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探访欧先生（1 / 1）
（九）
“虽然很抱歉，但是你可以过来看看我的花吗？它好像是生病了。”
我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仍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正在纠结要不要联系欧先生的时候，就接到他的电话。一瞬间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纠结的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忽然有点懊恼为什么一下子就答应欧先生的要求…
来到欧先生说的地方，是一个普通的电梯公寓社区。社区里来往的大爷大妈和小朋友，让我有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我找到欧先生所在的单元，开门之后就坐电梯到了最高的楼层。
电梯门开的时候，就看见现在家门口穿着白色套头毛衣的欧先生，他看起来还是不苟言笑，但是脚上踩着的咖啡色棉布拖鞋让他的气场弱了不少。
虽然他是在传说中的瓶颈期，但是欧先生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至少没有变得很憔悴或者是邋遢。
换好鞋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阳台上那株发黄的植物。我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是一株兰草。叶片耷拉着看起来很不精神，也有尖端发黄的迹象。
“ 一般来说2月份叶片发黄干枯不是病害，什么药都无法治疗的。这是因为从2月兰花逐渐由生长缓慢期转入生长旺盛期，也是幼芽的形成和萌发期，幼芽的形成和萌发需要消耗大量养分。 ”我仔细的翻看兰花的叶子，还有躲藏在里面的小小幼芽。欧先生也饶有兴趣的蹲在我旁边陪我看，我用手指轻轻拨开叶子，“你看，这里就是幼芽。应该不是病害，但是还是要注意养育，可以适当进行施肥，保证兰花母体和幼芽的营养。”
说完我一转脸就看见欧先生的侧脸，不知不觉我们靠的很近，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我尴尬的站起来，继续说:“兰花最好放在通风的地方，避免阳光的直照。”
欧先生仔细的看了一下他的兰花，转过头问我:“要喝茶吗？”
我端正的坐在客厅里，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喝茶。
电视上放着各种小品相声，室内一片节日中的热闹。
我侧过头看欧先生也在专心的看电视，“呃、前段时间瑜纷跟我说你写作似乎遇到了瓶颈…”
欧先生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确实有点。”
我纠结的看着茶杯:“那现在好了吗？”
欧先生转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很深邃，在看着你的时候，会有种深情款款的错觉。然而幸好欧先生总是板着脸，所以即使有双深情的眼睛，也不会让人觉得轻佻。他皱着眉思考一会儿，平淡的回答:“过段时间就好了。”
也就是说，现在欧先生也还是在瓶颈期咯？
我惊讶的说:“您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或者是去旅游一段时间找一找灵感？”
他似乎听见了有趣的话，那双眼睛含笑眯起来:“为什么要出去旅游找灵感？”
“作家都是这样啊！”我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欧先生是我认识的第一位作家:“我看您的小说里有很多风景旅途之类的…猜想您一定喜欢旅游……”说到后面我像是犯错的人一样低垂着头，不敢看欧先生的眼睛。
欧先生笑起来，我偷偷抬眼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欧先生的笑颜，与板着脸的时候的他完全不同。欧先生笑起来非常的温柔，在脸颊两侧还有两个酒窝，莫名为这个男人添上一点稚气。
他似乎注意到我在偷偷看他，于是他很快的停下来，那笑意渐渐变淡，却牢牢的锁在眼眸里。
“我喜欢旅游，可是并不常有旅游的机会。”他慢慢的说:“并不是解决困难的办法都在他乡或者路上，解决的办法在这里。”他指了指左边的胸膛。
我所接触的欧先生，之前都是身为普通朋友的一面；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那一瞬间，坐在我前面的欧先生和写书的欧先生重叠起来。
我记得他在书里那些让我喜怒哀乐的话语，也记得他现在我旁边，透过梅花的花枝祝福我新年快乐的画面…
此刻，我突然产生一种别样的激动，是仰慕也是尊重还有崇拜或者还有其他的情绪，这些复杂的情绪让我的心脏不受控的咚咚跳跃！
我激动的抓着欧先生的肩膀，大声的说；“欧先生您真帅！”
欧先生您真帅
先生您真帅
您真帅
真帅
帅
帅…………
让我找个地洞钻下去吧！！！！！我说了多么肤浅的一句话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语文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客厅里一片安静，连演小品的谐星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看见欧先生脸上一寸一寸的变红，我的脸上也一度一度的变烫。
（十）
虽然欧先生不苟言笑，但是实际上他是一位内心非常温柔的人。
中午的时候，欧先生主动下厨做饭。虽然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不过对于我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味道很好。”我试图打破沉默。
欧先生点点头：“下次不会放酱油了。”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认真的说：“你好像不喜欢酱油，上一次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指了指我偷偷扔掉的沾了很多酱油的菜。
我有些发窘，觉得欧先生是个很细心的人。我也不再客气，抱歉的说：“从小就不喜欢酱油……”
欧先生摇摇头：“没关系，是我没想起来。”
春节过后，小孩子们还没有去上学。
欧先生和我在小区的花园的里散步的时候，就遇到很多在一起玩的孩子。看着他们欢快的表情，我不自觉的心情很好。
“你很喜欢小孩子吗？”欧先生忽然这样问。
我看着那些小孩子笑：“是的，他们很可爱。总是给人带来美好的心情。”
欧先生想了一下说：“那是你还不知道为人父母的艰难，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养小孩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欧先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是我却听出了一丝无奈来。好像欧先生自己就有孩子一样，这个想法在我心里越来越立体，我不禁偷偷看他。
欧先生望着那群孩子，眼神温和，但是似乎又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小孩子身上，似乎透过这群嬉闹的孩子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
我忽然想起来，其实我对欧先生一点也不了解。
我只知道别人称他为欧先生，他的笔名是季森，职业是专职的作家。其余的都不知道。
我忽然觉得今天中午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似乎又开始作祟，面前的欧先生让我觉得很遥远。
“……或许是吧，养小孩确实不容易。”我心情越发的晦涩起来，联想到母亲不再与我联系的事情：“养育成人的过程本来就是一场冒险，我们总是把最美好的期望灌注在孩子身上。觉得他们可以拥有最美好的未来，而实际上，我们不会知道未来到底怎么样。今天还能抱在怀里的婴儿，在不可捉摸的明天会长成怎么样的一个成年人。”
那个时候，我们的期许，是会实现还是失落呢？
“……阿时，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欧先生忽然看着我，他的神色非常的严肃。
可是面对欧先生关切的眼神，我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看着面前的人，什么都不能说，心中很多的疑问和想法，我却千言万语一字不能吐露，只觉得非常的疲倦。
我站起身来：“对不起，我觉得我应该回店里了。您的花应该没事，不用担心。”说着我就准备回去。
欧先生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臂：“我开车送你。”
他的力气很大，我走不了。
但是看着欧先生，我心中郁结的沉重感却越发的明显。我真的打不起精神再和他客气，只得点头同意。
欧先生的车开过来，我们一起开往城东。
“对不起，”欧先生忽然这样说：“让你这时候跑来。”
我摇摇头：“没关系，应该的。”
“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是应该的，谢谢你，阿时。”这是欧先生第二次喊我的名字，我转过去看这个男人，他专心开车，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欧先生，有孩子吗？”
他看我一眼：“并没有，怎么？”
我心中舒口气，然后说：“如果今后您的孩子犯下你不能原谅的错，你怎么办呢？”
欧先生想了一下，缓缓的说：“肯定会很生气，说不定会揍他一顿。但是最后会让他去承担责任。”
我听到这样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的稚气，我不禁笑起来：“揍他一顿，让他承担责任，然后呢？”
欧先生皱着眉头说：“等他来认错呀。”
外面十字路口，黄灯很快跳转成红灯。
欧先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点点，这是他思考的时候的一个小习惯。“然后等他来认错，我还是会重新接纳他的。”
一句话击中我的心。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在这句话中颤栗起来，这些年被母亲赶出门的心酸和委屈，都涌上心头。如鲠在喉，我嘴唇颤抖，眼眶发热酸涩，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很多年前我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男子汉，我不能显示一丝的软弱。因为我的肩上，还有照顾家人的重任。我习惯了咽下眼泪，也习惯了掩埋痛苦。
但是我却在欧先生的这句话里，难过的像个小孩。
我使劲把头转向窗外，假装欣赏外面的风景。眼眶酸胀的难受，几乎是刺痛，我的拳头捏紧，一声也不敢吭。
“等他来认错，我还是会重新接纳他的。”
我像是在漫天的风雪里擦亮了一根火柴，那微薄的暖意成了我唯一的支撑。
我想，等我下车，我就给我妈打个电话。
欧先生开车的技术很好，很快就到了花木交易中心。
我低着头匆忙和他告别，虽然显得有点不礼貌，但是我更怕他看见我眼中的难受。
“阿时……下次请再来看看我的花。”欧先生说：“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