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Chris（1 / 1）
当得知自己是“被选中的人”，那时候，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呢。
靠着门板的克莉丝，再一次想起术式发动时，那一天的情景。
庞大的阵图贪婪地汲取着魔力，家族里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榨干，连哀鸣都还没发出，声带就早已干竭殆尽。
再年轻的容貌也被皱纹布满，薄薄一层的皮肤下紧贴着骨头，他们双眼无神，挣扎着，深凹进去的眼窟窿，叹息般直直地盯着——不用遭受此等苦难的她。包括她的父母，直到死前都向着她伸出枯树枝般的手臂。
“救命……”
就算是年幼的克莉丝，也读懂了那双眼里所包含的绝望。
…………
十年为周期，不断地让这个世界重演悲剧。
这早已超出魔术能力的范畴。但那位大人——古德莱斯大人做到了。以整个家族所有人的魔力、寿命为代价，链接圣杯，完成了堪比神迹的术式。
自己也曾经悲伤，也曾经痛苦，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为什么要以亲人们的生命来换取一个糟老头子的夙愿。
幼稚的谋害，无略的暗杀……无数次尝试复仇的自己，无数次徒劳无返的自己。
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就算关系差到这种地步，古德莱斯还是会规定地来教授她时间魔术，重未间断。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接受，虽然也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变强，她也中规中矩地按着指导成长起来。
莱斯纳家的宅邸是脱离循环的单独个体，所以这儿的时间流动是完全与外界不同的，相对漫长很多，并且日子单调到无以复加，她的思想慢慢开始产生变化。
除了教导自己魔术，那个老头子都在干些什么呢？抱着这样的好奇心，克莉丝在完成一次古德莱斯留下的“功课”——即用时间魔术让种子发芽后，抱着花盆偷偷摸摸走到平时自己被禁止进入的房间。
背影。枯瘦的背影，背脊却挺直高傲，是那个老头子没错。
他面对一张伸展开来的水银屏幕，专注地观察着，而那屏幕上映出的无疑又是那场千篇一律的第四次圣杯战争——要是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和预定的形势出了偏差，就说明唯一能干扰这场循环的、流有莱斯纳家族之血的继承人出现了。也这得看带走孩子的使魔是什么打算——因为只要那个孩子成长到一定阶段，就绝对会被圣杯赐予令咒，反过来说，如果那孩子仍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切就会不断地重新来过。
古德莱斯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克丽丝的存在。但无数次被这种表象迷惑而吃尽苦头的克丽丝早就知道，对方其实早就知晓鬼鬼祟祟的她在偷觑。
她索性站了出来，瘪嘴出声：“喂，老头子，这个……我弄好了。”
双手递出花盆，一颗幼小嫩绿的幼芽乖巧地伫立在花盆花盆中央。
将原本数周才能发芽的种子的发芽时间缩短到一分钟，这对克莉丝来说是不知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成功的魔术，现在终于有了成果。她的心理有些忐忑不安，却又别扭地抱有一丝期待。
古德莱斯慢慢转过头。
注视着别过视线的克莉丝，以及花盆中的幼芽。半晌，他举起拐杖狠狠一甩。
“啊！！！”
花盆破裂，饱含克丽丝心血的作品就这么毁于一旦。
“…………”
“你干什么！臭老头子！”含着泪水的怒吼，克莉丝再一次被深深地打击，她带着不解和愤怒质问出声。
“差太多了……差太多了！”
中气十足的训斥，一下子让克莉丝怯懦起来。
“如果是那个孩子……如果是那样的容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利眉皱起，古德莱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这样别说是那孩子的替代品，你连中等魔术师的水平都达不到！难得是一副有不少魔术回路的身体，你就是这样糟蹋的么！？”
尽管有百般委屈，但克莉丝最后还是没作声。
是的，因为身体所拥有的魔术回路多出一等，她被选定为最后的保险——也就是最坏情况下的替代品。
万一那下落不明的继承人克洛丽亚·莱斯纳被确定死亡，她不得不暂时顶替上家主的位置。
然后就继续被古德莱斯当做傀儡操纵一生。
失去家主的莱斯纳家迟早会步入末途，就算是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头子也迟早有个极限。既然不管怎样都会灭亡，不如一次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便有了极其极端的结果：偌大的家族最后只有两个真正的活人，其余则都是魔术造就的傀儡撑起一层莱斯纳家的表面……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等到那个被使魔带走、生死都无法确定的继承人。
各种各样厌恶的情感涌上心头，克莉丝猛地发泄起来：“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留下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的吧！”
“…………”
面对不吭声的古德莱斯，克莉丝更加声嘶力竭。
“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了那个继承人还有你所谓的理想，整个家族要牺牲到这种地步！早……早知道这样，我宁愿和母亲他们一起去死！那样的话，至少我……”
至少我不会是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淹没在克莉丝的泪水里，没能说出声来。
良久，克丽丝感到头顶上有了些许的重量，她睁开泪水迷蒙的眼睛，看向古德莱斯。
这个不言苟笑的老家伙像是终于有了一丝温度，他抚摸着克丽丝的小脑袋，动作有些生硬：“克莉丝。”
听到这声呼唤的克莉丝终于记起这个快要被自己忘却的姓名。
“魔术，这条路没有回头的余地，当一个目标被确定在彼方，魔术师就该去追逐这唯一的‘正确’。”
“而魔术师的‘正确’从来都只有一个：根源。在长久的魔道修习后，这是最终的目的地。而莱斯纳家的根源即是时间，不管外人如何否定，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证明一件事需要的不仅仅是耐心，还有证据确凿的事实。”
平时惜字如金的古德莱斯终于打开话匣子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不管付出多大牺牲，不管需要多大的勇气，能走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总结一切，而那么长的魔道之路要是有个魔术世家能走完，那只能是莱斯纳家。”
他蹲下身子，伸出精瘦结实的手臂，抓起一把刚刚被击落在地面上的土壤。
“因为，能完美操控时间的魔术师，”被捏在古德莱斯手心里的土壤被晕上一层幽蓝色的光，耷拉在其中的绿芽像是重获新生般直立起来，紧接着从指缝间蔓延而上掀开一片片欣绿色的叶瓣，层层饱满花瓣遮盖下的花芯散发出一丝幽香，“只能，也只会是莱斯纳家的人。”
“那么，你是要成为莱斯纳最优秀的魔术师，还是仅仅被当做一个用完就扔的棋子？克莉丝，这可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掌控时间的人，一定能够创造奇迹。——孤高的准则，杜绝一切外来者的评价。
生命在探索魔道的路上是多么不值得一提，而真正魔术师所要有的器量就是这个吗？那时候的克莉丝并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其实，弄不弄明白也没所谓。
至少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己的未来并不是被确定好的，是能够因为自己的付出而改变什么的。
好吧，我就陪你等下去吧，老头……不，古德莱斯大人。
通过时间来【摆正】世界——这是你的夙愿也好理想也罢，统统和我没关系。但要是那所谓的继承人没有出现的话，我可是会依照约定接手莱斯纳家啊，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
…………
从第四次圣杯战争前十年的开端，到第四次圣杯战争终结，圣杯之孔开启的那天为一个周期。
不断重演着。
无数次循环伴随着的等待，终于在一次异变后画上句号。
终于，令咒持有人的名单产生了变化，一个叫做赤木琳的家伙，出现了。
并没有想象中的不甘心，克莉丝也早已不是个孩子，但在知道这个所谓的继承人是什么货色后，她感到自己像是被侮辱般抬不起头。
天真幼稚愚蠢弱小自欺欺人……
这算什么魔术师？说是凡人都高估她了。
怀揣天真梦想沉迷在不可自拔的泥潭中，一步一步走向灭亡的可悲之人。
守护他人？魔术可不是用在这上面的廉价品。
看她在圣杯战争中的挣扎就能明白，她根本没资格称自己为魔术师。
所以自己那么久的努力只是为了替换这个一文不值的家伙？别开玩笑了。
…………
在一次契机下，克莉丝制造假象很轻易地骗过持枪男人的眼睛，捡回奄奄一息的赤木琳——或者说是克洛丽亚·莱斯纳。
古德莱斯比想象中还要对这名为“克洛丽亚·莱斯纳”的容器寄予厚望，在讥讽过后还给其一次选择的机会。
要不要成为莱斯纳的家主？
落魄到这种地步也该适可而止了吧，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她已经在门口等了有几分钟，按里面更加迟缓的时间来算，这个继承人已经算是熬了几十天。
差不多该放弃，自己打开这扇门了。
门板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看吧，也只有这种程度罢了……不过她那副丑态，连开门的力气都不一定有吧。
克莉丝带着讥讽的表情转身，打开封印住的大门。
蓝。
锋利的冰刺占据了她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