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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晚偶尔还是会给电台打电话,但是很少的时候会被接通,傅城似乎对他有了印象,因为第二次他一开口,傅城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安小姐。
安晚并不觉得多么高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不该高兴。如果说他当初还有那种希望自己是女孩的荒唐想法,现在就只是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了。
傅城又喊了他一声安小姐后,安晚才回过神来。他连忙道歉自己刚才没有听清楚,傅城直接进入主题,问安晚最近生活如何,生活里是否发生了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安晚犹豫了一会,然后娓娓道来自己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是一个胆小怯懦的女孩,爱慕着一个优秀的男孩,但是男孩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孩。而他只能远远观望,连告知自己心情的机会都没有。
故事讲完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让人心慌的沉默,安晚担心电话是不是突然中断了。但当他正准备查看时,傅城的声音忽然传来,透过安晚的耳膜,击中他的心脏。
傅城说,安小姐,我很抱歉。
有那么一瞬间,安晚觉得傅城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但傅城接下来的话,却又立刻将他拉回现实。
傅城说得很简短,大意便是,情爱之事强求不得,但是安晚这样默默付出不愿打扰的做法让他感到钦佩,他觉得安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安晚苦涩地牵起嘴角,却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笑容。于是他放弃逞强,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几天后,安晚没想到会在楼道里偶遇傅城。他正准备出门面试,却遇上突如其来的暴雨,无奈之间只能就近跑进一栋居民楼躲雨。因为身上穿了一身新买的衣服,他怕弄脏,也怕给面试公司留下不太好的印象。幸好的是他做事从来谨慎,出门比较早,时间很多。
若不是傅城举着一把黑色直柄伞出现在雨幕里,并且愈发靠近安晚的方向,安晚大概都不会注意到,他躲雨的地方,正好就是傅城住的那栋楼。
傅城显然对安晚有些印象,他看了安晚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看见傅城走上台阶,收起雨伞时,安晚下意识地退开了一小步,视线落在了滴落在水泥地上的水渍上。如同他现在的姿态,是滴落在尘埃里的一滴水珠,无须多时,便会蒸发、消失。
盛夏的雨水丰盛热烈,在此刻似乎割裂出一个狭小静谧的空间,空气里漂浮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甘草木香,让人联想到夏日清幽森林。
安晚无法抑制内心的躁动朝傅城投去一眼,他看见傅城侧脸轮廓清俊的弧线,眼尾疏忽消失在楼道暗淡的光线里,只留下挺拔的背影。
那么一刻,安晚觉得似乎有阵风吹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感觉到了微凉潮湿下隐藏的悸动。
一连半个月的面试都以失败告终,而他在超市里的兼职工作也面临结束。如果他不能在接下来一个月找到工作,就要露宿街头了。而最让安晚失落的是,自从上次雨中偶遇,他便再未见到傅城。唯一给予他安慰的,也只剩夜半时分,通过电波传递的那人温暖的声音罢了。
这天安晚夜班,夜晚的超市自然清冷,客人三三两两,买的东西也不多,这个时候安晚基本都很闲。于是他基本就会整理货架,打发时间。不过今晚似乎特别的清冷,门外大风呜呜作响,好像整个世界忽然寂静下来,只有这僻静一角在黑暗的世界里亮着一盏灯。
快要十点了,差不多要关门了。安晚从收银台后面出来,拿着扫把个簸箕,打扫了一遍超市,然后又拖了一遍地。确认无误后,他一一关掉了电灯,最后只留下一盏大门和收银台的灯亮着。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收银台,清点了一天的账单后,正准备关掉最后两盏灯时,大门的感应铃声忽然响起,安晚抬起头感觉到一阵夹杂着凉意的冷风吹在脸上,胳膊上条件发射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安晚看见穿着黑色T恤的傅城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正看着他。安晚一下子就呆住了。
我想买泡面,还营业么。
好、好的,泡面在顺数第二排架子上。安晚指着那排架子说道。
傅城径直走了过去,安晚连忙转身打开几盏白炽灯。干净的白地板砖上立马显现一条脏污的鞋印。安晚又手脚忙乱地拿着拖把走过去一路拖过去,但是傅城显然而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地板踩脏了。等他挑好东西,转身时安晚正好站在他身后,但是他还为做出什么反应,安晚就紧张地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傅城看见了自己脚下一块脏污的印迹,视线顺着脚印落在了安晚手中的拖把上,傅城这才意识过来,他说了一声,抱歉,我不知道你刚拖了地。
安晚连忙说,没关系,我可以再拖干净。
谢谢。傅城说。
安晚抿着嘴唇,捏紧手里的拖把,内心有些捉摸不定的欣喜和忧伤。
结账的时候,安晚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他又怎么可能还高兴得起来,尽管傅城现在正站在他面前,但那也只是让他更加认识到自己和这个人的距离罢了。
傅城提着袋子走出超市,安晚也关上来了所有灯,从四面八方扑来的黑暗和大雨淅沥沥的声音,充斥了整间超市。安晚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缺少了一块重要的物品,空落落的让人倍感寂寞。
安晚慢吞吞地关上了闸门,背部的衣服已经被夹杂着雨水的晚风打湿,他转过身看着路灯下寂静的夜路,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无法抑制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失落。
这么大的雨,就算跑回去也要淋成落汤□□。安晚这样想着时,却意外看见不远处正有人举着雨伞朝他这走来,黑色的雨伞,黑色的T恤,深蓝色牛仔裤,灰色帆布鞋。安晚的心跳忽然紊乱起来,他忐忑地看着,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当那人抬起头朝他投来视线时,安晚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住哪一栋楼?傅城的声音穿透夜里的雨幕传来。
安晚顿了一会,才意识到傅城在同他说话,他急忙回答道,北区三栋。但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羞于在告诉这个人,自己其实是居住在狭小地下室里的事实。
你没带伞吧,我送你过去。傅城走上前说,提在右手的白色的塑料袋上都是雨水。
安晚太过吃惊,连谢谢也忘了说。
雨势磅礴,一把伞完全不够遮挡两个人,安晚一路低着头,发现傅城半条裤子都湿了,鞋子更是沾满污泥。而安晚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因为风是顺着他的身上吹,他的上衣也湿了大半。但是安晚的心却从所未有的感受到了温暖,来自另一个人体温的温暖,而这个人是他一直敬仰的傅城。
安晚余光瞥见被雨水浇淋的袋子,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咽了咽口水,才开口说,那个……我帮你拿着袋子吧,都被雨水淋湿了。
傅城下意识提起袋子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塑料包装没有关系。
但是安晚的心脏却突然一紧,感到了轻微的疼痛。虽然只有路灯昏黄的光线,他也看见傅城右手上全是雨水。
虽然安晚不知道为什么傅城会知道他没带伞,为什么又折回来好心送他回去,但他还不至于得意忘形到以为自己被在意了。他只不过,只是不想,不想看到他被淋湿而已。
你还举着伞,我来拿吧。安晚说着,就伸手勾住了袋子,碰到傅城冰凉的手指,安晚感到胸口闷闷的让人难受。
见他主动接过袋子,傅城没有再拒绝,任他将袋子抱在胸前,几颗水珠顺着袋子滑落,浸入他白色的衬衫里。
北区三栋好像就在前面了吧。傅城确认道。
安晚有些慌张地点头结巴道,好、好像是。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
傅城低头看了一眼安晚,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走上台阶,见安晚走进楼道里,傅城站在雨中,说了一句,到了。
谢谢。安晚再次道谢,并把袋子递给傅城。
傅城说了一句,不用谢。然后接过袋子。临走前,他忽然转过身来,对安晚说了一句,晚安。表情一如声音一样柔和温暖。
安晚愣在原地,心脏噗通直跳,觉得脸颊发烫。直到目送着傅城消失在雨夜里,他才突然捂住嘴唇,蹲在地上。楼道里的钨丝灯泡忽然熄灭,夜晚微凉的雨水顺着风飘落进来,落在了安晚的身上,一切都融入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