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婚礼(1 / 1)
走出精品屋,提着礼服塑料袋的刘运美疑惑地问:“这个冯倩是你的朋友?”
夏凡昕摇头。
“我看就不像,你和她完全是两种类型的女人,不过她挺会做生意的。”
运美没有说错,她与冯倩毫无共通之处,冯倩是凡昕在酒楼中认识的同事,不过她刚到酒楼上班不是这样子。
“农场里有好多蛇哟!”冯倩绘声绘色地说:“有一晚我睡着了,好像有一条又黏又湿的东西钻入我的被中…”
“你的蛇郎君来找你了。”夏凡昕开玩笑地说。
“真的是蛇,”她嫣然一笑:“我睡着了,一点都不怕。”
她站在迎宾台上,每个晚上都会围上一群男人,置身于异性当中,她神采飞扬,光彩照人。她基本上没有同性朋友,因为她上班时特别懒,又爱招蜂惹蝶,或许物理中“同性排斥,异性相吸”的道理也适合她,几乎所有的女同事都看她不顺眼。
只有夏凡昕对她还不错,平时在工作上也不跟她计较什么,因为凡昕喜欢去观察她那张生动有趣的脸孔与轻浮夸张的举止,在凡昕平淡的生活中,能看到这么一张脸,也算是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
关于冯倩的传闻越来越多。有一次,夏凡昕上夜班时,电梯门开了,冯倩穿着粉红睡衣,赤着双足站在电梯里。大家都说她跟客房部里的一名斯文白净的男人打得火热。而就在半个月前,她还在大谈她与农场男友的真挚爱情,讲得眼泪汪汪的,令凡昕鼻子发酸。
冯倩只做了两个多月便被炒,她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仍有人对她议论纷纷,说她当某某人的情妇,这个某某就是住在客房部的那个男人,又有人说那个男人抛弃了她,她去当鸡。
不想,夏凡昕今天遇到的冯倩,会成为服装精品店的老板娘,真令人难以置信,夏凡昕不认为这是冯倩个人奋斗的结果。
“突突……”一辆摩托车在夏凡昕与刘运美身边绝尘而过。
“凡昕”,似乎有人在喊她。
刘运美推了夏凡昕一下,凡昕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她有点茫然地向前望去,只见冯倩坐在摩托车后座向她招手。载着冯倩的男人将车放慢,也转过头来,夏凡昕看到一副熟悉的眼镜片。
刹那间,夏凡昕的心好像被掏空了,空得厉害,却找不到填充的东西,曾经的偶像迅速崩塌,碎裂成泥。
陆品轩,冯倩所说的男朋友居然是陆品轩。
失望吗?其实没什么好失望的,你对他又了解多少?你们只不过是在图书馆中多聊几句而已,萍水相逢。他的年龄好像有三十左右吧?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没有妻子,也应该有女朋友了,即使他的女朋友是冯倩,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冯倩长相漂亮,巧言令色,不奇怪,真的不奇怪!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子,只是你把他人为的美化了,视他为理想的模特儿,认为像他这种人是不应该找冯倩这类俗艳的女人,你抬高了他,事实上却全然不是这回事。
夏凡昕不敢再想下去,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追求是何等的虚幻和不切实际。
她好想哭,就像那天在图书馆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欲哭无泪。
“你有心事吗?”刘运美关心地问。
………………
刘运美结婚了。
夏凡昕是伴娘。从早上开始,她便陪着刘运美进进出出。忙碌一一欢喜,欢喜一一忙碌。一辆大卡车停在刘家大门口的“喜”字旁,几个青年往上搬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电视机,电脑,洗衣机、消毒柜、饮水机、粉红色的自行车……卡车后面是彩带飘扬、鲜花修饰的新娘轿车。刘运美穿着漂亮的结婚礼服,打扮得珠光宝气,坐在轿车中,夏凡昕陪在她身边。
刘运美表情平静,看不出特别高兴的痕迹,也看不出不高兴的样子,但她握着凡昕的手却热得发烫,她昨晚曾说。她有点怕自己适应不了的环境,不知道有什么命运等着她。
轿车启动了,刘运美双眼望着车窗外,一颗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无声的滑落。
夏凡昕不知跟她说什么好,唯有握住她的手。
她望着刘运美的泪水,心里倒比她感到更难过。如果说结婚意味着一种新的幸福生活的开始,又有什么好哭呢?然而对于一部分来说,结婚只是一种义务,一种大部分中国人必须承担的义务。适婚女子结婚了,家人放心,自己安心。结婚以后,天真无瑕的少女时代从此结束,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重的婚姻义务和责任,欢乐只是一顶花轿,伴送你到新房门口,便转身而去。而对于从未有过爱的女子来说,也许刚结婚的快乐花轿也未曾拥有。
也许过不久,夏凡昕也会亦步亦趋地走着刘运美的路。在轿车中她可能也会哭,甚至哭得比刘运美还要伤心,如果真是这样,到时真不知怎么收场。
酒楼上,司仪宣布婚礼开始,即席发表了简短而热情的祝福词,勉励一对新人携手并进,百年好合。
接着,餐厅里响起了一阵阵乒乒乓乓的碰杯声和吆喝声,整个大厅顿时像一锅煮沸的水一样开始沸腾了。
酒席过半,穿着西服的新郎开始挽着羞答答的新娘给客人敬酒,两个伴娘跟在后面……夏凡昕在酒店中工作过,见过不少人的婚礼,大同小异,除了新郎新娘的长相不同,好像连服装,来宾的贺词也一模一样。假如一年后再去已婚的友人家,唯一变化是多了一个既像新郎又像新娘的娃娃,阳台上挂着尿片,年轻的母亲开始津津乐道地介绍她的小宝贝开始长牙了,以及他刚发明的吐泡泡之类的新花样……这就是“永远”吗?夏凡昕只要一闭上眼,一个幸福的小家庭的图景便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
不远处有一桌客人,都是年轻男子:酒盏交错,喝得面红耳赤。有两个人正在拼酒,高声喧哗,醉态可掬。一副眼镜片在凡昕面前晃了晃,凡昕眨了眨眼睛,怎么又是他,陆品轩?小镇就是那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陆品轩手中也拿着一个白酒杯,但跟那些埋头吃饭使劲喝酒大声吆喝的人不同,他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冷静得近乎超然,他朝凡昕点点头,凡昕也向他点点头。
看到新郎新娘一伙来了,正在拼酒的一名男子立即站起来,他就坐在陆品轩旁边,年龄相当,中等个子,白净脸皮,左鼻翼有一颗大黑痣。长相还挺讨人喜欢的,可是肚子却微微腆起,初具“脾酒肚”的规模。他举着一个大杯,显然有点醉意,手舞足蹈像唱歌似地说:
“酒杯圆圆,日子甜甜,讨位老婆好睡眠,生个儿子考状元。”
一桌客人哄然大笑,刘运美羞得满脸通红。
这时大家全都站起来,跟新郎一行碰杯,说一些祝贺的话,开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新娘含蓄地微笑着,虚抿一口酒,祝酒完毕,又转向另一桌。
一一敬完,新郎一行四人走回原席,大家争着向小姨子(即伴娘)与小舅子劝酒,夏凡昕说她不会喝酒,婉拒了好几次,大家也就不勉强她了,便将目光转向刘运美的弟弟与伴郎。小舅子来者不拒,喝得满脸通红。
婚宴高/潮来了,又是那位拼酒的男子,他用红丝绳系着一个小苹果,置于新郎与新娘之间,叫他们用嘴去吃苹果,两人刚接近它,他便猛地将苹果向上一提,新娘新郎扑了空,大家起哄:“再来一次,再来一次。”那个苹果又悬在新婚夫妇之间……夏凡昕看到刘运美的脸红红的。
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去,正好碰上陆品轩的目光。
陆品轩默默地望着她,那天他在图书馆,也曾这样注视她。
夏凡昕心慌意乱地转过头去,此时,“哄”的一声,周围传来阵阵笑声。
刘运美咬到了那个象征着幸福婚姻的苹果。
………………
晚上是在卡拉OK房闹房,年轻人围着两张茶桌坐在沙发上吃喝聊天,声音嗡嗡作响。桌子上摆满了瓜子、杏仁、开心果、苹果、红枣、各种饮料与啤酒。大家吃水果、嗑瓜子、抽香烟、喝茶聊天、饮酒猜拳。也有不少人趁机大展歌喉。新郎小钟的朋友极多,一个晚上人都进进出出的。夏凡昕到时,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她只好坐在距电视最近的沙发中,沙发上有两个麦克风,想唱歌的人都到那儿拿麦克风唱歌,而她则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有时与老同学说一些话。
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淡淡的感情,一直充盈着夏凡昕的内心。她希望陆品轩今晚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