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两对怨偶(1 / 1)
时桐叶从昏睡中醒来,窗外隐约有路灯的光芒,屋子里则十分昏暗。他缓缓挪动一下身子,皮肤上出了一层薄汗,睡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不过这预示着高烧已经退了,时桐叶心中略觉安慰,此时也不急着起身,以免再次受凉。
躺在床上不能起身,时桐叶倍感无聊,他索性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只毛虫,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心中无悲无喜,一片清明空白,他打算再睡一会儿,毕竟自从成年以来,有心情在床上睡懒觉的机会屈指可数。
外面的门锁咔哒响了一下,时桐叶敏锐地睁开眼睛,但很快又没有什么声音。这个时候他们三个应该还在外面吃饭,时桐叶疑心自己听错了,又缩进棉被里,过了一会儿,卧室外面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轻轻的推门声。
时桐叶的心“咯噔”一下,在这种漆黑的夜晚,现代化公寓中经常会发生入室抢劫案件。他顿时警惕起来,可是身体绵软无力,就算真的有歹徒进入,他也只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
他正心乱如麻时,盖在脑袋上的棉被被掀开一小片,眼前出现一张黝黑的正方形脸庞,五官隐藏在黑夜里,唯有一双眼睛闪着狡黠明亮的光。
“你,”时桐叶受了一场虚惊,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头也疼起来:“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原来你醒着啊。”慕容起转身把灯打开,坐在床边,摸着他的额头:“烧退了吗?先别忙着起来。”
时桐叶比他更懂得养病的路数。没理会慕容起的关心,他在棉被中穿上毛衣毛裤,然后才掀开棉被,穿上拖鞋,从衣架上取过大衣穿上。慕容起站在他身边,毛手毛脚地扯着衣服要帮他穿。时桐叶烦恼地避开他,简短粗暴地说:“不要你。”
他一向冷漠疏离的性格,然而在生病时,声音不似平时那般冰冷,倒多了份沙哑和柔软,神情也是可怜可爱。与其说是在发脾气,更像是撒娇。慕容起的的心像被小鸟的爪子挠了一下,涎笑着低头看他:“不要我?嗯?”
时桐叶本来就站不稳,被他额头一抵,后退一步,重新坐在床上。时桐叶握着拳头,虚弱地打在床上,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你好烦。”慕容起含笑吻了他的额头,俯身帮他把外衣的扣子一粒粒系上,又熟练地将他的皮带扣上,最后拍拍他的肩膀:“等一下。”转身出去,很快拿着他的鞋子进来。慕容起蹲在地上,低头为他穿鞋,调笑道:“公主,这是你的水晶鞋吗?”
时桐叶想推开他,弯腰时一阵头晕,只好作罢。
慕容起半抱着他出门,直到走进电梯,时桐叶提醒他有摄像头时才松开。两人坐进车里,慕容起为他系安全带,时桐叶有些茫然地问:“现在就去你家吗?”
“是我们家。”
慕容起发动车子,街道上霓虹灯闪烁。时桐叶心中没多大感触,自从被自己爸妈赶出家门后,他常年搬家,四处飘荡,对家早就没有什么感情。
慕容起在路边店里给他买了一份晚餐:一杯热牛奶和一碗皮蛋瘦肉粥。时桐叶一整天都没有吃饭,用勺子在粥里找了一会儿,皮蛋能找到两块,肉则小到人眼看不到的地步。他三口两口吃完了这寡淡无味的晚饭,摸摸肚子,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要吃点别的。”
慕容起正在开车,瞟了他一眼,问:“想吃什么?”
“肉。”时桐叶老实地说:“红烧肉、腊肠、熏火腿、鸡翅,牛排……反正是肉就行。”
“亲爱的,你刚还俗吗?”慕容起笑了一下:“现在还生着病,不能吃肉,不过你如果实在很饿,老公晚上给你吃大香肠。”
时桐叶面无表情地望着前面的路面,懒得开口说话了。
两人回到装潢一新的家里,屋内陈设低调奢华,厚厚的落地窗帘垂在地上,显出一种安静甜蜜的氛围。时桐叶觉得新居所还不错,脱掉外衣,他开门见山地问:“我睡哪?”
慕容起瞧他的神情,应该不讨厌这里。慕容起笑着把他引到卧室,时桐叶脱掉衣服鞋袜,叠起来放在床边,端起旁边的水杯吃了一片退烧药,掀开被子躺下。
虽然这个房子很久没人居住,但四处却散发着温暖芬芳的味道,连棉被和枕头上都是阳光的气息。时桐叶刚沾上枕头,就舒服得陷入朦胧睡意中。慕容起这个人,只要他愿意,既能让人如被冰雪,又能让人如沐春风。
过了一会儿,慕容起穿着浴袍进来,看棉被上隆起的一团,他微微一笑,关灭灯,脱掉浴袍扔在床尾,轻手轻脚地钻进棉被里。
时桐叶感觉到一瞬间的冷空气,他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却并没有睁眼,待慕容起躺在身边时,他立刻钻进对方怀里,继续睡了。
“白天睡那么久,还困啊。”慕容起美人在怀,心猿意马地不肯入睡,即使时桐叶生病,不能做实质性的事情,但能占点便宜也是好的。慕容起用手撩开他的睡衣下摆,粗糙的手指情|色地摩挲着他白皙柔软的胸口。
时桐叶不胜其烦,把他的流氓爪子拽出来,气恼而虚弱地说:“生病了,今天不做。”
“嗯,嗯。”慕容起连连点头:“不做,我就摸摸。”
时桐叶本打算不理他,但是身上敏感的地方被他爱|抚|玩弄,撩拨地自己也不能安宁。两人相处十几年,时桐叶自然知道如何降伏这个无赖。时桐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在他唇上连连亲了几下,软生软语地说:“慕容,我困得不行,你别闹我了,好不好?”
慕容起舒服地神魂颠倒,嘟着嘴亲了回去,两只手果然老实地环抱住他,不再做下流的事情了。他乖顺地说:“你睡吧,好好养病。养好身体才能跟我做□□的事情哦。”
时桐叶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在他怀中渐渐睡去。
在慕容起结账离开之后,何沐风和林暮禽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但两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生疏了。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饭店,温暖柔和的夜风吹在身上十分舒服。街道上是疾驰的车辆和几对散步的情侣。
何沐风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酸楚,时而喜悦时而沮丧。他弄不清楚林暮禽的心思,甚至开始怀疑两人的爱情早也不似以前那样炽热纯粹,这种想法使他心酸难过。何沐风几不可闻地叹气,很厌恶自己的自作多情。
林暮禽骤然停住脚步,看了何沐风一眼,问:“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何沐风难过地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林暮禽茫然地看着他,十分手足无措。他一向精于权谋,心思细密,却惟独猜不透何沐风的内心,这并不是因为何沐风内心多么七窍玲珑,而是因为感情这东西远不是理智所能驾驭和操控的。
林暮禽在商店买了一盒榛仁巧克力,匆匆赶上何沐风,递给他一颗。何沐风含在嘴里,一侧腮帮子鼓起来。他毫无感情地轻声说:“谢谢。”
“才几个月不见,就和我生分了。”林暮禽用手轻戳着他的脸颊。
“没有。”何沐风推开他,手指却被他握住。
“没有?”林暮禽凑近他,低声问。
何沐风紧绷着小脸,眼中全是愤恨的目光。
林暮禽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骤然明白过来,笑道:“原来在和我置气啊。”
何沐风轻蔑地说:“我才没那么无聊。”
林暮禽看穿他的心思,笑着握住他的手,一起放进衣服口袋里,温柔的抚摸。两人慢慢向前走,虽然依旧是不怎么说话,但气氛却甜蜜得几乎化不开。
何沐风起先还紧皱眉头,舌头绕着巧克力打转,等口中的巧克力全部融化后。他已经被林暮禽逗得低笑起来。他咂巴着嘴,两只手在林暮禽口袋里搜索,口中说:“还有吗?”
林暮禽按住他的手,温柔地笑:“嘴里还有一颗。”说着,他俯身把口中半融化的那颗巧克力渡到何沐风嘴里。何沐风被他的举动吓住了,等反应过来,嘴里已经有了一块香甜柔软的东西。此时何沐风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林暮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继续握着他的手向前走,嘴里说:“你嫌我啊,又不是没吃过我的口水。”
何沐风满脸通红,小声嘟囔:“你疯了,这是在大街上。”
林暮禽狡黠地冲他笑,脸上是大男孩的得意和痞气:“如果不是在街上,就不只是亲吻这么简单了。”
何沐风低头看着路面,长长的睫毛在路灯下忽闪忽闪。斟酌了片刻,他才开口:“你工作很忙吗?还是不想见我?”他长舒了一口气,望着远处的黑暗,声音里带着一丝坚硬:“我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我想见你,却不知道你在哪里,而你想见我时,随时都可以来。林暮禽,我没那么深情,也做不到无论你在不在都等着你盼着你想着你念着你。要是你再玩这套把戏,咱们就算了吧。”
他说完这一段话,抬起头看林暮禽的反应。林暮禽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握着他手的力道却更紧了。何沐风本想把手抽出来,但是觉得手上的温度和触感很舒服,就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林暮禽有些艰难地开口:“沐风,我和你不一样。我的生活不像你那样风平浪静,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以后……”
何沐风沮丧地摇头:“算了,就像毕叶鲁所说的,除了你自己,你不会爱上任何人。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你连多余的时间都不肯给我一点。林成恒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在林家算是老大了吧?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不满意的地方?你做出这种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的样子是给自己的冷漠找借口吧。慕容起也是公司老板,他每天都会抽时间陪桐叶吃饭,还亲自给两人的新家挑选花盆和植物,他连陪我玩的时间都有!你既然那么爱你的事业,就和它结婚去吧,祝你幸福。”
林暮禽手足无措,只好揽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沐风,不要生气。我爱你,我也很想你,巴不得每天陪在你身边。”
何沐风虽然嘴上说得无情,心里却依旧对他十分眷恋。听到他说的这些话,何沐风难过又觉得疲倦:“这些不值钱的话我已经收到一卡车了。一万句“我爱你”都不如陪我一小时更让我感动,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就算不能像男女恋人那样每天约会吃饭看电影。至少让我看到你,让我能和你说话。我才不要像一个妄想症患者一样和大脑里“林暮禽”这个概念谈恋爱。你知道你离开我的这三个月,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林暮禽像秋收过后被遗忘在麦田里的稻草人,沉默而可怜地承受着密集的语言利剑。但是他毕竟比稻草人多一点思想,听到何沐风最后一句话,他望着他,眼睛里充满爱意和好奇:“怎么度过的?我倒是很想知道。”
何沐风听到这种满不在乎的回答,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大步向前走。走到街边一个卖水果的摊位,他抓起一篮子金橘,撕开上面的一层保鲜膜,走向林暮禽,劈头盖脸地撒了过去。
林暮禽遭到密集的水果袭击,用手徒劳地挡了一下,小橘子顺着他的衣服滚落在地上,洒落了一片。旁边的摊主早就大声吆喝着过来了。一些散步的人也渐渐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吵架的男人。
何沐风不理会摊主的纠缠,大步朝前走,林暮禽只好苦笑着付钱,无可奈何地追上他。
林暮禽跟着他、哄着他、逗着他,说一些时兴的笑话,指着路边好玩有趣的东西给他看。林暮禽心里清楚,何沐风根本不吃这一套。但除了这些,林暮禽很难再做别的了。他不可能抛下偌大的林氏集团,不可能放弃到手的权势,也不可能把心中的仇恨轻松放弃。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虽然爱着对方,但长相厮守只是妄想。
何沐风越想越觉得绝望凄惶,索性不去想太久远的未来,能在一刻是一刻。他紧绷着脸,重新把手放到林暮禽的手心里。林暮禽心中一暖,低头亲吻他的额头,轻柔而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