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梦里不知身是客(二)(1 / 1)
我乐颠颠地跑上楼推开寝室门时,看到暖暖和樱桃两个脑袋正挤在一处盯着电脑屏幕。这一幕通常出现在校园论坛上又爆出惊天八卦传闻的时刻。
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当然少不了我,我一个箭步冲过去,焦急地问:“什么事?什么事?”
樱桃用难掩激动的语气说道:“有一组富豪在咱们学校门口接送女生的照片,被顶成十大热门贴头条了。”
“啊?真的,都有谁啊?有咱们认识的吗?”我把脑袋挤过去。
她们正在看回帖的评论,我瞄了一眼,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有骂拜金女的,有猜测富豪身份的,还有假装知道□□的,热闹得像一锅沸油。
作为C城最著名的大学,C大除了在学术领域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外,美女云集也是最受关注的特色之一。关于C大女生的风流韵事有无数个流传下来的精彩版本,按理说有个把豪车在校门口接送女生算不上什么大新闻。然而,不久前学校刚刚严厉整顿了校风纪律,说是要把C大打造成为一个严谨的、求实的、纯洁的学术净地。
校花校草们普遍觉得犯不上为图一时之乐而顶风作案,所以最近都收敛了不少,以至于学校里有一阵子没出有轰动性的桃色事件了,搞得大伙儿揣在怀里的青春总也无处安放,就像一锅热油,看上去平静无波,滴了一滴水进去,才知道已经到了沸腾的界点。这组照片,无疑充当了关键时刻的一滴水。
我没看到楼主贴的照片,心里痒痒的不行,只好央求樱桃:“都有谁啊?让我先看看照片呗。”她滚动鼠标,我发现回帖已经有几十页了。
那组照片大概有十几张,每一张上的主人公都不尽相同,其中有两个长腿细腰的姑娘是我们艺术学院声乐系和舞蹈系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激动地尖叫:“这不是内谁谁和谁谁谁嘛!”
暖暖鄙视我:“哎呀你激动个啥!”
“这两傻B,出去傍大款还让人拍!”我不屑地说。
樱桃一边用鼠标点照片一边口沫横飞地介绍那些姑娘们身上的行头和她们身边的名车,不时惊呼一声。看到第九张照片时,我愣了一下,这个画面怎么看着觉得似曾相识呢?
樱桃还在喋喋不休:“这女的只照了个背影,看着倒是有点儿眼熟,她旁边这个车是路虎里最贵的一款,好像是叫揽胜吧,少说值两百万。还有她穿的衣服才神呢,刚才回帖里有人说她穿得那条玫红裙子是范思哲的,跟麦当娜同款。”
我摸了摸胸口,确定自己的心还在跳,我还没被吓死,太难得了。
在樱桃说那番话时,我已经认出了照片中的人,尽管只是在关车门时留下的一个远远的背影。因为那个傻B不是别人,正是晴天被雷劈的我。
黑色路虎里的人,是纪柏原。
下一秒,我飞奔到阳台,一把扯下挂在晾衣杆上的裙子。为了表示对纪柏原他母亲的尊重,今天早晨,我用最物美价廉的雕牌透明皂把这件衣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搓了个遍。
暖暖和樱桃四只眼睛瞪得像乒乓球一样看着我,如果她们看到了21世纪以来最惊悚的一幕,那么一定是此时此刻我的表情。
“艾,照片里的人是你?”暖暖一脸不可置信地走近我,接过我手里那条裙子抖了抖,然后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最后给了自己答案:“真的是你!”
樱桃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看我的眼神充满冰冷。我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难道我已经如此地罪大恶极了吗?
我从暖暖手里拿过衣服仔细检查了一遍:“我真不知道这衣服是范思哲的,很贵是不是?我用透明皂洗的,行不行啊?我可赔不起。”
“怎么回事儿?艾,你傍了个大款,把靳风甩了?不对吧,今天白天你还要死要活的呢!”暖暖不依不饶地自问自答。
“不是我,是我妈!”我的注意力还在那件衣服上,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纪柏原把衣服借给我的时候可没说是什么范思哲马思哲啊,他不会想成心讹我吧?
“啊?!”暖暖和樱桃同时惊呼,如果是在卡通片里,我一定能看到她们俩眉毛飞起来眼珠子掉在地上的一幕。
话一出口,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难不成我要供出连日来你们津津乐道的那个纪松原的新欢就是我妈,而送我回来的人是她小叔子纪柏原?
“那个,那个……”我吞吞吐吐了那个两句,总算在关键时刻灵光一现:“那个人是我妈的一个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把衣服弄脏了,人家就借我穿一次,得赶紧还回去呢!”
“哦,这样啊。”两个人的五官总算归了位,我也松了一口气,后背上凉凉的,都是冷汗。
暖暖和樱桃都过来瞻仰那条倾城倾国的裙子。
“你妈的朋友还挺有钱的。”樱桃说。虽然她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我总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儿,好像我挨骂了。
“艾柔的妈妈特别漂亮,又在高档珠宝店工作,认识个把有钱人不算什么。”暖暖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儿。不过当她们觉得我手里这条裙子跟夜市上挂在路边25块钱一条的裙子没什么区别之后,便很快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BBS的照片上。
这个时候我多么庆幸,作为地地道道的美术专业学生,她们的联想能力几乎等于零。
“艾柔,那男的长得帅吗?”樱桃问。
“啊?谁?”我还在惊惧中没回过神来。
“开这个黑色路虎的。”她把鼠标放在照片上点了点。
“嗯,挺帅的。”我摆弄着那条裙子,漫不经心地答道。纪柏原的确长得不错。
樱桃两眼放出光芒:“真的?那你怎么轻易就放过他了?”
我顿了顿,没有说话,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无从回答,纪柏原帅不帅跟我有什么关系?
暖暖说:“她守着靳风这么个大帅哥,眼睛里还能看得到谁啊?”
我说:“那是,我对我们家靳风可是忠贞不二的。”
樱桃撇撇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晚我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儿异样。
当我确定那条姓范的裙子在经过雕牌透明皂的洗礼后,与之前并没有能用肉眼分辨出来的变化时,才总算放下心来。只选对的,不买贵的,果然没错。
紧接着,我想起来自己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危机。
“你们刚才真没看出来照片里的人是我吗?”我战战兢兢地问。
暖暖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不说吧,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一说,就看出来了。”
我呆坐在椅子上,体会着明天早晨一出门就被成千上万道眼神杀死的感觉。
“你不要杞人忧天啦,连我们都没看出来,别人肯定更看不出来。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没有人知道。”樱桃说。
我一转念,觉得她说得极为有道理,同一屋檐下两年多,我们一向是共同进退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在肚子里。
熄了灯,暖暖和樱桃相继传来熟睡的呼吸声,我却辗转反侧睡不着,总觉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想,却死活想不起来。我开始数饺子,听人说失眠的时候数羊是外国人的办法,因为“sheep”和“sleep”谐音,到了中国就应该数饺子,因为“水饺”和“睡觉”谐音。
每次数了一会儿我就会忘记数到几,然后再从头开始数,不知道数了多少遍,终于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这个时候,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件重要的事:靳风会不会认出照片中的我?
所有的饺子都白数了,我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月光肆无忌惮地倾泻在地上、墙上、桌子上,午夜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我陷入无限的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