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番外三：烟灰色记忆（1 / 1）

前尘往事，以出乎意料的平淡姿态浮现，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浮夸的愤怒，只像是一出不甘心落幕的戏剧，像是破了的伤口扯着的皮肉，告诉你，它依然还在。

父母都是木讷的知识分子，他们对孩子的感情，比别人来得更为平淡、更为粗心。从洛佳记事起，就从来没有父母环绕她，亲吻她，露出宠溺的笑，他们只是像完成一篇所有人都要完成的学术论文，严谨、一丝不苟。

因此洛佳对父母的记忆，就是冷淡和大而化之。

对她不懂事的撒娇、哭闹，他们只有皱眉，讲道理，让她自己反省。

很快，洛佳就想到了一种自己擅长的，以为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方式——学习。

于是，小学开始，她就拿一堆奖，区、市、省、国家，她永远是全市第一，到了初中，她开始是全省第一，但他们仍没有关注她，不咸不淡的，仿佛她的努力毫无价值。

初三那年，洛佳知道了学校有一号叫李识然的人，他因为打架闹事，转学N次，然而他帅得惊为天人，帅到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叛逆，是点缀英俊的一味个性。

后来，这样的他，和洛佳一样，念市里最好的高中，最顶尖的班级。

其实现在想起来，他的所言所行都虚伪浮夸的要命，打架，顶撞老师，拉帮结伙，偶尔替别人出头，可是那个年纪的女孩，认为这是自由、个性、意气、勇敢。

洛佳觉得李识然是他认识的，最自由恣意的人，后来她才知道，他其实是个最自私的人。

大概是意识到洛佳这样出色的乖乖女的注意，李识然也开始跟她搭话，逗她，他的甜言蜜语稚嫩、虚伪、华而不实，可是洛佳全相信了，她希望到他的那个世界去，做一个别人瞩目，自由又快乐的人。

于是她开始跟着李识然逃课，打架，偷东西，去网吧，酒吧。

老师和同学惊愕她的巨变，但她心里觉得爽透了，她才不要顺着别人的意愿活。

父母开始被频繁地找到学校，但父母依然没有激烈地反应，他们依然是讲道理，让她自己反省，终于这个她觉得，这个可有可无地的家庭索然无味。

于是她干脆不再去学校，拿着自己从小攒的钱，和李识然搬到了外边。

那个懵懂的年纪，不顾一切的爱恋，让她心动又好奇，可李识然却睡在沙发上，从未碰他。

开始，洛佳以为那是一种爱护怜惜，后来她知道了，他那么自私的人，是怕麻烦，怕负责任，怕洛佳缠着他。

他经常夜不归宿，那天外边狂风大作，急奏的雷电就要来了，她从小就怕狰狞的闪电，于是鼓起勇气出门去找他，终于在一个常去的酒吧找到了他，那是洛佳第一次知道，李识然是吸.毒的。

看到他那个样子，洛佳也是吓坏了的，但李识然拉着她，让她吸了几口那个像烟一样卷着的东西。

有了第一次，洛佳知道了，最大的恐惧来自未知，她仍然知道吸.毒是不好的，却也觉得它的存在不值得错愕。

再后来，李识然就开始带着几个人回家吸毒，洛佳偶尔参与，偶尔在门口，看着往来的行人把风、发呆。

朱小璃第一次来找她，是洛佳的父母派来的，然后她就见到了李识然。

洛佳原本就是一个感觉封闭又迟钝的人，她完全没看到那对男女初见时眼里的电光火石。

其实前后不过是几个月，洛佳却觉得那段时间，像是把一辈子都过完了。她懒得想未来、理想这种空洞可笑的问题，她觉得什么事都索然无味。

直到她在某天，她在本不该出现的时间回家，撞到了在床上纠.缠的男女，她愤怒的推门而去，在路上疯狂地奔跑，然后听到了后面刺耳的撞击声。

在距离不到一百米的车上，坐着那对刚才还在床上的男女，一脸惊恐。

洛佳最快冷静下来，她拖着那个年纪也不大，却被鲜血遮住脸庞的女孩上了车，然后狂奔去了医院。

她木然又恐惧的待在医院的椅子上，却被警察带走了，因为跟她同在一辆车上的情侣指证她是那个肇事者。

女孩没有死，却也没有醒来，洛佳在看守所里，愤怒、不可置信，然后她的毒瘾犯了。

但这都不是最坏的，女孩的亲人闹到了父母的学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父母歇斯底里地咒骂、扔鸡蛋。

父母来看她，仍然一脸平静，但带些憔悴，看守员对父母说，“你们的女儿吸毒”。

然后她终于在父母的脸上看到了另一种表情——伤心。

她也愤怒、绝望，但她只是跟他们说，“人不是我撞的”。

最后父母卖了家里的旧房子，赔了30万，后来听说那个女孩醒了，只是脚有些瘸了。

父母没有把她送到戒毒所，而是把她带回了家，关到了仓库，她的毒.瘾不深，但为了戒毒，她在那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待了三个月。

她终于见到了最丑陋的自己，她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这么肮脏，这么恶毒。

除了毒.瘾犯时，她一句话都不说，她知道了父母无声的隐忍和爱，他们给她的自由和宽容。

那时已经是春天了，她说，“让我去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