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朝夕之间(1 / 1)
莫谣带无风去了连诀哥哥的屋子,无风便一头埋进去出不来了。莫谣把自己的屋子让给了慕容云,自己睡在阿木师傅的房里,折腾了一日都早早地睡了,次日一早,莫谣说没有食物了要上后山寻些猎物,找到无风,还是一样的姿势在研究连诀哥哥收藏的剑谱,也不知道是起早还是根本就没有睡,对莫谣的呼唤完全无动于衷。莫谣悔不当初,可是也只能带着什么也不会干的慕容云去。慕容的表现果然也没有让莫谣失望,只抱着壶酒坐在树杈上看着莫谣布陷阱,和野物较劲,自己乐的自在颇为享受的样子。莫谣一开始还试着劝服慕容和自己一起,后来知道再说也是浪费唇舌,索性自己来。折腾了大半日,才终于猎得了几日的食量,看天色也不早了,准备回去。慕容才从树上跳下来,从莫谣肩上接过装着猎物的麻袋,“这等粗活就让夫君来吧,爱妻累了一天辛苦了。”莫谣白了慕容一眼,自顾自走了,连话都懒得和他说。慕容云本只想和莫谣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把莫谣惹得生气了,才忙跟上去好声好气地说道,“桓二小姐,莫谣,谣儿,我跟你闹着玩,过两日一定好好做事,给你猎个獐子野猪什么的解馋可行?”“喂,你等等我呀,你不喜欢吃猪肉的话,捕鱼我也可以的啊。”
莫谣寻了两日都没有什么发现,本来觉得慕容云什么也不做只知道和自己对着干很恼人,其实何尝不是在排解自己连日的抑郁呢?自己没有能亲自送走青姐姐的灵柩,就是想早日回到茗山一探究竟。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回到了这里,还有无风和慕容云的帮助,却依旧一点发现也没有,难道茗山之劫,竟是连一根之情的人,一点线索也没有么?莫谣从后山回来,想起阿木师傅有写手札的习惯,便关了门,在阿木师傅的房中翻来覆去地找,阿木师傅经常放东西的地方自己已经都找遍了,却还是一无所获。听着慕容云在屋外一遍遍地敲着门,自己心里更加的焦躁,怎么就找不到,怎么什么都没有留下呢?为什么只有自己被抛下了?
慕容云破门而入的时候,莫谣正抱成一团蹲在药柜一角里哭。慕容云静静地看着,许久,才将手中弄好的食物放在露台的桌子上,蹲在莫谣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莫谣先是担忧了几天,又是折腾了好些日子,现在又累了这么几天,被打击了几日,满腹的委屈不知道怎么的就一下子爆发了,哭的越发厉害。慕容云也不相劝,只静静地陪着她。已经是深秋了,窗外只有飒飒的风吹落叶的声音。橙黄的光透过直到莫谣哭累了,自己站起来走到露台端起碗吃起来。眼泪未干地说道,“怎么只有粥啊?”
慕容很随意地用自己的袖子帮莫谣抹去眼泪,“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拿粥润润胃,待会儿给你去拿烤的兔肉。”莫谣见慕容帮自己擦眼泪,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地说起以前在锦庄的日子。“我从小就在茗山长大,和师兄姐们一样,我从没有爹娘,阿木师傅和师兄姐们就是我的家人。不过阿木师傅对我们也很是严厉,我三岁开始识字的时候就开始背药方了,那时候连诀哥哥他们都在外面练剑,我觉得练剑才好玩呢,可是阿木师傅却从不让我碰,只让我看医书。我以前就在这个露台背方子,要是背错了,阿木师傅就要拿藤条打我。”莫谣边说边吃,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搁置到一边。慕容云顺势接过碗筷,放回一边的矮几上。莫谣和慕容云各躺在矮几的一边,瞅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微光,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我不明白为什么阿木师傅让青姐姐他们习武,却让我学医,我并不因为自己的不同而高兴,正因为不会武功,所以每次想跟着涟漪师姐她们溜出去都会被抓回来。直到九岁那年,我随青姐姐去了一趟洛阳城,差点就回不来茗山了,阿木师傅才让连诀哥哥教我一些基本的防身术。”
“洛阳?”慕容云问道,“怎么就差点回不来了?”
“我随青姐姐去找人,没想到碰上北方诸国联合攻城,青姐姐为了找那人的线索和我分开了,我后来逃亡的时候遇着一个小妹妹,便带着她一同逃跑,还好我机智,从一个匈奴人手中偷到了一件信物,才终于逃出了洛阳城,否则可就要被那些匈奴人喂了狼了。”莫谣称述时,脸上还有些微惊的神色。
“你很怕匈奴人么?”
“不,我不怕,匈奴人残暴成性,要不是他们这些北方诸国一直冒犯大晋边境,老百姓怎么会这么苦不堪言呢?”
慕容云神色一黯,转而说道,“你偷了人家的信物,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嘛。”
“其实那人本来说要放了我们的,可是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我差点被他的弩箭射死,所以说还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物件如今还在呢,我看着好像很值钱的样子就没有丢掉,不过在山药身上,现在应该在建康城了。”莫谣缩了缩身子,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黑了,天气也转凉起来。慕容从内室扯了一条毯子过来丢给莫谣,“我去看看兔肉怎么样了。”
“啊!这下肯定烤焦了。”莫谣听慕容说起兔肉,不觉肚子又饿了。“放心吧,无风照看着呢。”慕容取了几串兔肉回来,递给莫谣,将中间的矮几撤到一边,摆上一盏蜡烛,和莫谣和衣躺在露台上。
“无风那个武痴怎么?”莫谣忙吃起来,一边侧着脸问慕容。
“我虽然没有烤肉的本事,差使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莫谣虽然已经看不太清楚,但是也能想象出慕容一脸自豪的样子了。论到被人服侍的本事,果然还是流云茶庄的慕容公子最厉害。
莫谣哈哈笑道,“真不愧是慕容公子。”
“你现在不难过了?”慕容抬头看着天,想起方才莫谣抱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哭的样子,自己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莫谣白了慕容云一眼,虽然他看不见,“我只是适当地宣泄一下,你还说你是我的夫君,怎么也不宽慰宽慰我,可见你也不是个合格的。”
“我本就不会安慰人,你下次要再哭的话,我就,我就——”
“你怎样?”
“我就只能陪着你一起哭了。”慕容云一出口,自己和莫谣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真是个无赖。我以前每次受了委屈要哭的时候,阿木师傅就会安慰我说,”莫谣模仿着阿木师傅的语气,“不哭不哭,你要是不哭,我就早点让你下山,去建康找你的朋友们,也不逼你背药方了。我马上就破涕为笑啦。阿木师傅果然是个老人精。”
慕容云静静看着明晰起来的夜空,安静地听着莫谣像只布谷鸟一样在耳边叽叽喳喳。自己受命于义父,布局谋划,走南闯北,和敏敏都是聚少离多,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没想到也能有人在自己身边这么亲近地絮叨。“我偷了那人的玉佩,他就一直追我们,一直到一个村庄里,我和姳儿遇上一个好心的姐姐搭救才躲过了一劫。后来我和姳儿分开了,我也不知道到了一个什么山,从崖上滚下去,腿都摔肿了,还好我注定贵人多,遇到了玉珏,他呀……”
一方星空如锦,夜色如水,一方灯火连天,繁华连城。建康城里,太子大婚,整个街道都布满了喜庆的红灯笼,街边人头攒动,太子府门前更是人山人海。司马绍不仅朝中友人众多,更爱结交江湖侠士,另外庾府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如今两者联婚,自然是建康城头等大事,门口记录宾客来往及礼单的小厮丫鬟们都忙不过来了。宋姳本是二等的丫鬟,该是接触不到这些的,现在人手不够也被支到库房来帮忙清点礼单。
“来,看好了,这些是桓府的礼,你把这个桓字帖在这些箱子上去。我再去别的库房。”管家分配完就出去了。
宋姳哪有看到过这些排场,随便一个宾客的礼,就够她和姐姐享用几辈子了。桓府家财万千,自然是不输任何一家,出于好奇,便打开了一只箱子,桓府竟与别家不同,这箱子里不全是金银锦缎,居然还有些什么机关锁具,不过看包装的样子,看来也是极其珍贵的。宋姳想着要是莫谣在,就算她再怎么鬼机灵,也肯定不知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想来都快两年了,怎么莫谣还不回来建康呢?
宋姳一面蹲着看,一面想着莫谣,并不知道后面庾文君的靠近。一起身撞到庾文君,差点朝前栽下去,这些可都是重礼,要是碰坏了怕是几条命都赔不起了,还好庾文君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太,太子妃。谢谢太子妃。”宋姳忙跪在地上,悄悄看着庾文君的脸色,今日虽然才举办婚典,可是几日前就已经搬来太子别院住了,自己侍候主子们吃食,见过几次面,总见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但太子妃看来心情不是很好,今日应当是大喜的日子,可是她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难道是自己随便打开箱子越了规矩?
“你叫——”
“奴婢叫姳儿。娘娘有什么吩咐?”宋姳战战兢兢地回答,太子待下人们很是和善,但是这个太子妃的脾气自己并不是很了解,希望她不要怪罪自己才好。
庾文君看了一眼宋姳手中的字条,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几个箱子。露出淡淡地微笑,“太子在酬谢宾客,我在这附近转转,吉时才能入新房,这是桓府送来的贺礼?”
宋姳没想到庾文君会和自己说这些,虽说自己的却好奇新娘怎么这时候会在这里不在婚房里等着太子,可主子们的行踪和想法岂是他们能干预的。感觉到庾文君的友善后,宋姳也放松了许多,消去了紧张,才看到庾文君今日装扮,华贵而不庸俗,隐隐还透出一份恬静大气,果然自己是没法和这些公主小姐们相比的。“娘娘今日特别美。”
“你这小丫头胆子不大,嘴倒是很甜。”庾文君俯下身子,拿起箱子中一个孔明锁,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重新放回箱中,将箱子盖上,背过身对宋姳说道,“我知道你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可要是让管家看到你随意打开箱子,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今日我不提,以后你可别再犯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庾文君走出库房,沿着长廊往回走,眼泪和笑容同时绽放在姣好的面容上,“既然再无可能,又何必送这些来呢?”回到房中,茯苓已经急的要跳脚了,忙将盖头盖上,假意怨怪了几句,急急退了出去。隔着红帐,庾文君才自嘲地笑称自己果然是疯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渐渐淡去,房门被推开,司马绍半醉半醒,进来便伏在桌上,拿着桌上的酒继续自斟自饮起来。庾文君见他久久不过来,便自己掀了盖头,走到门口把门关了,又坐到桌边轻轻取下司马绍手中的酒杯。司马绍抬头见是庾文君,也不执着去拿酒杯,取来酒壶仰头就饮,却被庾文君夺了下来,“你消失了这些日子,以为都没有人知道么?这些天究竟发生什么了,让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的酒鬼?”
“我并未醉,今日大喜,多喝些也无妨。”司马绍一把揽过庾文君,就着她的手将酒壶往她嘴边凑,“你也喝,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庾文君本来为今晚很是紧张,看着司马绍居然醉成这样,想来也是和自己一样抗拒多过接受,想着这桩被称为美谈的婚事,只觉得好笑。端起酒壶就喝了下去,盖头不是夫君所掀,连交杯酒也不成个样子,亏茯苓刚刚还担忧自己的行为让太子嫌心,其实他根本就不上心,真是可笑。
司马绍要去夺庾文君手中的酒,一时稳不住身子,从榻上跌了下去,庾文君想去拉他却被扯了下来,两人就坐在榻前的地上一人一口地喝着酒,酒劲上头,又各说各的话。
“铃铛,铃铛……”
繁星成群,人儿成双。
莫谣本说着说着说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靠着慕容云睡着了,本来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建康城的事情,居然突然又梦见了玉珏被藤蔓缠住了脚,一遍遍向自己求助。一时惊醒,感觉到身边的人也随着自己动了一下。
“怎么了?”
莫谣摇摇头,觉得有些冷,往那人身边蹭过去,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慕容云看着烛光下若隐若现的莫谣的面容,不自觉收紧了手臂,却没有了睡意,瞅着月光下远处的山影出神,她口中声声唤着的,玉珏?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