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她询问地抬头，只见对方呆呆地望着前方，茫然失措。沈华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霎时间也呆了一瞬——
前方的冰川，冥冥中裂开一道不窄的鸿沟。
但沈华音还不算太绝望——鸿沟的最窄之处，冰层一直向外延伸着，而另一端，呼应似的伸来了另一端的冰层。冰层在两边遥相接应，若是鼓足力气奋力一跃，他们或许能跳过中间的断口。
不跳过去，就是死。
“你怎么样？”云天佑凝神低问。
“我……”沈华音刚准备回答，还未开口，只听背后一声高喊——“抓住他们！”她一个战栗，身后一柄惊剑就“嗖”的刺来！
没有办法，云天佑只好放下沈华音，转身横剑格挡——然而他一转身，便看见了那张笑得妖冶的脸。
叶无泉！
沈华音颓然倒进雪堆里，眼睁睁看着云天佑一招招陷入敌阵中。他的动作已然相当沉重疲乏，加之本就不是叶无泉的对手，乱阵中，叶无泉掌中之剑一刀刀削过他的脸、手臂、大腿，有的伤口深可见骨，斑斑血迹染红了白雪。
然而叶无泉就像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般，不给他致命一击，也不放他走，挑逗着掌中困兽，一点点耗干他的力气。那个白衣公子默立在人群中，冷眼凝望着这一切。
“不、不要……”沈华音惊慌万分，转身朝时瑾反复跪拜：“阿瑾、阿瑾……我求你放过天佑吧！我不逃、我不逃了，求你放过天佑！求你！”
沈华音跪在那里，时而看看时瑾，时而转头看看乱阵中的云天佑，身体颤抖。泪水滚滚而出，化作一颗颗冰珠，掉落在雪地上。
叶无泉的动作缓了缓，他回头朝那个白衣公子望去，等待对方的反应。
然而，时瑾根本没有转头去看沈华音一眼。他一直抱臂冷立着，微微凝眸，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有意的无视。
主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叶无泉也觉得玩够了，他摊摊手叹道：“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沈华音还没反应过来，叶无泉脚尖已狠狠发力，纵身朝陷在乱阵里的人跃去——云天佑一惊，紧忙转身抽剑格挡。然而他的内外伤实在太重，那格挡一剑全是破绽，叶无泉一侧身便轻松避开，一连两踢均正中云天佑心口！
脚尖传来肋骨尽数断裂的声音——那两脚几乎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眼前一黑，血狂喷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弹出好几丈远，云天佑一头栽进雪地里，稍微挣扎了一下，便抽搐着再也无法动弹。
一瞬间，沈华音彻底呆住。泪水断了，呼吸困难。睁着空洞通红的大眼，她踉跄站起，本能地、跌跌撞撞地朝云天佑跑去，再不顾及周遭一切的眼光与反应。叶无泉和他的神武军多次想上前截住她，却都被时瑾伸手阻止了。
不远处，浑身是血的男子倒在地上抽搐，心口在微弱地起伏。
“不要伤害他，不要过来！”当沈华音心痛地抱着云天佑，慌张夺过他手中的剑、惊惧地指着这群敌人时，叶无泉才一愣，脸色随即不悦地沉了下来，手一挥，周身的神武军慢慢围了上去——他们一个个凶狠着脸，将两人的生存空间越逼越小。敌人从四面八方而来，沈华音无助绝望得就要昏死过去。
今天，是真的走到绝路了吗？她一个人遭报应就够了，为什么要连累到云天佑？
“阿瑾……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银衣女子失声痛泣，“你怎能这么狠心？我那么爱你、从来没骗过你——我的确做了傻事，可都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啊！你可以恨我怨我，可以杀了我，可这一切和天佑有什么关系？事是我做的，错是我犯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一条命，还不够你慢慢折磨吗？！”
白衣公子的眼神变了变——折磨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闭上眼，微微沉吟——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已经成了这样的恶魔？
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沈华音，你背叛了我，这种恨不通过旁人的血来偿，你又何尝能感受到？现在终于感觉到痛苦了吗，和玄逸联合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一人做事一人当，说得那么绝望可怜……就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一样。
“我本想放过你……可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为什么不肯接受事实？为什么要做那些自以为是的努力，最后把自己送上穷途末路？
感觉到有一颗心在不可置信中渐渐冷下去，时瑾恍惚了一下。面前的人满脸痛苦与苍白，和一个月前烟雨阁里，那场惊艳绝伦的舞蹈冥冥中有某种相似。一切恍如隔世。
神武军从各个方向越围越紧。防无可防，沈华音只好俯身紧紧抱住昏死的人，就像云天佑曾经紧紧抱着她那样。
愤怒的泪水止不住涌出，绝望在一点点蔓延，沈华音狠狠咬着嘴唇，努力不吭一声。
“时瑾，你真虚伪……你说你爱我，却连最基本的信任和宽容都没有，亲手杀我还不够，还要杀天佑解恨——你就是个小人，就是个权奴！你不就是怕威胁到你的地位和权力吗，你爱我？你的爱值几斤几两？”气极反笑，沈华音在冷风中愤怒得发抖。
仿佛被那一席话击中，时瑾深皱起眉头，难言的滋味涌起。
还在思考如何回击，只听叶无泉一声厉喝：“给我闭嘴！私通玄逸出卖时公子甚至差点儿害死公子，你还想要宽容？给你个痛快的死法就已经是仁慈！”
见主子如此不悦，神武军便再不耽搁，纷纷拔剑上前。第一剑“嗖”的一声刺向沈华音怀中人时，沈华音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手臂一震，竟将那人的手整个削落！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所有人一惊，堪堪往后退出一步，留下圈中的人狂乱地舞剑喊叫，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神武军，如今逼紧的，竟是一个垂死的侠客和一个女人。
“时瑾——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小人！”
“我是个小人。”白衣公子黯然打断了她，语调却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有某种沉痛，“是，我说话不算话，你不用理解我。但是，朝中的利害与较量，你并不明白。不管你是否有意，玄逸一旦参与进来，事情就不再那么简单。我不信你，因为你的把柄在玄逸手上，你们之间来往太多，我们的联系越是紧密，我就越要除掉你，懂吗？”时瑾的声音轻缓嘶哑。“铮”的一声，左手拇指一挑便把将离剑弹出了鞘。
心头就像刀割而过。他是那么爱她——曾经如此，现在亦如此。
时瑾狠狠闭上眼，克制着某种情绪。阿音——恨我吧，怨我吧。你走以后，玄逸再不会有我的把柄，我也再不会有任何弱点。
无欲则刚。
“呵呵……哈哈！”沈华音突然惨淡地大笑了起来，“小人！权奴！你会遭报应的！”她近乎疯狂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抹狡黠地光，“真失败啊……你知道吗？我是为了天佑才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其实你一刻也没有得到过我的心。”
时瑾眼底有刹那间的失神——当时，为了让云天佑有收入来源，得以照顾沈华音，他给云天佑找了一份活计，从此改变了这个游手好闲的人。要知道，在白漓生存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欣赏着对方的失神，疯狂的女子终于得逞地大笑起来：“你这个伪君子！伪君子！你尽管杀了我们，我们变成鬼也要咒你不得好死！”
在沈华音语无伦次的咒骂中，时瑾垂下了眼眸，用极其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她。
沈华音的眼底已经灰得没有了一丝亮色，狂乱地笑完骂完之后，女子陡然安静了下来。一行清泪，忽的从她凌乱的脸上长滑而下。在时瑾面前，她吻上了怀中重伤的人的双唇。
那一吻是如此深刻、如此悔恨。沈华音捂着云天佑冰凉的脸，似乎想要温暖他，然而他的气息在一点点虚弱下去。十几年的光阴突然间成了压在心头的种种苦涩，云天佑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最后的最后，她或许只剩与他同去，才能回报此恩情。
“十几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默默付出了这么多……我却是那么地愚蠢！愚蠢地认为时瑾那小人是真心的！天佑……天佑……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你这就要走了么，我们一起去吧……”
语无伦次中，沈华音抱着垂死的人，朝悬崖那边纵身一跃，便想永远解脱。
一把惊剑突然横空而落，“铮”的一声插入他们身前的冰川，挡住了寻死之路。
时瑾的将离剑！
“华音公主，如果你有本事带着他跳过去，今天我就放过你们。”时瑾的神色黯淡。本心冷如死的人一惊，似是压根也想不到对方最后竟会放他们一条生路。沈华音冷睨了白衣人一眼，终于转过头去看悬崖尽头的天堑。
向笔直悬崖的另一端伸出的冰层，遥接着悬崖的彼岸——他们的生路。
“好……”之前的嘶吼几乎夺去了沈华音的力气，她的声音很轻：“左护法大人负心残忍，但愿这次说话能算话。”女子讽刺一笑。
“还不跳过去——是在等我反悔么？”
沈华音颤颤巍巍地站起，将浑身是血的人背在背上。时瑾手一挥，神武军便让出了一条生路。
“等一下。”银衣女子刚想纵身一跃时，时瑾却叫住了她。沈华音霍然回头，像一只刺猬似得戒备、充满敌意地看着自己的“仇人”——果然反悔了？
一个花青色的小药瓶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