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谁的暖男(1 / 1)
2009年1月20日 S市
还有两天就是春节了,心情很复杂。
前两年还能用人在纽约,往返机票太贵这种蹩脚的理由,现在人已经回国了,要怎么跟家里说?
已经有3年没有回家了。
怕吗?有一点,还有一些不甘心,我想给他们看到我更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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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22日 S市
今天左言问我能不能一起回家,因为他在中国没地方去,我想他大概是知道我的窘境,才决定陪我的。
这个时候不得不感叹,有左言在身边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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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24日 S市
我们买了春节当天的机票,今天左言拉着我去逛街,说不好空手去我家。
他真算是一个细心的人,嗯,今天可以升级为“慈祥”。他问我父母都说做什么工作的,xing格怎么样,平时有什么爱好。
听说我妈严谨、苛刻、手段铁腕,是J省初中部唯一一个女校长,就买了金镶玉胸针,简约的几何模样。爸是个古板、不善言辞的教授,就去古董街淘了套古棋谱,没想到他还懂这个。
再然后,就是一堆S市特产,几乎都是吃的。没买那些华而不实的营养品,嗯,靠谱。
但是让我匪夷所思的是,他带我去买衣服。因为家里只管学费,加上纽约开销大(虽然和左言一块儿住之后有改善,因为可以蹭吃蹭喝,拖欠房租),手里一直比较拮据。
我身上的棉大衣确实是几年前的款式,原来在纽约买的厚衣服,在S市这座南方城市的冬天,根本用不到。
可是我也没沦落到让他给我买衣服的地步...
我跟他说,我穿什么衣服,我爸妈都不可能注意到,但他不置一词。
还好我们都逛的一些平价商场,最后钱也是我自己出的,但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进服装店,店员对左言那一脸惊艳的扫射和抛媚眼,对我的上下打量;以及最后我掏腰包付钱时,收银员嘴角咧起的那一丝哂笑,都让我有点无语。
她们大概都觉得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了。(有傍这么穷“富婆”的小白脸吗?)
而左言居然一脸孰若无堵的平淡,很明显好吗?!
我一直很佩服他的淡定,现在我突然悟出来了,其实淡定与脸皮厚,也只有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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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26日 C市
下飞机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心跳不快,但美一下都很沉重,“空空~空空”地在我胸膛中砸击。
等行李的时候,左言安抚似地轻拍我的肩膀,我抬头望向他,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一定写满了恐惧和无助,所以他就着肩膀的手,把我拉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我的背。
我闻到他身上常用的沐浴露和飞机上咖啡的淡淡味道,突然觉得安全。
他的呢子大衣柔软,又有些硬硬的,一直觉得他算是清瘦的类型,这样抱着却觉得很宽厚。
那一瞬间有多长,10秒,20秒,一分钟?反正长到我觉得心跳沉稳了很多。
本来我只告诉爸妈今天会到,没告诉他们班次,但出了接机口,还是看到爸妈和隔壁林叔家的儿子林浚,也是爸的以前的学生。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有片刻松怔,然后就一脸平静地边盯着我边向出口走去。而窝在我心里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愧疚和心安。
他们脸色憔悴,似乎老了些,神色却如我记忆中一般坚定清明。
我介绍左言给爸妈,说是我的同事,他们相互握手,爸接过手里的行李箱,“走,回家吧”。
那一刻我觉得一股热流涌上我的眼眶,我只能抿着嘴唇,微不可见地点头,然后跟在他们后面。
左言突然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说不用买衣服了”。
我冲他扬眉表示疑问,他拍了拍我的背,一脸了然的淡笑。
爸妈不开车,林浚被拉来当司机,可怜他不知道几点就跟着到机场蹲点。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5点了,妈说了句,很快可以吃饭,就戴着围裙进厨房了。
家里还是我离开的样子,电视用黑色罩子盖住,根本没人看,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塞满了书和笔记本,没有花草鱼虫,没有人气儿,一尘不染,像个被遗忘的藏书阁。
放行李的时候,左言来我房间观光,我知道,我的房间跟这个“不正常”的家一样,枯燥乏味。
墙上歪歪扭扭地贴满了我从小到大的奖状,从作文、书法、小提琴到到物理、数学大赛,全部都是第一名。现在一看,可笑又有点恐怖。
我的床上用品,是宿舍规格的淡蓝色,窗帘是教室用深蓝色。满屋子唯一的亮色,就是桌子上的红色小台灯,那是小时候我看了同学家的台灯,哭闹着问妈妈买的。
书柜里胡乱塞满了书,似乎碰一下就要掉下来,但它们却一尘不染,应该是妈平时有在清理。
左言小心地从书柜最上端扯出一本书,说到,“想不到你还是个学霸”。
这种口气,我将行李打开放到床尾的空地上,“你这个22岁就拿到博士学位的人,是在变相讽刺我们这种天资不足,不得不悬梁刺股的努力派吗?”
他轻笑,又掏出另外一本,“不敢,你不是两年就拿到学位了吗?”说完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到,“不过我倒是不同意你将自己归类为努力派,毕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睡得如痴如醉,口水一片,在课堂上”。
“哈!你试试早上4点半起床打工到深夜11点,搞不好就在课堂上睡得如梦似幻了。”
他笑着又换了一本书,“那是因为你在所有赚钱方式里,选择了投资回报率最低的一种”。
嗯,左言说过,自己唯一的特长就是赚钱,真是欠扁。
我真想让所有人都见识下他的毒舌,平时在别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无害的清贵模样,也不知道我的书有什么好看的,他一本接着一本地换。
大概是他在看书,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念纽约大,以你的成绩,全美的大学随便挑啊?”
很好,他终于停止翻书,把它塞回了岌岌可危的柜子里。
“我妈是纽约大学毕业的”,他短暂地断了下,“走吧,我饿了”。
哦,他那个当舞蹈演员,又去世很早的母亲。
看来他相当怀念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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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27日 C市
这几天睡得一直不好,所以尽管窗外鞭炮齐鸣,我还是9点钟就上床睡觉了,因为家里没有守岁吃饺子的习惯。
大概是12:30,我被一声巨响吵醒,我想大概是双响爆竹。这么一惊醒,就想到黛西有一场爆破戏,忽的就睡不着了。去客厅喝水,路过书房,就听见爸的声音,
“小佳从小就沉默顺从,从小学四年级之后,就从不开口要什么,也不撒娇,也不哭闹。我们俩虽然都是搞教育,生活上却很粗心,从没注意过她的异样。我一直觉得她是我的骄傲,从来都是第一名,从来没有做不到。现在想来,都是虚荣心。”
我攥着睡衣的群角,知道爸大概是喝酒了,他只有在酒精的刺激下,才会这么煽情。
“小左,我知道你们只是同事,但还是请你多照顾她。她敏感又自尊心强,犯过一次的错误,就绝不会再犯第二次,可越是这样,她就会越孤独,越辛苦。”
“叔叔您放心,小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照顾她。”
只有我一个人的走廊,黑漆漆的,我却突然觉得很温暖,想不到左言居然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想,他最好的朋友以后应该多关心他,了解他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