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秋夜阶凉（1 / 1）
乙
顾流风半开着窗户正看着夜空中那轮下弦月发呆，整个零城夜阑人静。打更人的声音从几条街外传来，“夜半三更，小心火烛”。
几个时辰前，他和花对影被赶了回来，他顾忌着辛诺当时的情绪不敢多做停留。等傍晚的时候他想给辛诺带些吃食做晚饭，却被花对影死死扯住，死活不让他去找辛诺。
也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有，顾流风想着，目光收回来正好扫过桌上摆着的两盘点心。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顾流风找了个干净的布袋子，将这些点心全装了进去，还有房内原本放着的四个橘子并一个苹果。
也没有走门，顾流风提起自己的剑，直接从窗口跃了出去。
整个地鼠门的大院被漆黑的月色笼罩着，黑黢黢的如同猛兽择人而噬的大嘴。顾流风犹豫了一阵之后翻墙进去。月色晦暗地照亮了庭院里的草木，有些地方被血迹溅到，看起来尤其的黑。
进了院中顾流风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辛诺住在哪一间屋子。他正踌躇着是不是这样就回去了，还是将这些点心放下再走，就感觉到脑后一阵劲风。
顾流风下意识一躲，缠着纱布带着浓郁血腥味的一只手改变了方向直直向他面上袭来。
招式狠辣，顾流风借着月色看清了辛诺的脸，右手将她的右手扣住，却见她改换了一只手锁喉而来。顾流风不想伤她，只好再捉住她另一只手，整个人的姿势像是将她抱在了怀中。
“辛诺，是我。”顾流风死死地将她按住，不叫她挣扎。
辛诺果然停了下来：“顾流风。”辛诺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却无半点熟稔，却像是带上了丝丝阴冷。
见辛诺不再对他出手，顾流风缓缓松开，辛诺身上的血腥味熏得他有些发晕。顾流风转过辛诺的身，辛诺脸上没有半丝睡痕，大约刚才也未曾入睡。
她的眼睛里带着隐隐的血丝，整个人憔悴而狼狈。
顾流风觉得有些心疼，柔声问：“怎么不掌灯？”
辛诺没有回答他，转身自顾自地走进大堂，顾流风突然想起来辛诺看不见。
大堂里的灯笼被点亮，透出暖黄的光，只是照在地上那一个个摆放整齐的尸体上，怎么也觉不出温暖惬意。
点了灯，辛诺没有在大堂停留，快步出来的样子，更显出几分慌张。
她走到堂前的屋檐下，靠着堂前的柱子，坐在矮矮的一层台阶上，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漆黑的眼珠看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顾流风坐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过了许久之后，久到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顾流风身上结了一层湿漉漉的晨露，顾流风才听到辛诺用极低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顾流风低下头，辛诺的睫毛很长，上边结了一层细细的露水，不认真看还以为是辛诺在哭，只是她眼眶干涩，睫毛一抖，这些露水就掉落下来。
顾流风拿出被他藏在怀里一夜早就被他的体温暖的温热的点心：“我想，你可能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就给你带了些点心。”一夜不曾说话，顾流风的声音有些粗粝。
辛诺缓缓眨眨眼，打开布袋，摸索着将点心取出来，然后塞进嘴巴里，一块一块地吃进嘴里，她吃的很慢，细嚼慢咽地吞下去，顾流风看她并没有拒绝他的食物，松了口气。愿意吃东西就好，只要不想寻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辛诺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手中捏着的半块点心掉了下来，她突然扶着柱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吃进去的那些点心有些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她悉数吐了出来，一起吐出来的还有殷红的血，将原本雪白嫩黄的点心全都染成了血红。
“辛诺！”顾流风看她咯血心中焦急，右手附上她的后心，精纯的内力缓缓输进她的体内。查看了辛诺的身体，顾流风大惊，辛诺体内的真气紊乱，在她的经脉里横冲直撞。
顾流风收敛心神为她疏导真气，过了半个时辰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顾流风这才有空查看辛诺的样子，辛诺已经将手中的点心，放下，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还有哪里不舒服？”要是没有查看她的身体，顾流风根本不知道她正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辛诺有些迟钝地摇摇头，然后缓缓道：“顾流风。”
“我在。”
辛诺眼中带着迷茫：“顾流风，我为什么要救你回来呢？”
顾流风一怔，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辛诺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道：“你看，你武艺这么高强，又有这么多师兄弟，哪怕我当初不将你捡回来，你也肯定不会死的。”
辛诺的手抬起来，落在顾流风的咽喉处，轻轻扣住，指尖压在搏动的脉络上。
“我把你救回来，他们就都死了，都死了……”
指尖用力，顾流风觉得呼吸一滞，却没有制止辛诺。
“一定是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阴险，惩罚我贪心，才会叫他们都一夕死去！我现在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如果杀了你，是不是他们就会回来了？”辛诺问顾流风，脸上的表情竟带着天真。
顾流风抓住辛诺的手，声音喑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辛诺。”
辛诺低低笑了两声，眼眶却湿润着，泛着暗红：“呵呵，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死。”辛诺死死地捏紧拳头，血水从指间缝隙中蜿蜒而出，辛诺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有什么好哭的！”辛诺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心疼她的人已经被她害死了！
辛诺一口咬上自己已经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右手，目光凶狠，却只是想让自己不哭出来。
顾流风把她的手指从嘴中抽出来，将她纳入怀中，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辛诺，我在这里，我还陪在你身边。”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压抑着呜咽，滚烫的泪水却濡湿了顾流风胸口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