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正的离开(1 / 1)
两月后--
“小姐啊,洪姨送参汤上来了。”
“哦,好的。”淳儿凭栏处举目而下,院子里杏儿和洪姨正朝着她所待着的楼阁上来。她昨日傍晚到的京城,如今宿在洪姨打理的广怡居里。
这广怡居坐落在南钥京城中心一处还算幽静的巷子里。前堂设作茶馆,来往茶客不算过多,主要为赴京的文人雅士之流。后院,则主要为休息居住之所。
“淳丫头,我说你好好的出来吹什么风呢。进去,把参汤给我一滴不剩的喝了。”
撇撇嘴,淳儿只得乖乖进了房内。
杏儿瞅着淳儿那一脸无奈样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淳儿接过食盅,随口道:“我说洪姨,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就成了广怡居的当家了?怪了,我记得这地那会儿还是别人的地盘吧。”
“……”
眼下,不,确切的是从今往后,跟北祈昭王有关的,她又怎能再提,她自个儿也不愿意提到他人了。
去的时候好好的人儿,可现下这样子怎能让她不心疼。这孩子是她帮着大夫人从小带着大的。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心思她又何尝不知道。
北祈昭王如此待这孩子,她心底自然是恼的……
洪姨慈爱一笑,在淳儿身边坐下道:“你去了北祈后,多少人有一朝没一朝的往府上殷勤。这广怡居就是这么来的了。我在你走后闲在府上,除了看你俩姨娘成天斗嘴较劲,就几乎没事儿可做了。索性呀跟你爹爹说了去,帮着打理这馆子。”
她自小心疼着辰儿、淳儿姐妹两个。辰儿入宫后,她的便把所有的心思都灌在了淳儿身上。
淳儿去了北祈,她也着实闷得慌。
两个侧夫人本各有各的身边人使唤,小少爷也轮不到她伺候。
“我暂时小隐于此,是姐姐的主意吧?”
洪姨这拐来拐去的心意啊,她懂的。
“可不是吗?我本说是不是找快僻静的园子,可辰儿说了,这样倒反显得唐突了,怪引人注目的。还不如就在这京城中心地儿,小心些明着来,反倒不被人怀疑了去。”
最危险之地是最安全之地--这话向来真。
“对了,淳丫头,刚刚宫里头辰儿的近身宫女来传话,说是辰儿今日能出宫来看你了。”
“是吗?姐姐什么时候到?”淳儿猛地一大口喝了个见底,眼中难得露出神采。
“这个说不准。你也知道的,宫里头待着可不比在尚书府。”
辰儿昨日出不来,几次派人来送了东西,又传了消息回去好让她安心。知晓这姐妹俩呀,思念得紧。
“小姐,洪姨啊,大小姐到了。”
“姐姐。”扶着桌子,淳儿激动地起了身。
“淳儿。”
相比半年前相见时,姐姐她该是过得很好了。
“瞧瞧你这丫头,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事发至今,各种状况频出。二人断断续续的有书信往来。
这一段,真不知她的妹妹费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头……
尖尖的下巴,略显苍白的面容。仔细看,已是能发现那裙摆包裹下凸起的小腹。
“你们姐妹俩聊着,我下去准备些补品。”
“还吃呢?”
“吃!就再给我吃点吧!”洪姨瞧了淳儿一眼,摆着一副又是心疼,又是气鼓鼓的样子出了去。
“小姐,我跟洪姨过去了。”
“嗯。”
“我担心死你了。”
“我知道。”
“快坐下,别折腾自己。”辰儿搀扶着淳儿坐下,浅笑道,“这孩子几个月大了?”
“我没仔细算过,可能五月左右吧。好像又是六个月?”
“天啊,有你这样当娘的嘛。”打趣着,辰儿突然又改了口气,“为什么会留下这孩子,似乎不合你行事的性子呢?”
“是啊,我从来就不喜欢小孩子。可偏得那些日子里,他们都不希望我怀着他。所以,我就起了要保住这孩子的念头。我将错就错,顺水推舟设计骗过了所有人。现在想想,竟是不知自己的赌气是对是错了……”
怅然的眼神看得辰儿难受,赶紧开口道:“好了,我的妹妹。既然选择留下这孩子,就当为着今后陪着你解闷吧。”
“有你们这么多人关心我,真好……姐姐,我知道我给你添大麻烦了。这一路折腾的,还让你担惊受怕,找着信任的人半路来接应我着实不易吧。”
“死丫头,竟跟我说这些。”辰儿握住淳儿的手,不知是有了身孕的缘故还是这一段太过劳累,那凉意让辰儿禁不住拧了秀眉,“我的妹妹,爱惨他了吧?”
“过去的事情了。”失笑间,淳儿坦然道,“此后,我再不允许自己这般委屈了。”
“有一事,或许你未曾知晓吧。姐姐思来想去,决定了还是告诉你。”
“说吧,姐姐。”
“……北祈王庭那边传出消息,昭王爷将要娶安国侯的独女尤燕飞。”
该来的到底是来了。
不过总是比预料中的早啊。
“那女子我见过,也算简单的相处过一段。仙女般的模样身段,才气品性绝佳。颇让人感叹的是,她武艺颇高,还是位将军。平心而论,北堂景昭和那位尤将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没有神色的孤伤,没有自我的嘲谑。淳儿眉目中的平静,就事论事般的口气让身侧的辰儿竟是忍不住泪泣。
“姐姐你怎么了?”搂过泪眼莹然的辰儿,淳儿递上帕子。
“……以前你不畅快……总是这不好,那又不行的……如今可好了……瞧你这话说得……我就知道你一定被伤得不轻……”哽咽着,辰儿摇着头述道,“淳儿,纵使是我偏爱着自家妹妹,可我还不了解嘛,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失去你绝对是北堂景昭最大的损失……”
“我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好……”心口拂过暖暖,淳儿突然低念,“姐姐,南钥京城我是待不了多久的,这事儿姐姐你怎么想的?”
一边拭着泪,辰儿虑着正紧事终是缓和了下来。
“淳儿,我是想着你是不是考虑……到你宋姨父,宋表哥那安顿下来。”
“……北祈怀州呢,不错的地方。”
“淳儿,眼下形势,怕只有那……”
“不是的,姐姐,不是因为北祈的缘故,我懂姐姐意思。”
怀州地处北祈西南,是北祈番地之一。忠信王叛变前,西南几州本就疏于王庭管制。表面上,几州风平浪静,一片繁华流丽,实则几州州牧根本就是坐等态变。忠信王叛变后,西南几周包括怀州在内不论其是否效忠忠信王一族都已然有独立于王庭之势。
纵使往后北祈王庭灭了忠信王一族,收归了他们的番地,元气遭损的情况下,王庭也得从长计议,再谋策收归西南几州之事。
再有北堂景昭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到她孙可淳会选择隐身于北祈的分立之地。
因此,北祈怀州于她,至少在几年内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安身立命之所。
“其实我担心的是,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给姨父表哥他们添麻烦。”淳儿扫了眼小腹,怅惘上了眉梢。
就是知晓宋姨父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所以她才不想影响到他们。
“傻丫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南钥民风够开放了吧,北祈更甚了。况且,你宋表哥现在就赶在路上和你接应了。”
“什么?姐姐你行动还真是……”
“今时不同往日。其实我也不过是往那边支了话,倒是宋姨父、宋表哥他们关心你啊,我本来打算派人一路过去便是,可人家非得大老远前来接应到你才安心呢。”
“这么些年不见了,宋表哥人还是这般好。”淳儿不禁莞尔。
思绪缓缓倒行,曾经是有这么个白衣少年,温煦似诗,胸怀朗朗。
“那是啊。男子有才呢,不算什么。若非他为人坦荡,也不会把绫鑫坊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了。当年他来南钥做客,我们跟他都特别投缘,他还帮我们好些忙呢。”
“……是啊。我记得他当时来南钥不久,竟把大街小巷全给摸了个透。全京城最好吃的小东西全让他带回来给我们了。还有一次,我因为一时起兴看《擎摹传》而忘了做学官的功课,当时多亏了宋表哥帮我扛下来。”
“我最记得,那次你贪玩爬树,差点摔下来,还是他救的你。你不知道,姐姐我都快吓傻了,满脑子后怕爹爹的严惩,幸好是有他了。”
“呵呵……不过从那之后,咱俩并非乖多了,倒是闹得更凶了。”
“哈……还真是……”
……
窗外,风不大,阳光很好。南钥的初冬可不似北祈冷郁。
“姐姐,我想出去走走。”昨日到现今,她都只是在广怡居里走动。本按捺不住,眼下有姐姐陪着,她出去也放心了。
“也好,你现下这身子不能老闷着。当初我怀着九儿的时候,也时常出去走动。”
“我们的小公主最近怎么样了?”
“好的很,就是调皮坏了。”
柜子里为淳儿取了风袍和面纱,辰儿牵着淳儿出了门。
“姐姐啊,买这么多补药。”
药铺门里出来,二人手上都提着好些个圆鼓鼓的药包。
“必须的。现在可不是你讨价还价的时候,往后在路上可比不得京城里来得方便。”
这丫头还真没点要当娘的样子。一想到她不久后就要动身去怀州,辰儿心里就不由地难受得慌。
身过处,两个粉衣女子缓缓走过。
……
“看来,还真是没有。”
“小姐,我倒是担心你啊。如今你有孕在身,还偏往南钥这边过来。你是有心劳力了,但是不是也该替你自己好好想想。”
“文雯,你再这么说,我可是要生气了。”
“好了,我不说就是……”
……
“淳儿?”原地驻脚处,辰儿已是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她轻摇过淳儿之手问道,“淳儿,你还好吧。”
“什么?”淳儿回过神来,两手已是一手已是空空,低头处,药包何时跌落在地,她竟是浑然不觉地立着。“哦,掉了呢。”淳儿正要弯腰,辰儿已是适时打住为她拾起,“你不会是--认识她们?”
“昭王宫的人。”
二人虽是一脸平静,但已是虑上心头。北祈眼下战事交火,明着是没再往这边派来人了。
可为什么文苑和文雯会在此时现身南钥京城呢?
离开北祈后,她曾想过的--事情不外乎两种结果。
一者,不管北堂景昭有多恼怒,过些时日等一切事情都淡下去,北堂景昭也就不会想着还有过她这么个人了;
二者,北堂景昭也许会紧逼着她不放。可既然他将迎娶燕飞为妃,又何以会记念她这么个所谓的“罪人”……
“姐姐,我想赶快动身去怀州。”
“如今看来,这样会更好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