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53、危险的关系（一）（1 / 1）
画廊的生意十分惨淡，赚的钱不够交水电费。纪柏原见我自己不上心，他也就顺其自然。我明白他送我这间画廊不过是让我有个寄托，打发时间。
因为很少有顾客登门，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二楼画画。殖民时期的老房子，即便重新装修过，还是透出一种阴翳的气息。不想画画的时候，我通常站在窗边抽烟。头发长了，卷曲着垂到腰际，我像个住在城堡中的女妖，算计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此时此刻，萧瑟的院子里停了一辆白色越野车，它的主人，俊秀儒雅的外科医生正走上楼梯，一步步迈进我精心编织的罗网。
纪浔是我的画室最经常的拜访者，他不是来看画，每次一进门便直奔二楼。因为他来得太勤，我已经不把他当客人来招呼。
刚开始的时候，他每次过来都会想一个很不切实际的借口，比如专程来通知我最近的流行感冒很严重，或者说他很喜欢我正在画的一幅画，想来看看新进展。听了他的理由后，我总是对着他会心一笑，于是他便知道他的心思瞒不了我，后来索性就没有理由了。
他很规矩，在上班的时间来，避开撞见任何人的可能，坐一会儿就走，有时候跟我随便聊聊家常，有时候只是安静地坐着看我画画。
我看得懂一个男人眼里的情愫。眼前的这位谦谦公子，过够了流水一样平淡的日子，青梅竹马的妻子已经无法点燃他对生活的热情。他想脱离一成不变的生活轨迹，追求一段刺激的旅程，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他那个年轻的，充满诱惑气息的二婶，我。
当他看着我时，心里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可是我的身份使他不敢轻举妄动，这种纠结和矛盾让他备受煎熬，却又乐在其中。
于我而言，明白纪浔心中所想，却没有将他拒之门外，已经构成一种诱惑。当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纪浔不是我的菜，我不会爱他，可是现在，我需要他带给我的信息。在一次又一次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我渐渐摸清楚纪家众人之间暗藏的关系。
作为纪家长子，纪淮一直以来都被纪松原作为天商集团的继承人来培养，这也是纪浔当年得以顺利学医的重要原因，纪松原不想看到将来两个儿子为了争夺天商的控制权而骨肉相残。无奈，纪淮实在太不争气，不但在公司业绩上没什么建树，生活作风问题倒是出了一大堆。
近两年，纪松原对纪淮越来越不满意，再加上对女儿的偏爱，便有意培养女婿靳风成为接班人。纪淮眼看着自己的地位受到危及，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想方设法阻止靳风接触公司的核心业务，两人的矛盾越积越深。
所以，别看表面上纪家人一团和气，暗地里其实早已风起云涌，各怀鬼胎，就连当初纪汀把纪淮和暖暖的照片传上网，也被纪淮看作是纪汀和靳风两口子对他的陷害。
纪浔向我说出这些话时，像一个倾诉成长烦恼的少年，他希望他的家人和睦友爱，同舟共济。有些男人，真是一辈子也长不大。
医院的电话打进来，催他回去准备手术。外科医生的时间很宝贵，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子跟他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他能经常到画廊来，应该克服了不少困难。
“今天我要做一个难度很大的脑肿瘤切除手术。”他手里挽着大衣走在楼梯上，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
“祝你顺利。”我手臂撑在栏杆上，微笑看着他。
他停下脚步，犹疑了一阵，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下去。
“如果……”他转过头，不再看我，“我是说如果，我们认识的时候我还没有结婚，我有没有机会？”
我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背影，觉得他可怜又可笑：“你忘了吗？纪浔，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是还没有结婚啊！”
他一怔，随即放松了，自嘲地笑道：“是啊，瞧我这记性！”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也许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最害怕听到答案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我说有，他是不是要奋不顾身跟我一起飞蛾扑火？如果我说没有，他是不是要偃旗息鼓从此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喜欢这种模糊的不确定。我这一句搪塞的话，让他有了继续沉沦的理由。
今天是个好日子。纪浔走后不久，画廊迎来了第二位客人。从二楼的窗户里，我看到有个怯生生的女孩儿小心翼翼地迈进院子，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屋。
是潘嘉莉的助理刘晓。我披了一件外套下楼，走到门口招呼她。
“刘小姐，请进来参观。”
她看到我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纪太，我以为您今天没有营业。”
“我的画廊生意不好，一直很冷清。”我引着她步入室内。
“啊？”她捂了捂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
我对她笑笑：“没关系，我自己都无所谓。”说着话，我到画廊一角的洽谈区热上一壶茶，她东张西望地看了几眼壁上挂的画，也走到洽谈区来：“您这里都是高雅艺术，普通人看不懂，所以才显得冷清。”
年纪轻轻，样貌不错，反应够快，口齿伶俐，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深深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
电炉上的茶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地响声。我关了电源，给刘晓倒了一杯茶，她赶紧双手接过去，连声向我道谢。
“你在美星娱乐工作多久了？”我看似随意的问。
“没多久，才三个多月。”
我自己也填了杯茶，在她对面坐下来：“跟着潘嘉莉，比较辛苦吧？”
她微微垂了眼帘，目光闪烁：“潘小姐的脾气是比较特别。”
我平时不喜欢光线太亮，屋子里只开了三分之一的灯，空旷的画廊里，只有我们两人坐在角落，不得不说，这样的环境很适合推心置腹。
“你的个人条件不错，不一定要做这份工作。”我轻声说。
“我的学历低，不好找工作，这边给的工资还可以。”
“她给你多少？”
“每个月三千。”
我无声地笑了。
她脸红了一片，窘迫地绞着手指：“在您眼里那都不是钱吧？”
“当然是钱，而且很重要。”我向前倾了倾身体，离她近些，“我也有过很艰难的日子。那时候我在上学，我男朋友病了，住院要交一万块钱押金，可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到六十块。”
她吃惊地看着我，瞪大眼睛问：“那后来呢？”
我笑道：“后来，他找了一个有钱的女人，我找了一个有钱的男人。”
“哦，这样啊！”她了然地笑了笑。我和纪柏原的叔侄恋不是秘密，早已不知被人添油加醋地传成什么版本。
“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以你的条件，每个月三千块钱就要任凭潘嘉莉使唤，实在很不值。”我把话题引回正轨。
“唉，”她叹了口气，“也是没有办法，我弟弟上大学急着用钱，我就想先在这儿干着，骑驴找马，结果她现在一天24小时地使唤我，我想再找一份工作都没有时间。”
“你在供你弟弟上学？”
她点头：“嗯，我爸不在了，我妈身体也不行，家里就指着我这份工资呢。”
开场白结束了，感情沟通得也差不多了，我看着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结果这个伶俐的姑娘首先开口解决了我的难题。
“纪太，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您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我，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您尽管说就是。”
跟聪明人打交道是一件幸福的事，我们可以简单明了地各取所需。
“我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很认真地看着她，确保她能听明白我说的每一个字，“根据我的了解，美星娱乐公司在经营上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知道的人只有纪淮和潘嘉莉，我想让你帮我拿到证据。”
她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脸上的神情越绷越紧：“这件事风险很大。”
“对，所以你可以向我提条件。”
“我需要钱。”
“多少？”
她垂着眼帘想了想，咬着嘴唇说出：“五万。”
我点头：“可以。”
送她出门的时候，她问我：“纪太，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其实我跟她的年纪差不多，她张口闭口地叫我纪太，弄得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老女人。
“什么问题？”老女人就要有老女人的样子，有求必应。
“您是因为找了个有钱男人，才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现在这样的生活？什么意思？”我不解。
她回头看了看空旷的画廊：“守着个冷清的大屋子，处心积虑地算计着自己的亲戚。”
我耸了耸肩，笑道：“大概是吧！”
她见我没有生气，也咯咯地笑起来，说道：“我还是觉得自己能赚钱比较好。”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我忽然觉得很羡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