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五章(1 / 1)
伍钦旸把这两人的微博都看了一遍,差不多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当事人应该就是这个微博昵称为“潘小心努力战六级”的姑娘,从那条寻人的长微博来看,她的真名应该叫潘晓歆,而另一个微博昵称为“送往繁星”的姑娘就是她的朋友了,真名是夏熠星。昨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号的晚上,两个人看完电影后各自回家,夏熠星先把潘晓歆送到了地铁站,看着她在五号线的汤和台站上了车,之后自己步行回家。
潘晓歆上了地铁后觉得情况很奇怪,因为平时三四分钟就会停一站的地铁开了将近十五分钟还没有停车,于是她就先发了一条“有人在吗”的微博,得到回应之后,就在评论里和网上的朋友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后来大概是因为没办法一一回复评论,就把地铁里的情况写在微博里发了出来。
夏熠星回家后看到潘晓歆的微博觉得十分不安,再给潘晓歆打电话就已经无法接通了,通知了潘晓歆的父母寻找未果之后,就开始利用微博这个公众平台寻人了。
伍钦旸的手机屏幕停在潘晓歆的微博列表上,大约是因为事情传开了,她最后两条微博的转发大多数是夏熠星被扩散开去的微博寻人,评论多是看到消息后过来一探究竟,顺便感叹“居然是真的好可怕啊”的围观党,和一小部分“这是恶作剧吧”的质疑党。伍钦旸看夏熠星大半夜又是整理微博又是@A市各个媒体官微的架势,倒不觉得夏熠星是在拿自己朋友的安危开玩笑,更不要说潘晓歆的微博真的很奇怪了。
伍钦旸也算是熟悉五号线的。夏熠星言之凿凿自己看着潘晓歆上了五号线,潘晓歆在之后的微博评论互动里也承认了自己打算坐的是五号线,一个人犯迷糊的可能性有,两个人都弄不清楚上了什么车就不太可能了,那之后潘晓歆传递出来的信息说是匪夷所思就不为过了。
A市地铁五号线也是有几十年历史的老线路了,也是横贯A市南北方向的三条主干线之一,平时上车能有个站的地方就不错了,怎么也不可能在九点半这个晚高峰时段里,出现一节车厢只有寥寥十几个人的情况,更不要说和潘晓歆同车厢的那七个人都在睡觉了。伍钦旸最近很少坐地铁,以前也没有特意去车头那里的控制室看过,不清楚那里的平时情况是怎么样,这点就先不考虑了。而潘晓歆所有微博里最让人难以理解的一点,就是她发布的最后两条微博里提到的那个叫“学均”的车站了。
伍钦旸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五号线上没有一个叫“学均”的车站,大概是因为五号线和伍钦旸都有一个五的缘故,伍钦旸对五号线可是要比其他线路熟悉得多了。汤和台是五号线和十三号线的换乘站,十三号线有没有名为“学均”的车站伍钦旸不清楚,但是看微博下面的回复应该也是没有这个车站了。一个未知的车站,奇怪的铃声,再加上坏掉的手机闪光灯与无法发送图片的网络,潘晓歆还能冷静下来发微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根本就是神经大条。
伍钦旸在心里暗暗佩服了一下潘晓歆的冷静和夏熠星的警觉,退出了微博页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课了。
伍小同学从未熄灭过的好奇心在此刻又死灰复燃,忍不住思考起潘晓歆昨晚在地铁上究竟遭遇了什么。汤和台站到渠阳路站严格意义上只间隔两站,路线是汤和台站-新街站-渠阳路站,其中汤和台站和新街站相距较远,新街站和渠阳路站相距较近,不过在车程上也只是一两分钟的差别罢了。
潘晓歆不可能从高速行驶的地铁上跳车,且不说地铁的车窗都是全封闭的,暴力破窗会引起警报,进而导致列车紧急制动。就算她设法在不引起警报的前提下打破了车窗跳车,以地铁的行驶速度跳下去也只能是个死,更何况今天早晨没有一点儿与之相关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媒体上,这种可能性就基本排除了。
一个人要从地铁里凭空消失显然是不可能的,伍钦旸试图以一个严谨理科生的思维去思考整件事,越想越觉得这件事的可能性太多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潘晓歆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以这个假设为前提思考,伍钦旸想都不用想就能得出三个看似很靠谱的结论。
要么是潘晓歆在新街站下了车,要么是潘晓歆在渠阳路站下了车却没有回家,要么是潘晓歆当着夏熠星的面上了车之后抢在车门关闭之前又从另一个车门下了车——这就需要打一定的时间差了。至于后来的微博完全可以说是故弄玄虚——但伍钦旸始终觉得想离家出走的话大可不必闹出这种动静,眼下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潘晓歆后悔了恐怕也不会主动现身了。
要么就是潘晓歆遇到了某种意外,被人胁迫着在新街站或是渠阳路站下了车,之后的微博也是在面临歹徒威胁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发送,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假象。但一般来说胁迫的目的通常是勒索和绑架,如果是前者的话那算是抢劫案,抢劫犯哪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威胁被抢的人发什么奇怪的微博。可要是后者的话也不太对,绑架犯怎么可能允许人质还有一个和外界对话的通道,万一再暴露了自己怎么办,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在潘晓歆父母都已经报警的情况下,怎么也不可能打电话要赎金了……
伍钦旸越想越觉得糟糕,一切基于“可能存在的‘犯人’是个正常人”的前提下做出的推论,到最后总会被某些不合理的地方推翻,这么一想潘晓歆还真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可如果让潘晓歆凭空消失的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那潘晓歆就更是处境堪忧了,简直比是个正常人作案还要糟糕。
伍钦旸不免担心起来,但到底事不关己,这种轻飘飘的担心感始终落不到实处。
等等,之前夏熠星的微博上说潘晓歆的父母已经报警了……
警局的能人毕竟不在少数,自己这种菜鸟在分析过后都能察觉到的不协调感,对乔源唐岛他们来说恐怕就更是小菜一碟了。虽然现在肖云鹤不在市里,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没有严重到非要上报局长一层不可的程度。根本不存在的名为“学均”的车站,在地铁上离奇消失的少女——怎么看都是一组那一挂应该负责的范畴嘛。
不知道为什么,伍钦旸在想到一组的时候诡异地安心下来。这两天忙完开学的事总算又有时间和殷浩对打了——虽然伍小同学一直觉得他跟他殷叔之间的差距仍旧如同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名山大川,但因为斗志昂扬,进展到现在已经完全是乐此不疲了。
有时间问问殷浩也不错。
伍小同学就这样打定了主意,随手解出课件上的一道习题,又开始盯着窗外的那棵法国梧桐树出神,二月末的天气,树枝仍是光秃秃的。
也不知道哥现在在干什么……舅舅和舅妈倒是潇洒,各自放着偌大的公司和警局不管出去逍遥了,倒是让玄珏也跟着忙起来了。伍钦旸想到这里忽然眉心一跳,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
大概可以解释为伍小同学和他哥的心意相通——因为玄珏的状况,还真是一直说不上一个好字,就算平时遮掩到不让伍钦旸和众人起疑心的地步,到底还是面临着颇具威胁性的状况,十分苦恼。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更甚,仿佛有一双手把他从体内撕开,喘不上气,从头到脚所有的神经都被巨大的疼痛麻痹。玄珏觉得眼前忽明忽暗,片刻后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最后又沉到一片黑暗里。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你……”
后面就听不见了,然而声音竟是很熟悉的。
是谁……
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他敏锐地捕捉到漂浮在空中的血腥气,属于野兽的神经被猛地触动,让他下意识地发出震耳的咆哮。然而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障碍隔开,变成了空旷的回声。他的手掌感受到下方湿漉漉的坚实的土地,远处传来许多人大声哭叫的声音。玄珏勉强睁开眼睛,刺眼的血红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蜿蜒的长河,火光烈烈,一只赤金的凤凰像从天幕中坠落一样,低掠过不远处焦黑的土地。
玄珏觉得嗓子发干,发涩,一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感所笼罩——是的,恐惧,让他又对着被染成赤色的天空发出深长的哀鸣。
不……不对。
他猛地清醒过来,地面上潺潺的血流映照出他那张介于人形与黑豹之间的诡异面孔,尖锐的獠牙与泛白的嘴唇突兀地组合在一起,掌心不知何时已经被粗糙的、漆黑的毛发所覆盖。玄珏嘴唇一抖,用左手将自己勉力支撑起来的同时,右手却已聚起灵力,单手结印,引出一道赤金光芒,猛地朝地面拍落下去。
以他手掌落处为原点,地面被破开,四面八方蔓延出深深的沟壑。玄珏此时方才觉得压制在自己心上的桎梏退却了些许,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坠落进由自己亲手破开的沟壑之中。
也不知道坠落了多久,他总算醒了。
全身上下如同水洗过一般,冷汗漉漉,冷热交织的刺痛感让他禁不住发出浅浅的呻|吟声,喘息粗重,却在睁眼的瞬间赫然一惊,自己竟是已经被生生打回了原型。
这么多年来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他已经很少以黑豹的形象示人了,久违的四肢着地的感觉让他踉跄了一下,挣扎许久,总算站起身来,走到镜前,慢慢看镜中幻化出一张苍白清冷的男性面容,疲惫地叹了口气。
仍是自己的公寓,玄珏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已经快十点了,他今天本来是打算去公司上班的,不过看现在这个架势也是去不成了,好在他是董事长的儿子公司未来的继承人,就算不去也不会有人扣他工资。
他捂了下额头,镜中看到自己茫然失神的一双眼,索性和衣在床上重新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很想见伍钦旸。
他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片刻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潮红,低声道:“旸旸……”
他喃喃地念着伍钦旸的名字,周身的湿冷感慢慢被一种古怪的燥热所替代。
玄珏忍不住想,今年的春天来的太早了。
即便是在人类社会生活多年,兽类的习性也不能完全褪去,早几年还好,外表是小孩子,实际年龄也还没有跨过那个介于幼年和成年之间的微妙界限,那时候说玄珏拥有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然而自从他发现自己喜欢伍钦旸之后,从心理上跨过了成人的界限,每年春天猫科动物的发情期就变成了一件让他觉得很难堪的事情。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说,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总是懒洋洋地不愿动弹,就连修为也能平白无故地跌下好几个档次,也难怪有前人趁着这个机会找个僻静的深山老林去清修了——说白了就是躲懒和春眠,这次倒是便宜别人趁虚而入了。
玄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放纵自己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现在是他一个人独处。苍白虚弱的神情里泛着温热的潮红,怎么看怎么好欺负,要是伍钦旸看见他哥这个样子,估计又要鼻血狂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