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大案告破(1 / 1)
“林花。”
书摊前,林花左手捧着炒得香脆的葵花籽,右手手指麻利地在嘴边和左手上来回穿梭,嗑得又香又响,王祝忽的出现在自己身后,林花心下一跳,险些将瓜子皮吞了进去,忙俯身“呸呸”个不停。
“公子你回来了?”林花扭过头看王祝,王祝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花,林花视线向下,见王祝这一身衣服,默默转回头,慢慢地嗑起了瓜子。
“你从那日便知这衣服是女式的?”
“……”林花身体略向前倾,偏过了头装作未闻,嗑瓜子嗑得心无旁骛,风生水起,右手在嘴边手边穿梭快得了只剩下影子移动。
“你若不答,我便把你再卖入来仪阁去。”王祝神色古井无波。
林花手一顿,不嗑瓜子了,扁着个嘴,垂着个眉毛,可怜巴巴地转过头,“我那时候是因为……”
“中午带上卖身契跟我去来仪阁。”
“你不是说我回答了便不卖我的吗……”林花垮下了脸都快哭出来了,但知此回是自己的错,又不敢大声回击,睁着个乌溜溜的眼睛小狗似的望着王祝。
“我只说你若不答便卖你入来仪阁,未曾许诺你答了便不卖你。”
王祝面无表情地俯视头越垂越低的林花,瞥见自己衣袖一角,忽的浑身上下猛然一抖,拂袖冲入屋内。
林花见王祝回了屋,连忙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瓜子皮,跟了进去,王祝的房门嘭地一声甩上,林花守在王祝门口,苦哈哈地哼哼着,“公子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会提醒你的,不会再叫你着女装出门了……”
“闭嘴!”
“这其实也不能赖我……谁叫当日我身体不适,辨别不出你穿的衣裳呢……”
王祝不答,屋内窸窸窣窣响起布料摩擦之声,林花侧耳听了片刻,又道,“公子,那月白襦裙换下了别乱丢,怕脏,洗得麻烦,下回穿容易留下印……哎哟……”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王祝一身白衫还未合衣,一把拽起林花后颈的衣领,向上一提,林花悬了空俯视王祝,挥手蹬腿无济于事,脖子被衣领口可得生疼,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衣领,只得败下阵来,结结巴巴道,“公子好大的力气……公子放我下来罢……我下次不敢了……”
王祝松了手,林花一个没防备重重摔在了地上,疼得抽气,想站起来尾骨却刺意阵阵,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放我下来怎的也不提前说一声,疼坏我了。嘶嘶……”
王祝见林花坐在地上嘶嘶哈哈半天不动,眸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转了一圈,背过手淡淡道,“轻伤罢了。”
林花疼得不行不行的,抬首望向王祝,王祝面无表情俯视林花,却见林花圆溜溜乌黑眸子里盈满泪水,侧过身去,“不过摔了一下,有什么好哭的。”
“哪里哭了,不过疼出来的。”林花用力眨眨眼,水珠便黏在睫毛上,睫毛聚集在一起湿哒哒的,拿手背一擦,手背一条水痕,“小时候我爹拿柳条抽我我都没哼过一声……”眼眶浮起淡红,戛然而止,抿唇不言。
“既已卖与了我,若还在这儿拖延时辰不做饭,我便联系那吴姨,把你低价还给她。”
王祝一把拽起林花,林花怔怔然看着王祝,王祝头也不回地跨出别院,坐于书摊前,手持一卷书,细细读了起来。
腹中空空,心中似是总有一件要事耽搁着,静不下心来,索性合卷起身,出了门,拿了把竹椅靠在檐下半眯着眼,静静思索着百年前的事情来,书摊前时有少女经过,视线掠经王祝,无不掩唇浅笑,一些胆子大的姑娘指指点点,笑着快步经过,空中舒云微卷,徐徐飘荡,一时思绪万千,想起浮生沙场点兵,戎马辉煌,而如今于这京城一脚以售书获取薄利,不禁舒了口气,旦夕祸福谁能预料?只道如连江浮萍漂泊不定耳。
自醒来与那坠崖之日似是只有一梦之隔,但却已然无半点回应之力,百年对自己来说只是一瞬,但于天下于百姓,已然是千山万水之距,王李灭门之事虽不共戴天,但此事牵连到太多宫闱秘辛,时隔百年早已错过最佳寻仇时机,就此作罢却也不是自己一向作风,真真叫人为难。
而王李之争,到如今却越来越是形同虚设了,不知道如今……
“公子……”
脚步声响起,林花走到门口,立于王祝跟前,神色有种欲言又止的尴尬,王祝斜睨一眼,并未答话,自顾自眯眼看舒云。
“有句话,我觉得不说不太好……”
“何事?”
“你衣服还没穿好……”
王祝火速垂首,见自己白衫胡乱散在两边大开着,大喇喇露出里面的内衬,面无表情起身,神色无波,拳在袖下攥紧,青筋浮动,思及方才路人嘴边笑意,阖眼复又睁开,面对林花眸子里干净质朴的亮光,抿唇半晌,终是动了动唇开口道,“……饭做好了?”
一大户庭院内,翠竹森森,葱茏一片,假山林立,亭台楼阁错落,一水榭亭台内,一少年坐于石凳上,手肘拄在石桌上撑腮,面容清秀俊朗,皱着眉头,手持毛笔不知在勾画些什么,石桌前散落了一堆书,有的半开着,有的被撕下了书页,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地上丢满皱成一团的纸张,随从安安静静站在身侧,不敢出言惊扰。
夏日进入尾声,蝉声已渐渐远去,天高云淡下午后惬意无边,随从半睁半闭着眼,昏昏沉沉,忽的被“啪”的一声惊醒,睡意褪去,见李慕摔了毛笔,忙走近李慕身边,只听得李慕沮丧道:“这求爱信怎么如此难写,从早上到现在,憋不出半个字来,老子本就没什么文采,如何做得了这事儿!王三这龟儿子,只知道给爷出馊主意!”
随从见李慕神色忧虑烦躁,温言劝道:“这王姑娘性情与他人不太一样,头两回她看不上那玉簪也直说了,而且也有些功底,做事独具一格,想来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拐弯抹角的她倒未必中意,这书信没准她看都不看便丢在别处了。”
“那可如何是好?钱财看不上,让我得个机会去救她,倒连个出场的机会也没有,写这么个酸文章,没给她瞧见,我自己已经吐得吃不进饭了!”
李慕趴在石桌上,扁着个嘴,尖下巴杵在手背,垂头丧气,语气低沉奈何声音清亮,“莫不是这王姑娘真与我毫无缘分?”
“怎么会呢,能遇见就是缘分了,哪里没缘分呢。只是……”随从欲言又止,神色中略显为难与窘迫,话生生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王姑娘不像女子,倒像是个男人呐……”随从低声道。
“哈哈哈哈……”李慕闻言一下子坐直了,朗声大笑,阴郁的眉目一下子舒展开来,黑亮的眸子闪着盈盈的光,嘴角笑意未消,“我就知你们都会这么想,但那王姑娘的的确确是个女子。”
“那如何那日早晨……”
“这我也不晓得,但第一次我见到她时,她穿的便是时下最新最雅的襦裙,还有一件披帛在身侧,从小巷尽处款款而来……”说着说着又憋红了一张脸,沉默不语。
“如此就好……”随从舒了口气,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又道,“虽说王姑娘经营的是个书摊,但见她总去菜市买菜,而且书摊内另一位姑娘是个普通村妇,应该也不是什么雅致之人,只是眉目长得脱俗些,不喜这些舞文弄墨的,书摊也只为糊口,这信写得浅显直白些,说不定倒能讨美人的欢欣。”
“真的?”李慕狐疑地瞥了随从一眼,见随从态度诚恳,旋即眉开眼笑的,“算没白疼你小子。浅显的东西倒是好写的……”
“若公子担心自己的字难看,不妨由小的代劳……”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李慕摆摆手,“大可不必,假如字要由你代劳,那直接由你想不就得了我只怕今后面对王姑娘说不去这信的内容,才叫愧煞。”
随从恭敬地点点头,站在身侧替李慕研起墨来。
云与京城上方舒卷,晴朗午后时间总是悠然缓慢。
李慕蘸了些墨,捏着笔垂眸沉吟,随从展平了纸,放上臂搁,李慕提笔又放下,反反复复,写一段就要思索片刻,待到写完求爱信,已然过去两个时辰。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收笔,李慕舒了口气,放下毛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两手捏起纸的两角自我欣赏了起来,有如品进士答卷一般,不住点头赞叹,“写得实在是好……”
随从站在李慕身后,李慕自然无从看到随从耸动的肩膀,抽搐的眼角,憋红的脸和险些破口而出强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