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洗白(1 / 1)
高一新生开始军训的时候,人们头顶热烈的阳光跟一年前的一模一样。我依旧会背着书骑自行车穿越校门,经过车棚,再走在一排排的杨树下面凝视自己的影子。光阴纵使不安稳,回首一切也了然自己毕竟是走过了它。
在家里发现了些包装精美的礼盒,我知道那是用来看望海泉父母的。
上阳南街的这片居民区,我本该因为护送陆迅泽回家而熟悉起来,此刻才发现我从没在白天走近过这些漂亮的屋宇。表情冷漠的海泉母亲很客气的说着“我们家不缺礼”把我和妈妈拒在门外,我却在大门闭合的一刹那听到了房子内似有婴儿的哭声。
妈妈极少吃闭门羹,明显还没有从尴尬里解脱出来。我接过她手里的礼物袋子,很歉疚的说:“妈,对不起。”她摇摇头:“没事,毕竟是丧子之痛。”
我忍不住转身看了几眼那紧闭的门窗,其实就算打开了又能怎样呢?离开的终究不可能再回来。
十一月末正赶上学校60周年校庆,这一场联欢的热闹程度绝不亚于新年。多才多艺的少男少女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光芒被掩盖,单看上报的节目单就好了,唱歌跳舞相声小品俱全,俨然一台微型春晚。就在我准备好乖乖做一个全程观众的时候,突然听到文娱委员点到我的名字:“严晓初,你报了歌曲串烧是吧?有搭档吗?还有,歌选定了吗?”
班主任站在讲台一侧,若有所思的看向我。
我一咬牙:“没搭档,歌……就选陈奕迅的《十年》。”
“嗯,好。”文娱委员一边低头记录一边继续询问:“伴奏你能自己搞定么?时间控制在两钟以内。”
我点头道:“能。”
“就她?还《十年》,别丢人现眼了。”四周传来切切的耳语。
“放心,还有预选呢,肯定刷下来。”
“那我们去看预选吧?”
“我才不自己找罪受,有那闲心还不如多做道数学题。”
……
而斜后方并没有传来料想中的声音。
预选地点是在学校礼堂的偏厅,台下除了评委老师以外没有什么观众了。按照节目安排,我是这一组歌曲串烧第一个上场的,节奏相对比较好把握,可唱完以后手心里还是冒了厚厚的汗。我并不是十分渴望通过,但更不想不被通过。所以最终在老师宣布的表演者名单里发现自己的时候还是舒了一口气。事已至此,那么无论最后在舞台上需要面临什么,我都要站上去。
然而晚会那天我竟然平平安安的唱完了。一直到最后一首歌曲终,我都不太相信这种顺利。难道是真正的暴风雨还未来临?事实上的确是,幸而我没有高兴太早。低调沉闷的严晓初在晚会上竟然登台唱歌,简直形同造反、起义、暴动!曾经在校园贴吧里臭名昭著的女生再次成为一篇新帖子《说说严晓初这个人》的女主角。
我心脏暗自颤抖,然而却大出所料,那篇帖子,分明在替我说好话。原帖不长,作者好像也是校庆那天参加表演的人,说在后台看我默默配合排练的样子觉得我并没有传说中讲的那么坏,甚至还毫不掩饰的夸赞了一下我唱歌好听,最后劝大家不计前嫌,友善的对待我。我眨眨眼睛,一点一点的去翻看评论。
“跟那些脚踩多只船故意跟男生搞暧昧的女生相比,严晓初那时候那么决绝干脆算有良心的了。”
“车祸那天其实我就在校门口……据我观察好像是那个男生主动去追抢匪的,严晓初也没哭着哀求,不过那个男生真的好可怜。”
“这么说虽然对死者不敬,但听说当初那个男生追严晓初的时候还各种跟踪。”
“听说听说听说,当初黑她就是听说,现在来洗白又是听说,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啊,说不定楼主就是严晓初的托儿呢,严晓初本人也说不定。”
“我证明楼主和严晓初不熟,我是楼主同桌。”
“靠,说我是托儿的听好了,姑奶奶我是高二3班的周灵月,不服来辩!”
“我在书店看到过严晓初打工,店里那个姐姐说严晓初从初中就在书店干了,怪辛苦的。”
“补充楼上,我姑姑跟她家住一个小区,严晓初跟她妈妈和继父打着欠条,还说什么花的钱将来都还他们。挺有骨气的,骂她跟她妈妈都是狐狸精的可以住嘴了。”
看到这一条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人是怎么知道我跟我妈打欠条的?而且我好像也只是自己偷偷的记了账而已。
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最后一条匿名回复:“你之所以总是对大家的无理要求说好,就是因为内疚吧?既然内疚,为什么又总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如果你稍稍表现出一点对海泉的悔意,大家也许就不会那么针对你。”
这个人用第二人称质问我,我心底生悲却无从回答。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对那个叫周灵月的女生充满了深深的感激。毕竟站在嘲笑的人群里冲被嘲笑的人说鼓励的话是很艰难的,况且人家原本没有鼓励你的义务。
不知道是这个帖子发挥了作用,还是大家的确有了别的更重要的事,我终于不用再随身备着抹布擦书桌,也不必用巨大的背包把书每晚收回家了。偶尔会在书桌上发现食品包装袋子,就随手仍在垃圾桶里。跟前后左右的同学也逐渐有了交谈,虽然不多。
只是身后依旧漫射冷光,而我也习惯性的,在不小心对视上那双眼睛的时候,移开视线。不过,冷光的主人似乎也开始埋头苦读了,课间不再插空去操场打篮球,甚至可以看到他拉住第一名不卑不亢的问问题。
大把大把的时间填充进各种各样的习题册,因为高三来了。
第一次做高考模拟卷,大家都还不习惯。但学习好的同学依旧长盛不衰。我已开始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分数担忧。大学两个字果真像一束光,燃烧着,摇曳着,招呼我不断朝它奔跑,好像碰触它就可以获得光明与温暖。
周末都用来整理错题集,几乎已经不再去书店。这个周六终于借买资料的机会在御姐眼前晃荡了一整个下午。
她看我喜滋滋的摸摸这本真题集又翻翻那本模拟卷,像在挑选漂亮衣服似的,欲言又止的问:“你班上特别讨厌你的那个同学还讨厌你么?”
我突然打了个哈欠:“讨厌还是讨厌,不过口头讨厌和行动讨厌已经偃旗息鼓了,现在大概只是每天在心里揍我千百遍。”
御姐拍我一下脑袋:“跟他解释一下有那么难么?”
“可是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呀。他的讨厌有理有据。”我翻了个白眼,“况且,他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御姐笑着摇摇头:“装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