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 87 章（1 / 1）
老剧场后面儿有一溜儿小吃店，其中就有一家卖凉皮儿和牛筋儿面的。凉皮儿我不爱吃，吃地够够地了，小时候我妈也卖过凉皮儿，我一闻那调料水儿的味儿都饱了•••牛筋儿面好吃，筋道~
夏末时，街上墨绿色的杨树叶越发地厚重，穿过斑驳树荫走入那条狭窄的小巷，没几步就到店前了。张杰风风火火地往里迈着大步子走，我跟在后面儿知道啥都不用交代，他都会跟老板说地清清楚楚：“两大碗牛筋儿面！多放辣椒，一份儿多放点儿醋！”说完就坐里面了。店根本谈不上装修，仔细看看边角处还有没扫干净的灰尘，桌脚儿也全是油污，可客人不少，这家面做地地道，各种调料灶台上一字儿排开，老板利索地拿大刀切了细细的牛筋儿面，小勺儿飞过料碗，不一会儿就拌好端来了。醋多的是我的，我爱吃醋，吃啥东西都放，有时候恨不能喝两口呢。
店里时不时有客人进来，老板一直在那儿忙活着，人来人往中，我看了一眼抱着胳膊坐我对面儿笑呵呵等我吃完的他，呵呵，冲他乐一下，低头加快速度吃自己的。
吃完面上大街上溜达，也没啥目的，就瞎逛，从吉隆往出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幻听了还是咋的，我听见特小一声，张杰•••回头一看，一小女生赶紧拿起遮阳帽儿挡住了自己脸•••张杰看了她一眼，冲我笑了笑，搂上我肩膀继续往前走。
很显然，那女生是看见传说中的张杰一时激动就把名字喊出来了，不过我就纳闷儿了咋那么多人都认识他？他空间里好像一张自己的照片儿都没有呀•••把心中疑惑告诉他，他说那有啥奇怪的，没事儿干就跟着兄弟们这个学校那个学校的去火拼，谁还不认个熟脸儿啊，哈哈，你知道不，哥去他们学校一往进走，就跟那走红地毯似地~我白他一眼说不搭理你你还上劲了，一口一个哥的。不打架会死啊？他说那不是兄弟义气嘛人家来找你总不能推辞，我说你懂个P,义气就是帮人‘打架啊？打出事儿你是帮他还是害他啊？他被我说地没话还嘴，我知道我又啰嗦了，赶紧转开话头说别的事，他闷闷地说了一句，要是打架真能解决所有事的话，倒好了。
陷入沉默，如果他真要动手，我肯定打不过他，当初要是他•••后果不堪设想。他对我的包容忍让疼爱尊重，我都懂。那现在呢？他这句话怎么有这么多无奈。
世纪广场边儿上有摆地摊儿的，一挺清秀的男生在那儿卖小玩具，张杰走过去蹲下拿起一个娃娃，那男孩儿赶紧上手摁了个按钮，那娃娃就开始用冒着电波感觉的音儿唱起来，咯咯咯地，机器人的声音。
我看看他，垂着睫毛，手指摩挲着娃娃，正出神。
“唉。这多少钱？”
“三十。”
“给。”他把钱掏出来给他，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买东西没还价。
“给你妹妹买的啊？”
“恩。•••龙龙，我爹已经提出来要离婚了。”
“•••”
“说实话，老子都无所谓了，爱jb离不离，反正我都长这么大了，就算明儿出去搬砖头也能养活自己。我就是觉得张楚可怜，你说她才四岁，哼，从此以后就是个没人管的孩子了，我看见她就难过，她一天还傻呵呵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
“就算离婚了，那也是她亲生父母，不会不管她的。”
“哼，你指望我爹？我爹本来就不喜欢女孩儿，张楚要是真跟了他，他再弄个贱货回来，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跟我妈？我妈一天还要看摊儿，再说她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怕我爹打她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我爹天天追着我问，咬定了我知道她在哪儿，我知道个他娘了个蛋知道！就算知道我能告诉他？指望他们？既然给不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当初干啥要生她！”他越说越激动，最后还是克制了自己，克制了自己的音量。
“•••我们都不能预知未来，当初生她的时候，也一定想让她幸福吧。就算没有完整的家庭，有你这哥哥，不也挺好吗，呵呵，这么帅，她长大以后肯定特得意呢。”
“呵呵，你个俏货。”他终于笑了，虽是苦笑。“老子以后就想挣可多可多钱，可以让咱们仨都过最牛逼的日子，谁他妈的都不靠。”他居然说咱们仨•••我心里激动地不行不行地，搁平时肯定要说谁跟你们仨！但是现在，我看着他认真又有点稚气的表情，不忍打破。
很快就到他家，一进门儿他奶奶正训张楚，很快就听出来原来是张楚想要买玩具，奶奶不给买，她就又哭又闹，最后一耍脾气赖地上就不起来了，恨不能还打俩滚儿。张杰一看这景象就火儿了，上去就喊他妹：“起来！”
“恩~~~我要那个小娃娃~~~呜呜呜~~~”一边儿拿胳膊抹眼泪一边儿含糊地说着，小脸都哭得皱到了一块儿，呆地上就是不起。
“张楚，我再跟你说一边，你给我起来，听懂没？！”他严厉地指着张楚鼻尖儿，竖眉瞪眼地喊，说真的，我都被他吓到了，好像他在吼我似地，自己站那儿大气都不敢出•••这不是玩笑，也不是一时盛怒，而是从心里最深处发出的咆哮，仿佛压抑了很久，只是在伺机爆发。她妹妹怕他，再也不敢哭了，可眼泪止不住地流，跌跌撞撞地发抖着身体站起来，和他一样漂亮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他，他站那儿冷冷地看她，她终于憋不住抱上他腿就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喊哥•••哥•••一边儿抽抽搭搭地一边儿抬头看一看，溢满泪水和委屈的眼睛在说，哥哥抱抱，别不要我，别不要我了。
他还黑着脸，一把抱起她粗鲁地给她抹眼泪说：“想要啥跟我说！！别指望别人！哼哼，你还想指望谁呢？”
“呜呜呜•••呜呜呜•••”张楚听不懂他的话外之意，她还什么都不懂。张杰拿出袋子里的娃娃，递到她眼前，她委屈地抱上娃娃，又摸又抱地，不一会儿就带着眼泪笑了，自己摁了开关，那娃娃就开始唱歌，她自己很得意，在张杰眼前晃着娃娃显摆，只是一个娃娃，就让她满足成这样子。
他温柔地放下她，拍拍她脑袋说不许哭了啊，给哥哥乖乖地。
我看着他弯腰的身影，好心疼，他也只是个孩子。
傍晚的风卷着一点点沙尘，一点点凉，还有一枝枝随风飘动的柳条。大人们都下班儿了，街道两旁那些卖熟食的，卖菜的和卖水果的都忙活起来。看到一个女人费力地推着装满水果的三轮车要上斜坡，张杰跑上去推了一把，那车才顺利上去了。现在有张杰，如果没有他的时候呢？这世界上那些冷漠的大人们，谁肯搭把手呢？为什么要伤害这样善良的他。而这个女人，某个街角，某个正午，可能就是我妈。
这一种九零后式的悲伤，那么真实，那么痛，原来嘴里说着那一堆的非主流伤感签名，说着说着，竟成了真的。伤痛中还有另一种完整，受太多网络和社会的影响，这一代的青春，似乎就应该事这样的颜色，或者说这一代的青春，就是被涂上了这种颜色。那这样说来，我们的青春，也算痛快彻底了一把，不算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那般无聊。
我说，张杰，你知不知道，我倒希望我爸妈可以离婚呢，他打我一下，说你真傻，再不许说这种话。
我说，真好。他说啥真好？我说就算全世界人都不理咱们了，可我们还有彼此。你说对吗？我在疑问，是真的疑问，我好想要一个天长地久，即使知道天长地久太遥远，可最起码，想要这一刻的天长地久。稍显凄凉的黄昏，他拥抱我说，恩，永远。
够了，此时此刻你一个永远，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