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传:乱花迷人眼,世局怎堪破(4)(1 / 1)
片刻后,一抹挺拔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珠瑾面前。她都眼睑未抬,只是伸手将茶盏放在对面,道,“请吧。”
来人坐下,直直盯着珠瑾,“娘……姑娘怎晓得在下尾随而至?”
珠瑾勾唇笑道,“我与姐姐本就只打算瞒过护卫的眼睛离开,从未想着能连大人也瞒下。”
宁古塔·额尔赫不置可否,他心里极清楚,珠瑾或许本就是如此盘算,可碧月未必能想的如此通透。
对于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旧识的男人,珠瑾自知多说无益,索性也不再绕弯子,“这一路走来,有劳大人相护,不胜感激。姐姐她虽在皇宫里生活多年,却是秉性善良。大人若当真为姐姐好,想来,随身相伴要比避在暗处便宜许多。再者,我心中感激再多,也不及姐姐一分。”
宁古塔瞧着面前的女子,不禁想起那年他护送她前往梁国选妃,当初他不明白二王子为何要派他做这样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可惜,当他终于明白这女子确实迥异常人时,他势要侍奉的主子却已不在了。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大人豪爽,我也便不兜圈子了。”
迎上宁古塔的目光,珠瑾肃了神色,“这段时间,我想烦请大人照料姐姐。”
宁古塔面上的疑惑更甚,“姑娘此话何意?”
珠瑾摇头轻笑,恢复了方才轻松,“依照大人的敏锐,想必已然晓得珠瑾此行并非只是单纯的游玩。有些地方,我一个过去反倒安全,带着姐姐只怕行事多有不便。”
自从离开明城以来,宁古塔以旁观的身份守在她们后面,有些事情反倒比碧月看得透彻。
这一路上,珠瑾看似不经意,到了三处,却几乎每处都有几名贪官污吏倒台。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若说不是巧合,珠瑾除了逛街拜访故人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宁古塔沉默良久,不禁心中一惊,蓦地抬头愕然瞧着珠瑾,“姑娘莫非想……”
珠瑾开口截断了宁古塔后面的话,“大人,我欠下的债不想连累到姐姐,还请大人成全。”
宁古塔抿唇,终是没有说下去,转而道,“姑娘,究竟如何打算?”
珠瑾敛眸坦言,“想必大人也听说了,不日便是岭南州府的寿诞。”
州府寿诞固然是一个好时机,但珠瑾毕竟一介弱质女流,孤身前往未免太过涉险。即便她不是碧月的妹妹,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为了过世的二王子,宁古塔也不能同意这无异于将她送上死路的行径。
“姑娘见谅,请恕在下不能帮姑娘达成心愿。”
珠瑾蓦地笑了,悠然地转动着桌儿上的茶盏,“大人的处境,我怎会不知?而今,我既敢如此正大光明的来请大人,便是做了万全准备,必然不会让大人为难。”
珠瑾抬手将宁古塔面前空了一半的杯盏添满,继续道,“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失手,绝不会有性命之忧。皇宫里不见血的风云诡诈,我都能存活下来,小小州府能拿我如何?”
话虽如此,可皇宫里的情形毕竟与宫外不同,皇宫里的人即便再疯狂却终有皇上在一旁坐镇,不致太过嚣张。岭南州府山高皇帝远,一旦珠瑾触碰到他们的底线,谁也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珠瑾见宁古塔缄默不言,又道,“大人的好意,我不胜感激。不如我们打上一赌,若是我侥幸赢了,大人便应了我所请之事,倘使我输了,日后再不提及此事。大人意下如何?”
宁古塔并未贸然答应,而是反问道,“不知姑娘要赌什么?”
珠瑾微微扬眉,“我若能在明天日出之前寻到可以带我入岭南州府之人,便算我赢,反之则是大人赢。”
宁古塔不禁眯眼打量着珠瑾,确定她并非在开玩笑,方道,“倘若姑娘当真有这样的本事,在下也不必过多操心了。姑娘的赌局,在下应了。”
话已至此,珠瑾不再多言,起身道,“姐姐想必要等急了,我先回去了。今夜辰时初刻,便在这‘迎客来’,我请大人看一场好戏。”
珠瑾吩咐小二送上去几道招牌菜,便回了房间。碧月确实是有些等急了,见珠瑾回来,忙迎上前去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点个菜也要这么久?”
珠瑾早已想好了由头,勾唇笑道,“方才下去时碰见一名伶人在抚琴,不由得听入了迷,这才耽搁了时辰。”
碧月摇头轻叹,“如此便好。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望类似‘一品香’的事情,莫要再发生了。”
珠瑾晓得碧月对今日之事心有余悸,便开口宽慰道,“姐姐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小二将饭菜送上来后,两人用罢,珠瑾便以出去逛逛为由,将碧月引到了琴行。
珠瑾选了一把材质极为普通做工也不甚出彩的桐木瑶琴,碧月见了不禁颦了颦眉,“妹妹若是喜欢,不如……”
珠瑾笑道,“琴贵在称意。在我看来,此琴便甚好。”
见珠瑾如此说,碧月便不再多言,待两人回到“迎客来”,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珠瑾瞥见已然候在角落里的宁古塔,将手中的琴塞给碧月后,道,“姐姐且先上楼,我稍候便回去。”
碧月上去后,珠瑾环顾四周,这才不动声色走到宁古塔身侧。她只寥寥说了几句话,便也回了房间。
推开虚掩的门,见着有些昏昏欲睡的碧月,珠瑾笑道,“想必姐姐还未听过我抚琴,今夜趁此良辰美景,我为姐姐弹奏一曲可好?”
难得珠瑾有此雅兴,碧月虽是困极,却不忍拂其好意,颔首道,“能听妹妹抚琴,是姐姐的荣幸。”
珠瑾状似不经意的朝窗外看了看,而后笑着在琴案后落了座。
珠瑾自打记事以来,在音律上便主修笛,因而于琴上算不得长处。只是她的笛声早已流传在外,此次她本就打算隐瞒身份,自是不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引人注目。
一曲终了,碧月已斜倚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珠瑾收手立于窗边静候。片刻后,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被叩响了。
珠瑾瞧了瞧床上的碧月,放轻手脚开门,小二递上来一张折叠整齐的书信,“这是楼下一位公子让小的给姑娘的。”
珠瑾展开书信,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楼下一叙。”
珠瑾走到楼栏前往下看,只见一名锦衣男子正抬头冲着她笑。
珠瑾微微颦了颦眉,而后双手各执书信一边,稍稍交错,书信便成了两半。如此流利的重复数次,珠瑾将手掌倾斜,任由碎屑飘散落下。
珠瑾转身之际,锦衣男子蓦然起身,甩开折扇,四处游走着接下飘零的书信碎屑。
珠瑾进得厢房,正于关门之际,只见一把折扇横于两门之间,紧接着传来男子的轻笑声,“昨个儿家仆不懂礼数,在下特来向姑娘赔罪。”
珠瑾看了看折扇上的碎纸屑,这才抬眸瞧着门外的锦衣男子,正色道,“公子身份尊贵、出手不凡,小女子怎当得起公子赔罪?”
锦衣男子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笑道,“内敛固然好,不过在下还是喜欢直爽的。”
珠瑾瞧见床榻上的碧月翻了翻身,不想扰了她歇息,便道,“公子如此执着,想必确是有事,小女子便随公子下楼吧。”
锦衣男子将折扇一收,笑着转身让开,珠瑾将门阖上便下了楼,锦衣男子紧随其后。
两人对面而坐,锦衣男子时不时打量珠瑾几眼,她恍若未见,只一门心思的品茗。
如此僵持了许久,锦衣男子蓦然笑道,“不知姑娘可有兴趣随在下岭南州府一游?”
珠瑾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眸瞧着锦衣男子,“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不比公子身份尊贵,岭南州府实非小女子应当去的地方。”
“这世间的事儿,本就是风水轮流转。似姑娘这般有才之人,流落民间,岂非明珠蒙尘?”
类似的话,锦衣男子同许多女子说过,那些女子的反应皆是或沉思或傲然或称谬赞之言客套,从没人自珠瑾那般笑得似要喘不上起来。
锦衣男子瞧着珠瑾,眸中尽是不解,“姑娘因何发笑?”
珠瑾敛了情绪,摇头道,“小女子寻常布衣,从未想着高攀。”
锦衣男子本就只是奉命寻找合适的女子,在州府寿宴上表演,并未指定缺谁不可。若说先前,他不过是本着职责问问,而此刻,却是打定主意势必要将珠瑾这刚烈女子网罗回去。
“姑娘,你可晓得在下的身份?”
珠瑾既不说晓得也不说不晓得,锦衣男子见有些自讨没趣,便不再等珠瑾的答案,兀自说下去,“在下是岭南州府的师爷,林裕。”
这个名字,珠瑾并不陌生,并非是外面那些风流韵事的传闻。而是一些更久远的事情,“林裕”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更是一桩陈年旧案。
正是因了那桩陈年旧案,珠瑾才决定在这个人身上入手。
岭南州府内无疑是暗潮汹涌,可若此人能真心实意的带她入府,即便是岭南州府亲自相迎效果也不及其之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