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 97 章(1 / 1)
享受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走在校园里,承载着别人关注的目光,就像涨满风的帆船一样,每走一步都会兜起满满的自信和那种与众不同的快感。
我和张杰已经拟定好计划,中考完就去学做西点,然后先打一段时间工,之后慢慢地积累经验、金钱,租店面、请店员、一步步实现我们的梦想。我们想到了很多种苦,想过会住地下室,想过会连泡面都没地吃,想到会受到很多人的嘲讽,可我们和彼此说的最多的就是,只要肯坚持,只要信念坚定,这世界上没有实现不了的事。
那时候上课已经是一种形式,当身边同学都在早上五点起来背文综、晚上十二点不睡做数理化的时候,我过地比任何时候都逍遥,作业不写,上课睡觉,更过分的时候还拿来闲书光明正大地看。
刘月芳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一连给我换了好几次同桌,新同桌刚相处没两天就又换一个,无非就是她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甚至最后让我自立门户——自己坐在教室右下角。这已经意味着她已经放弃我不再指望我会考什么重点来给她增光了。至此,我们班有两个“光棍儿”,一个张杰一个我。没有同桌的日子也蛮无聊,想起以前和张晓敏坐同桌的时候,她居然憨到把和246班男生传的情书给我看,每次她自己写完回信都要让我过目,她说你文笔好,你帮我看看改改。现在俩人已经分了,但是想起那会儿他们所谓的“情书”,不禁失笑,那哪是什么情书,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政治老师就喜欢把学生给“政治”了,这不,她还没放弃我这个家伙,叫我去办公室谈话。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说对,我就是不打算念了,对,我是喜欢男生。
她被我的回答搞地手足无措,我想她为了这次谈话也提前准备了不少说辞,很可惜,她准备的都是让我招供的劝降说辞,而不是如何应对态度这样明确的我——她只是想显示她作为一个老师,还是有责任感的,她是个好人,那么,谢谢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你的“关心”收到了,现在你无话可说了?那我走人。
真是可笑,真是多余,这种小丑的角色,我早就当够了。你自己犯蠢还要拉我下水。
只有在英语课上还硬着头皮让自己睡地不那么明显•••
通过邓晓正介绍,我知道了在二道巷儿万紫千红边儿上有个图书馆——快被人遗忘的图书馆。跟邓晓正去过一次,书很多,只是很冷清,在夜店ktv边上的一幢灰黄的二层旧楼,眼看就该被规划的那种。
时光推移,奥运的气息越来越逼近,电视上各种关于奥运的晚会,在春意正盛的连阴雨中,我们听的最多最温暖的一首歌就是,北京欢迎你。
春雨倾城,打着伞的上午,在电线杆旁等他。这段时间过地还算平静,糊弄过一周六天,每逢周末就叫上他,一起去南大街压马路,或者去那家图书馆看书。
每当想起“灰蒙蒙”这个词儿,都会想到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正当抱着缅怀的心情望那片淅沥啜泣的灰色天空时,一个人钻进我伞下说你往这儿一站可有诗人气质了•••
“哈哈,是吗?我挺喜欢写诗的呀。”这个笨家伙,居然都不带伞。还是他家根本没伞?从没见他打过。搂紧他肩膀,还好,湿地不多。
“妈呀?真的?你还写诗呢??”在他眼里我会写诗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哼,我知道。俏货写出的诗也只能当笑料,切。
“昂,从小到大,写过的诗可以出一本诗集了。”
“我咋没看过?你明天带来让我看看!”
“早没在了•••有一回跟我妈吵架,她把我那些本儿啥的都给撕了。”
“•••啊•••”
“嘿嘿•••”我阴险笑笑,其实我有为他写过诗。正赶上那会儿吴克群出新歌就叫为你写诗,不觉得好听,可这名字不错,尤其是最后那句,我忘了说,最美的就是你的名字。
我记得那首诗好像写了十几行,究竟美不美我忘了,意思也不用说了,必须是百分百的爱,至于那个日记本现在应该还在,只要我回家找,应该就能找到。本来打算找来抄到这里的,可回家的那几天太忙了,以至于把这件事耽搁了。我想我可以杜撰一片新的诗来应付这篇小说的完整,可又想想,现在写出来的免不了一些做作,当时的天真再也模仿不来了,不如就留一个想象。
张杰对图书馆不太感兴趣的,起初只是为了陪我才勉强跟来,我在陈旧的书架上翻来翻去,找到一本旧到连封面都不在了的《龙图公案》,我想它出版的年代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了,只属于过去的那种黄色书页,铅墨痕迹不均匀的印刷,却因为这种破旧散发出异香,不由地让人羡慕起古人孤星一点豆般的油灯下彻夜读书的逸致。
他凑过来不屑地瘪瘪嘴看了两眼,又去无聊地找他能看得下去的书了。
图书馆二楼,几排书架前有一块空出来的地方,挨着窗户放了一张桌子,面对面放了两把椅子,我想这就是供人阅览用的吧。不知怎的,我想起了东施效颦这个成语,简陋还要模仿正规并且会接待很多客人的图书馆。同时又同情这幢充满书香的老房子,还单纯地保持着“读书”的模样。殊不知外面的世界,这帮九零后的小孩,除了我俩谁还愿意来这里,网吧迪厅还去不够呢。
一楼正在打盹儿的大妈管理员不会上来,这里自由安静地已经是属于我俩的世界。
坐在窗下,“哗——”把窗户打开,紧贴着玻璃的槐树枝杈便弹了进来,它们刚刚冒出一点点嫩芽,扫进一排清凉细碎的雨水。耳朵里是他转来转去的脚步声,或是懒洋洋翻书的沙沙声,守着我,潮湿沁凉的空气都是满满保护的味道。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好像找到自己中意的书了,由书架深处傻呵呵地笑着冲我走来,模糊的笑脸随着窗外的雨光接近而变得越来越明晰,泛着柔和的光晕,恍然如梦,时间漩涡的尽头,永远都是他这样纯净温柔的笑脸。
他坐到我对面煞有介事地翻开书,霍,还挺厚的,我凑过去要看他找了本儿啥书,他抬抬封面,嘿嘿一笑——坏蛋是怎样炼成的•••我笑瞪他一眼,说看你那点儿追求吧•••
常常会在这里坐一上午,或是一下午,我们不亲近,不牵手不亲吻,甚至有时话都很少,任时光静静流淌,心里顺滑滑地很舒服。
临走时他会带走一本读者或是意林来看,他说他长篇的小说实在是看不下去,但是杂志上的短故事他挺喜欢看的,尤其是那种励志的,教人如何成功的,他非常热衷把他看到的故事讲给我听,每讲完一个故事他都会激动地说,看吧,只要努力一定会成功的,我们一定会很牛逼的。到时候记者采访,我一定会说,多亏我有一个傻龙龙,给了我一个梦想。我说你真酸呀,他就装着和我撒娇,哼哼唧唧地对我又拉又拽地,嘿嘿,真受不了。
我已经开始向他们透露我不打算上高中的想法。我妈瞪我一眼,很不以为然说,你敢。一切决定权都在她手上一样。其实表现地我明白,她表现地那么不以为然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如果我不想,谁又能强加于我?我想刘月芳早就把我在学校的情况一清二楚地告诉给她了。
那会儿我有事儿没事儿就给他们灌输一个人要有追求这个思想,在我嘴里常常出现的就是成功二字,我爸说,什么是成功?我说不一定是有钱有权,但最起码是可以实现梦想。我爸喝口酒无言。
我不知道他年少时是否也曾怀有梦想,不知道他现在这个状态是否可以自觉知足或心有不甘,我只知道,他活地不轻松。生活不轻松,还勉强称得上“感情”的,也不轻松。沉重了十几年了,到现在也许他已经习惯了,于是梦想就是千万层的铜墙铁壁,没有再想战胜的必要了。
他并不认同我一味追求“成功”的想法,电视正在演鲁豫主持的艺人访谈节目,这次是蔡依林做嘉宾,我爸还说,瞧瞧人家还不是一样念完了大学,你还是好好给我上学吧,我真是够郁闷的•••
这边对着俩人软磨硬泡深入浅出孜孜不倦软硬兼施地做思想渗透工作,那边对刘月芳的各种行动搞破坏。哼哼,我说过,让你好过了我才不舒服。
眼看就要中考,各种补习班猖獗,老师们的捞金时代。这不,强制性地要学生补课,点了几个比如我和张杰这类人的名字说你们出去吧我们师生之间要开个会。邓晓正愁死了说我真不想补课,拽着我跟救命稻草似地不愿让我走,我就给他出主意,找各种可以逃脱补课的借口,我是不爱说谎话,可你要我编那是一套接着一套的。给了他很多个可供选择的方案,正在教他如何演绎地逼真时刘月芳气急败坏地喊你赶紧出去吧!我冲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哼哼,妨碍你赚钱了吧?
想必当下很多同学心里大爽,刘月芳气地拿起三角板指着我喊你自己不上进了怎么还看不惯别人跟着我学习?你就是个泼皮无赖不懂事的人,无可救药了,你怎么能任性成这样儿?!
“我惯的,怎么啦?!”好男人在他的男人被人欺负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
张杰晚上去上网的时候经常会查到很多学校的资料,第二天来了就跟我说。后来比较了几家,确定了其中一家在北京的学校,学制半年,中西糕点蛋糕裱花都有,毕业推荐工作。甚至他还打了电话去问人家宿舍啊什么的情况,斗志昂扬地在网上报了名,我说咱现在又去不了,他说那也得先把名报上,人家xx学校就等于有了咱这号儿人,给咱留着位置呢。
我说人家收学生有要求没,他说你真俏给钱还有不要的道理啊?他说是招收16岁以上的学生,不过我问了,15也没事儿。嘿嘿,到时候你去了就是最小的小弟弟喽~我说那多好,多牛呀!这么小就出去闯荡了~他说嘿嘿,再有几个月我就满十八喽~不怕啊,去外面有我这个成年人罩着你,我说你滚吧,你户口本儿上那是唬人的,成年个屁,你17还没到呢!
放学时,我们走那条很少人走的路,路灯很大方,没有因为人少而黯淡。树叶被初夏的风吹地飒飒作响,晚风吹过宽松的校服外套,清爽地在双臂间嬉戏,发丝飞扬,跳跃着想要触摸满天繁星。
他说,几个月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北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样吹着晚风来散步了。到时候,下了课我就陪你出来散步,晚上回宿舍我就给你冲奶茶洗澡替你擦背睡觉给你讲故事。
我没有回答,仰头迎上清风,幸福地笑着,好幸福。
我们开始想象宿舍的样子,想它会是上下铺,还是单人床,想我们有没有可能会睡在一张床上,想会有几个室友,想到时候室友对我们的关系会是怎样的态度,甚至想到了宿舍内都会有什么设施,有没有空调,有没有电视,暖水瓶的颜色又是怎样。
我们又开始为我们的店起名字,纠结了很久也没有确定下来,因为我们想要店名里都包含彼此的名字,可不论是龙,杰,还是明,似乎都跟甜品没有任何瓜葛,于是这个问题暂且搁置,我脑海里已经有了无数个美丽蛋糕的样式,我说我们可以创新,可以做用透明奶油做成的蛋糕,我们可以把蛋糕做成一个立体的心型,我们可以在蛋糕上画美丽的图画,我们可以创造好多个系列,水晶系,花香系•••他说我们可以有很多营销手段,适当的折扣,贴心的服务,我说对啊对啊,凡是来店里吃蛋糕的都会免费赠送一杯奶茶,要是情侣呢就送个别致的小纪念品之类的,他说我们要装修地别致些,我说我们要把墙壁刷成淡紫色,装上朦胧柔和的心形灯,最好在吊顶上画上月亮和星星,用灯光照亮,好像现在的星空。他说对,大家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店。
他说下雨时,我们就躲在店里休息,你喝奶茶,我喝咖啡,下雪时,我们在店门口堆起一个雪人,我还戴你送我的围巾。对了对了,雪人,我们可以在夏天卖冰激凌,做成雪人的形状,很吸引人吧~!
无数的灵感迸发,世界变地那么大,大到可以盛满我们甜蜜的梦想。
忽然他叹了口气,我说怎么了,他说你爸妈让不让去还是一回事儿呢•••我说你放心,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你要相信我的勇气。
我说,无论有什么阻拦都没关系,青春就是我们最强有力的筹码。
这条路就像是通向我们梦想中极乐世界的阶梯,走向天际,再往前跨一步,就可以飞翔,牵手飞翔。
我开始真正着手说服家长的工作,我还是决定感化他们,用一封长信来感化。为此收集了不少资料,好多自己出去创业年轻人成功的例子,好多感人至深的青春故事,甚至含蓄地含有同性相爱的成分,想用此来融化他们已经麻木的心,企图博得他们的一滴眼泪,来接受我这个与世界背离的儿子。准备工作慎密精细,我要好好安排,由浅至深,既不能太唐突让他们反感又不能太罗嗦没有冲击力。我想那一封长信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文字之一。虽然最后都没能够完整地交由他们看——我妈早就在我还没完成的时候就偷看了•••
时间是最好的帮手,没有硝烟也没有什么里程碑地,渐渐,她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抗拒我想要去学技术的事。只是她嘴上还是不承认,还要做最后的挣扎,毕竟让我上大学是他们盼望了十几年的,如果说他们还有梦想,还有理想或是主以外的信仰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上大学这件事。
大考临近,发生了一件让世界震撼的灾难,汶川5.12地震。
世界被泪水漫延,眼前与脑海全是一张张流淌眼泪的脸,圆形的地球被泪湿笼罩,像一颗装满悲伤的水晶。
电视变成了黑白色。这是一场灾难,让人难以去想象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痛的灾难——生命瞬间的消失,生命的坚强不息,那正是一双双剖开废墟的手,那正是一双双渴望生存的眼睛。
电视里一整天都在播放救灾前线的信息,有多少人被救,有多少战士累到,有多少人失去了家园又有多少人在灾难中得到新的人生。
我妈拿着遥控器不住地掉眼泪,我说,生命短暂,谁都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你又何必这么执着一定要让我去走自己不想走的路。她说儿啊,都是为了你好。你爸妈辛辛苦苦这一辈子,你也看到了,我们没有文化,没有工作,靠卖苦力生活,不想你长大了也像我们一样。我说不会的,就算会,我也不后悔。她摇摇头叹气。
学校组织了募捐活动,只是其中的细节不知算不算污点——学校强制我们又订了一套新校服,说是旧校服都可以捐给灾区,新校服我们自己穿,这样一举两得。
为灾区捐助是每个人都愿意的,可学校这种举动究竟是为了赚取与制衣厂的那些回扣还是真的为我们这些即将毕业的学生着想想让我们穿着崭新的校服过完这为时不多的初中时光,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妈翻箱倒柜一下午,把所有即占地方又没用处的衣服都找出来了,我心想,送到灾区,可以当抹布。可她像奉献了很多似地,满满的成就感。我懒地和她要钱,我知道,我家的确不富裕。
在捐献活动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的歌声高唱着,每个人塞了多少钱进那个红箱子里大家都有目共睹,每天训人最多说我们这些九零后道德观念差纪律水平低常常有伤风化的教导主任年纪主任什么的,还没他们口中一文不值的我们捐地多。十块二十块五十块的都算多,他们有很多理由,诸如要养家糊口,诸如我们是要家长的钱,又不是自己挣的。
我把自己这两个月攒的零花钱都捐了,一共二百三十块,本来打算攒着以后去北京手头更松快些用的。张杰捐了三百,反正我知道他是别再想去ktv唱通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