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的悲切(1 / 1)
王瑜珊的亡魂出现在我身后。
“其实警方已经知道董向是死有余辜,我这次来,是帮你收尸的。”
我没有转身,等到“董向”及他的各种玻璃罐收藏化成齑粉后,这才将此行的目的复述了一遍。
王瑜珊没有吭声,但有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侵上了我的脊背,像是堕入布满荆棘的冰窖中。
“你不要故作玄虚以盼吓到我,现在的我不同以往。”
我轻笑一声,拾起地上的古书,蓄势待发。
寒意消失了。
我转过身,她不在。
我重新回楼梯口,但木偶已经不在包里了,或许是让王瑜珊拿走了吧,不过这不重要,它只是一件很吵的玩具而已。我拿出短棍,站在了最后一间房前,王瑜珊有九成的几率在里面,包括她的尸体。
“咚咚咚——”
我轻敲三声,房门随即开了。
这一间房的色彩同室内装饰不一致,只有窗玻璃和房门是血液般的猩红色,惨白的月光透过血红的窗玻璃照射到漆黑的帷幔上显得无比阴森。在窗子下搁着一个倒放的大冰柜,除此之外,这间房里再无其他摆设。
王瑜珊的亡魂就站在冰柜边,背对着我。
“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收手魂归阴曹,要么被我一片片的碾碎。”
我手中的短棍在墙壁上颇有频率地敲打着。
“不论是你进门和上楼前的乞求,亦或是面对木偶与‘董向’时病态的反应,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是因为那本书吗?”
“嗯哼。”
我并不否认地耸了耸肩。
“它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她的语气恶狠狠的近乎训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每一个字。
“对,它是一只厉鬼的玩伴,因此我必须解决它。”
“你杀不死它。”
她赫然转身,双唇绷成一条纤细凌厉的直线,头发从前额拢到脑后,一丝不乱,似乎比照片上更加紧贴着头皮。她的脸上没有我在别墅外看到的猩红色血点,那似乎是由于窗户的关系。
“只要你走了,它就会变成一件普普通通的木偶。”
我仍用短棍敲着墙壁,发出咚咚咚地轻响。
“在我还没死之前,它就存在着。”
“不,那是因为你被董向监禁期间受尽了惨绝人寰的虐待。孤单、绝望令你的精神在两天内近乎崩裂,你渴盼有人能陪伴你,便臆想了一只会说话的木偶出来。但在董向看来,那只是自己女儿的玩具罢了,他认为你彻底沦为了疯子,不能在给予他任何愉悦和快感,最终选择将你杀死。”我停止了敲击,“而在你死后,你的怨念赋予了木偶生命,因此它还是会死的,嗯……在你走之后。”
“你太自以为是了,都说错了!”王瑜珊的亡魂驳斥道,“董向的女儿早被装在玻璃罐里了,包括他的老婆、情人!连女儿都要淫辱,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变态、疯子!你说木偶的生命是我赐予的,真好笑。”她开始癫狂地笑起来,“倒不如说是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做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忽然明白古书为什么给我这种能力了,假使王瑜珊的亡魂说的都是真的。
“你能解释下,你所制造的那个幻象是怎么回事吗?我指的是董向变成一个猎奇的怪物。”
“你知道他为什么杀死我吗?”
王瑜珊龇牙咧嘴地低吼,怨毒的眼神盯得我不寒而栗。
“你疯了。”
“不,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他不是人。”王瑜珊冷笑着。
“所以你才会告诉我,刚刚那些都是真的?”
“对,我透过门缝看到的,那是我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王瑜珊全身发抖,令她发抖的,不是董向那恐怖的面目。
而是仇恨。
仇恨的味道是如此辛辣浓烈,如此令人鼻酸。
“因此在那个幻象中,‘董向’曾向门外瞄了几回,一次是吃苍蝇的时候,一次是变回人类的时候。”我若有所悟。
“是的,他之后他便把我杀了。”
“我很难相信你的说辞,据了解,董向是个好色又胆小的人,否则他那么一个怪物怎么会被你吓死呢?”
董向在杀害王瑜珊后的反应,许少芸和高述都同我一一道明,他着实不像是个敢吃苍蝇、乌龟的怪物。
“不是我。”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敲击墙壁的声音随之停滞。
“死后的第二天,我确实一直跟着他,我想寻找机会复仇!”
王瑜珊的亡魂尽力控制愤怒的声调。
“这我知道,我从监控器上看到了,甚至有目击证人。”
我点了点头,那天市场部的员工都看到了。
“当晚我跟着董向回到了他家中,本想让他死在洗手池前,然而事实上,他早就发现我了。当我现身后,他甚至变成原样想将我吃掉,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后来又出现了一个浑身毛茸茸的怪物,把董向的魂魄抽走了。”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冰柜上。
“董向不是被吓死的吗?”
我听得目瞪口呆,哪又冒出个怪物。
“当然不是,他看到那毛茸茸的怪物吓得惊慌失措,魂魄随即被怪物抽走,于是他的尸体便保持着遭受惊吓的模样。”
“那怪物是谁?为什么要害死董向,又为什么没对你下手?”
我迫不及待地问着,一连串的问题像是子弹一样从我的嘴中喷射而出。
“我不知道,反正它让我走了。”
她微张着毫无血色的双唇。
“那老赫,赫常呢?为什么他也被吓死了?”我追问道。
“我那天在停车场见过他,但他和我的死没关系。你记得刚刚看到的那串电话号码吗?”
“你是指幻象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我忘记了。”
我尽力在脑中回想着,但始终想不起来,当时我并没有留心那串号码,不过能从其长度推断出那是手机号。
“你打过去就知道了,是董向让电话那头的人杀死他的。”
她朝我抛出了一张纸,我没有空余的手去接,只得平举起古书,那张纸便轻飘飘地落在古书上。
从上面的褶皱痕迹来看,正是我在幻象中所看到的那张。
“虽然幻象没法还原声音,但当时在场的我,将董向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他说赫常已经没有半点的利用价值。”
“董向利用他做什么?”
我抬起头看向她。
“我本来也不清楚,直到那天在停车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继续说道,“董向那些收藏品的主人,在派出所都有失踪备案的,全靠赫常帮他一一抹去,这才致使董向能逍遥法外。你一定很想问赫常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董向曾声称,自己能令赫常的老婆起死回生,甚至向他展露过自己的本来面目。不过后来赫常似乎想明白了,宁可让他老婆就这么死去,也不愿为虎作伥,于是他得到了这么个结局。”
原来我错了,我一直以为老赫是受了董向的贿赂,帮他掩盖自己杀了人事实,不过……
“电话那头的人也是怪物?不然老赫怎么也是被吓死的,甚至在墙上还有用猪血写的‘饕’字。”我问。
“还是那句话,你只要打过去便明白了。”她的声音森冷而又僵硬,“对了,用那间房里的电话打,否则对方不会接的。”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证明你其实没害死过谁,只不过是一个无辜可怜、默默守在自己尸体边的亡魂?”
我边说边往前走着,用短棍的斜边在墙上划过。
“你觉得呢?”
她显得很随意,似乎不在意我的看法。
“我可以看看你的尸体么?”
我停在她身旁,其实我已然相信她了,否则我不会耐心地听她说了这么久。
“不可以!”
她忽而厉声尖叫起来,裂眦嚼齿犹如雷电将作,五官狰狞地挤成一团,猩红色的血液从她的七窍中迸溅而出,头发与衣角无风自动。
“你没有选择,如果你不想魂飞魄散的话。”
我将短棍抵在她的脖颈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她没有说话,用只有眼白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我。
我与她对视着。
隔了良久,她才恢复平静。
冰柜的门自动开了。
惨白的月光下,这冰柜好似一座冰雪筑成的坟,从里头泛出砭人肌骨的寒意,空气随之变得尖锐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颤。
因为温度很低,她的尸体仍保持着死时的模样。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尸体,衣服上血迹斑斑,瘦削的尸体上伤痕累累,这是她痛苦挣扎过的每一道痕迹。
一层薄薄的冰霜,像巨大的轻软的羊毛毯子,覆盖摘在她的身上,闪着刺骨的银光。
因尸体的僵硬,夺去了王瑜珊本该有的年轻貌美,她的脸和脖子上有一层像是涂上去的淡淡的红晕,嘴角上挂着一丝彷佛是装出来的浅浅的微笑,这种笑容呈现在死人的脸上,怪叫人毛骨悚然的。
我转身走了。
在带上门之前,我看到王瑜珊的亡魂禁不住颤抖着,忽隐忽现,在她自己的尸体上轻抚而过,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痛苦而又哀拗。
她确实是一个无辜可怜的人。
在前一个房间。
“该把你揪出来了。”
我坐在董向的老板椅上,挫着手中的纸条。
“喂。”
电话里头传来我十分熟悉的声音。
这是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