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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手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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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泽大将军麾下将士都晓得自己家将军的规矩,那就是严于律己,更严于待人。

想当年在大黎被派去做什么王孙教习少保太保的,回过头皇后发现自己这一步棋走得着实偏了些,解大将军向来不把人当人看,以至于最受宠十皇孙,那只手指被擦了皮也要哭嚎上三天三夜的白胖团子,竟狠下心断了自己一条腿骨,才豁免去解太保手下受罪。

皇后心疼得直掉眼泪:“作孽啊你……你不想去,跟你皇爷爷求道赦令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作践自己?不长脑子!”

十皇孙也快哭了:“皇奶奶,您没听说吗?大理寺卿说他家的小儿子体虚,求了赦令,结果隔日他就真的被打成体虚了……”

这事儿确实存在,大理寺卿本来怒火高涨准备去弹劾解太保,结果早朝时对上解太保一身玄色麒麟官服,似笑非笑凌于山巅般的气势,就莫名弱了五分。他再一想征泽大将军的威名,这一弹劾要是再把人弹去战场掌控三军兵权,哎我的娘哟……

大理寺卿咳了一声,把弹劾的折子往怀里揣了揣,禀道:“臣无本奏……”

于是他家小儿子就白被揍了。

直到边疆告急,解大将军才被拿掉太保的头衔,领兵出征。她离京的当天,王孙贵胄们抱头痛哭感慨新生。

皇后也很感慨,毕竟谁也没想过征泽大将军敢那么狠不是?她本以为征泽大将军身为女将,战场上打打杀杀,私下还是会儿女情长洗手作羹汤的,更对小孩子小动物怀有一颗慈母心肠……可娘的,解大将军慈母才有鬼咧,唯一接受的爱宠,一手养大的战马,都被她毫不犹豫当作粮食宰了。

解般也是晓得自己的确和寻常女子的心肠不太一样,在大黎担任太保是因为黎帝要夺她的兵权,而穆戍国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担忧八殿下有二心,所以让她来教训教训?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同样是太后的嫡子,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思考一番后,解般便拿着帖子对聂小塘说:“明日不用准备我的饭了,我估计会在宫里吃。”

聂小塘忧心忧肺:“真去呀?”半晌又问,“你就不怕?”

解般哂笑道:“我怕什么?要怕,也是那位八殿下怕吧?”

解大将军一语中的,八殿下虞步帆哆嗦了一个晚上。

于是翌日解般入宫,见着的就是一个瘦弱憔悴的家伙,风一吹,哆嗦一阵,再吹,浑身跟起了跳蚤似的。

解般:“……”

穆戍国主他,应该不是让她来教训他八弟的,这家伙也怪可怜,生在王宫无忧无虑还比不上猪胖,估计身子是真虚,要打打底子。

解般披着黑色长衫,负着手走近两步,准备先给这位八殿下试试筋骨,挑个适合的方式让他练练。结果她刚走出一步,虞步帆如临大敌,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崩溃般大叫了一声:“英雄饶命!!”

解般:“……”

她有做什么吗?没打没骂,脸都没黑着,全身上下没一块利器,连头发都是用发绳——比起担任大黎太保第一天直接抓起丞相他家熊孩子头发削了了他下颚骨来说,如此温和的见面方式,这八殿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看来此时只能暂时借助一下性别的便利,展现“慈母”情怀。解般一手握拳抵在鼻尖咳了一声,声音放轻了道:“臣是一介女子,殿下不必如……”

“英雌饶命!!!”

解般:“……”

雌你奶奶个爪!

交涉无用,解大将军拍了拍袖口上的浮灰,漫不经心一步步向虞步帆走去,步子稳健,然而速度却如风,挟带刀锋般的气势,镇的旁边内侍宫女不敢上前,也镇的八殿下缩在地上抖动如鹌鹑。

解般甩过蔽膝,单膝叩地,一手扣住虞步帆的肩,一手将他缩在胸前的手掰了出来,骨节处轻敲几下,又按了按脉,微皱了眉头,问道:“谁给你接的手筋?”

虞步帆依旧一副凛然赴死的模样。

“你手筋不能用了,顶多能自己使个筷子,若是练武,十有八.九会被撑爆开。”

八殿下的伴读鼓了勇气,小声道:“解大……大人,八殿下的手筋是宫里最好的老太医接的,平日也很注意膳食……”

解般头也不抬,沉了声音:“是么?”

她扯着虞步帆的手腕站起来,一手背在身后,显得腰背挺直,含笑扫向伴读,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教废物。”

伴读白了脸:“大人……”

“跟我说无用,去禀君上吧,你做不了主。”

虞授衣本就在方桦殿心不在焉,因为天寒而新披上的狐裘皮毛蓬松柔软,却又有些妨碍执笔,加之昨夜睡得的确不好,人便有些晕迷。

听了内侍禀告,虞授衣立刻放了笔,让人摆驾练武场。

刚步入练武场,内侍宫女们就跪倒一片,正中的黑衫身影也不折不扣地行了跪礼,乌发被风吹散,红色发绳一抹艳色。

虞授衣抬手免了跪礼,走近自己还在打哆嗦的八弟,看了一眼也没安慰,只是轻声问道:“如何不能教?”

解般态度收敛了很多,闻言道:“让臣教,首先就要换掉手筋。臣已仔细检查过,八殿下的手筋没用了。”

“休衷有几成把握?”

“臣身陷囹圄,都敢提出来,君上您说呢?”

虞授衣听了“囹圄”二字,抿了抿嘴,面上仍不显什么:“需要怎样的手筋?”

“君上可命人带臣去死牢,臣可以看看有没有能抽来用的。”

“也好。”

解般倒是微微诧异,刚才说去死牢也是随口一说,她刚觉得不妥时,没想到对方已经答应了。她可以想象死牢中肯定存在的都是谋逆通敌之辈,她一个表面还未归顺的敌将去死牢,这穆戍国主就不怕……她是在找借口潜进去,然后把俘虏放出来吗?

顿了一顿,深谙为臣之道的解般抱了抱拳,道:“不知君上选了几名监守跟臣一起去死牢?”

听着她这么有诚意的提醒,穆戍的国主反而没露出什么宽慰的表情,微抬了眼,酷似太后的鸦色眼瞳淡淡的:“孤都不怕,休衷在怕什么?管不住自己么?”

解般一怔,随即又一笑,掀袍行礼:“谢君上之信,臣必不辱命。”

解大将军说干就干,从太医院顺了一卷大小不一的刀片,借了块磨刀石和几盏烛台,将这些刀片磨合烧灼成自己顺手的感觉,随后便带着虞步帆去了死牢。

牢头小心翼翼谄媚笑道:“解大人,要不要小的将那些短命的全给您提溜出来?方便看着,这一路走去也挺累的。”

解般只往后看了止步不前的虞步帆一眼,挥手道:“给八殿下一根布条子,不透光的,小孩子脆弱得很,心里有阴影我也不好办。”

牢头一愣,立刻去办,然后又奉承道:“大人真是细心!”

解般拿手指捻了一下墙壁,微微的血腥:“我不细心,只是小时候也被吓过,便注意了些。”复回头道,“八殿下,你又怎么了?”

虞步帆被蒙着眼睛,抖着说:“我……我怕黑……”

解般:“……”

这家伙怎么那么难伺候!跟他哥哥是一奶同胞的吗?!

相比起来,他哥还是挺,嗯,雄风的……

解般没学过正统的医术,但偏门的一些手法倒是很熟练。

征战数十余年,因为自己是女子身,很多事情就算她让人代劳,他人也不敢贸然代劳——若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将,属下倒是会有几分爱慕,估计会抢着帮忙。但遇上个容易犯神经的将军,保持敬畏就好了,谁敢往前面凑?

因此,解般自己身上受伤,除了军中大夫没人帮忙。然而军中大夫也有走失误死之时,这时候她只能研究下死人,搞清楚自己的伤到底是如何程度,切腐肉,缝裂伤,治败血,手筋脚筋之类,她也为受伤颇重的属下换过,甚至她的一条脚筋就不是她自己的。

换筋不难,难的是找到合适匹配的。

她扫视死牢一圈,吩咐道:“将虚岁二十之下的都提出来,不忌男女。”

话音刚落,牢头刚躬了身子准备去办,忽然不远处一阵镣铐响,随即一个人撞在了铁栏上,声音喑哑不可置信:“……大,大将军?!”

解般淡定看去,没看清,只能再走了几步,随后见到一张略有熟悉却肮脏邋遢的脸,对上他惊愕的目光,解般静了半晌,忽然笑道:“你叫我大将军?”

那人癫狂地摇着铁栏:“大将军你……你怎会在此处?你也跟雷宜行一起叛了国?枉费你忠国之名!枉费陛下对你的信……”

解般上前一步,一手扼住他的脖子,一手疾速抵在他胸口,默无表情地慢慢垂下眼,盯着他瞪大的眼睛,慢慢道:“傅国将军,战前私逃,啊?”

傅国将军艰难动了动嘴:“……大……将军……”

“我不处置与我同罪的人,但你想把血溅我一身……是吧?”解般抵住他胸口的右手动了动,然后竟慢慢抽出一把用于抽筋的薄刀,细小的血流汩汩湿透了囚衣,傅国将军被扼住的脖子也传出咕咕的声音,随后一小股血涌出嘴唇。

解般冷冷俯看他,手一松,傅国将军颓然倒地,他的手指似乎想抓着什么,但根本握不紧。

“下辈子不要胡言乱语了。”解般这句话声音微微高了些,含着笑,“去你的大将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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