽了抽嘴角,“你旷课的次数比我还多好吧。”
“是吗?”幸村淡定道,“我就是让你不要学我,你有我厉害吗?”
“……”
“有吗?”
“……有样东西原启太让我转交给你。”
“哦,”幸村放弃逗她,“是什么?”
神户奈美疑惑的皱眉,递出一张名片,“好像是医院地址,他给你这个干什么?”
幸村精市与西原理央对视了一眼,后者露出稍微欣慰的表情。
“他的神经病也不算完全没救嘛。”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驾轻就熟的从围墙翻出学校,幸村精市研究着原启太给的医院信息。
“有钱人啊。”半响过去,幸村精市发出一声感慨。
西原理央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就是你的研究半天的成果?”
“这么远,报销车票可行吗?”
“不可行。”西原理央面无表情的驳回。
“我真是看错你了西原理央。”
大片的草地,宁静的湖泊。
跟西原理央残存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精心规划的绿化带,没有丝毫出格的建筑。
幸村精市提交探病申请之后,值班的护士露出复杂的表情,“这位病人……现在可能有些不方便。”
“那就更该去看看了。”幸村露出秒杀级的笑容。
“……”
从vip病房的位置看来,西原理央的家人并没有虐待她。
透亮空旷的长廊,渗着寒光的地板让人望而却步,白炽灯二十四小时工作着,冰冷而机械。
幸村精市缓慢的走着,仿佛走在幽深的峡谷,安静的只有脚步声回荡。直到拐了一个弯之后,终于看到西原理央的病房,门敞开着,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
幸村精市停下脚步。
“把女儿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你作为父亲的责任吗?”
“注意你的语气,我再怎么不好也抚养了理央十六年,而你呢?你作为母亲为她做过些什么?”
“你怎么不想想你把她养成什么样子!”西原理央的母亲显然有些激动,失控的喊起来,“要不是我给她住的地方,说不定早就被你们赶出家门了!”
西原理央的父亲沉下声音,“如果你非要争下去,那我们只能报纸上再见了。”
“好了,都别吵了。”第三个人出来打圆场,“不要打扰理央养病。”
西原理央的母亲显然不愿意给她这个面子,“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背抵着墙壁,医院的冷气透着刺骨的寒意,侵入四肢百骸。
西原理央站在病房门前,看着里面三个人以她为中心展开的激烈争吵,注意到幸村的视线,扭过头来,眼神有些迷茫。
“我为什么不能说话?”被打断的女人只偃旗息鼓片刻,“理央是我看着长大的。说起职责的话,恐怕我比你更配做她的母亲——我现在也的确是。”
西原理央的母亲的声音透出浓重的不满,“你闭嘴。”
女人却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问,“你还记得西原理央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吗?她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在哪个学校上学?”
啪——
干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荡开,死一般的寂静蔓延。
“很需要别人帮你闭嘴?”西原理央的母亲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下次我看来女儿的时候,不希望看到外人。”
高跟鞋哒哒的踩着地板,穿着一袭对探病来说过于华丽长裙的女人从病房出来。
一步一步,从容优雅。
黑白在走廊中央划出一道分明界限,灯光遗忘的角落里,西原理央张了张嘴,沉默的弯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滴答滴答的仪器作响,像秒针动转动的声音。
西原理央的母亲目不斜视的穿过长廊,刺目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在打蜡的地板上渗出凉意。
电梯叮的一声,打破寂静。
幸村精市走了进去,门缓缓关闭,西原理央的身影最终被完全阻隔在外。他侧头,镜子里倒映出西原理央母亲高傲的侧脸,有着与女儿相似的拒人于外的冷漠外表,像岁暮天寒中雨滴凝结的尖锐冰锥。
医院大厅,西原理央的母亲走向在沙发上看上去等候多时的男人。
“情况怎么样?”男人抬头。
西原理央的母亲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
男人看着她忧虑的样子,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等理央醒来,就把她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
“算了,”西原理央的母亲沉吟片刻,在他的怀抱里摇摇头,“那孩子都快成年了。”
男人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披上风衣,“走吧,今天也累了,晚餐预约了你最爱那间餐厅。”
风吹皱一池湖水,杨柳在空中飘荡。
“喂。”
幸村精市回首,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理央……”
“你好像很需要安慰的样子,”西原理央歪头,瞳孔里倒映出幸村精市隐隐藏着忧伤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刚刚走过去的是你妈。”
女生的虹膜如同碧蓝的海,在灯光下折射出透澈的色彩。她总是这样,就算一无所有满盘皆输,骄傲依旧是被重锤刻在灵魂深处的钉子。
强烈的白炽灯打在女生背景上,清晰而刺目。
幸村精市突然很想拥抱她瘦削的肩膀和过于坚强和孤独的灵魂,说一句抱歉。
对不起,这个世界欠你一份温柔。
幸村正要说话,西原理央突然转头。
泠泠的铃声一阵阵响起,随着小男孩的脚步渐渐清晰。男孩穿着可爱的背带童装,蹒跚的跑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牢牢盯幸村的方向。
他伸出手,毫无预兆的扑了个空,摔倒在幸村脚边,很快爬起来,固执的抱着幸村精市。
“……”
“阿孝,你在干什么?”女人急急忙忙的追过来。
幸村精市听出她的声音,是西原理央的继母。
被称为阿孝的小孩退后一步,躲在幸村精市身后,“……姐……姐……”
“你说话了?”女人先是惊喜,看到幸村精市之后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姐姐,喊哥哥。”
“姐姐。”
“……”女人对他的固执己见很无奈,只好对幸村道歉,“不好意思,阿孝总是这样。”
倒也没有怪罪自己儿子的意思。
“没关系。”幸村微笑着,弯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先放手好不好?”
阿孝摇头,看着西原理央,“姐姐。”
幸村精市心里冒出一丝惊喜而不确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