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番外】(1 / 1)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哪怕韩杨看起来再怎么冷酷或者是沉静,有那么几点还是统一的,比如都同样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自己的青梅,再比如都同样的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
——哪怕上辈子的他,说起来不过是个混混。
而说起混混这个词,多数是带着鄙薄之意的。他在无力逃脱的生活绝境中选择了走上这样一条歧路,在用自己去折磨那两个也许还是爱着他的血亲的同时,更有一点是在折磨他自己。因为那个时候的他,被一时的挫折和困苦给逼得落入了自我构筑的深渊里,四周左右围绕的全是黑暗,而唯一守望的那点暖光,也在他进一步的彷徨迷茫之中慢慢偏离了。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明白,生活是需要自己去救赎自己,等待,只能让已有的东西渐行渐远。
那个时候的他,也还没明白,十五六岁时的他表现出的那种种自甘堕落的行为,归根结底是他到了那种听不进旁言的叛逆期。
尤其是,那个时候,生活给予他的磨难是一重接着一重的。在那个还有些落后的小城市的一角里,封建的思想还在许多人的思想里盘虬,而在这种环境里,他的父母离婚了,还是经由法院出面的判离。他在沉默的经过小区的边角或者是周围时,总能时不时的听到那些饭后无所事事的人在嚼舌根,添油加醋的说着那些或是唏嘘或是感慨的刺耳话语。
而他,在每次听到后,都很想上前去冷冷的诘问:“这是我家的事,你们凭什么来评头论足?”但从第一次去冷眼瞪人结果被说得更厉害后,他就选择了握拳忍耐。因为他终于明白,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只会在他的愤怒里愈加的气焰嚣张,言辞不逊。
这个时候,他想,他是有些恨这些人的,也是对这样的生活有些绝望的。回去后是空冷的屋子,不是家,偶尔有人,里面的那个男人也是白瞎了那副被无数女人赞叹的好面容,抱着酒瓶子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喝醉了就随地蜷缩着睡着,或者是又悲伤又愤怒的咒骂着,不见记忆里的半点温雅从容。而曾经属于这个家的女主人,在回来两次后给了他一笔钱,从此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生活和日子,怎么能不让人怨恨?
所以,他是恨着的,也觉得生活已经这么糟糕了,再继续着,也只是还这么糟糕吧。那么,学什么学呢?考试高分了,班上会有人说“那肯定是抄的吧,看他那阴郁的样儿!”,不学吧,还是有人会说“他爸妈是经由法院评判后离了婚的呢!”……学校里,那些人,都好烦。
因为觉得学校里也是那么的烦,所以在意外的结识了那批大家眼里的“坏孩子”后,韩杨倒是觉得过得舒心多了。至少这帮人不会用那些让人厌烦的眼神看他,虽说所做的事情有些不对,但却的确是很讲义气的,直来直往,不虚伪也不造作,你有哪一点折服了他们,他们便诚心服输,对着你肩头来一拳,以示兄弟之义。
他们一起在学校外聚集,的确是欺负过一些学生的,只是如果有心人去查一下的话,会知道他们欺负的那些学生都不是什么好种,是该被好好敲打一下的那种蔫坏的孩子;至于那些收取的“保护费”,正如书里说的辩证观,生活里,哪里有光明,哪里滋生着黑暗,一个学校周边,为非作歹的绝对不止一个小团伙,而作为所谓“领地”,总是该出面树立一点威信,宣布一下谁是领地的主人……只是,这些,在大家眼里,都是不好的行径,他们说这是聚众打劫,是校外闹事,是向学生和学校周边的摊贩索取所谓的“保护费”,是不折不扣的混混。
在高二下学期,“韩杨是个混混”,这个事实已经在周边流传开了。大家看他的目光更是鄙薄得难以言表,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韩杨已经不在乎这些目光了。他本来就只是想找一个暂时栖居的角落,这些无谓的人的言辞有何可理会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最害怕的是与蒋晓深的重逢。
虽然,每个月知道二中放假了,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回家,然后“意外”的碰见那个背着书包回来的女孩。他很喜欢这个女孩不曾改变过的清澈又温暖的眼神,跟对门里的那个温柔的女人有些相似,但是更为阳光。很多次他们都是在楼道里相遇,她不会用小区里的那些人一样眼神看自己,每次遇到了,她都会弯起唇角笑笑,有时候还会抬手打个招呼“嘿,你好啊!”,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让他羡慕的恣意。
只是每次,他都像个被封了五感的笨蛋一样,僵硬得几乎看不出的点头,以示回应。
……天知道,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是很想也回以一个微笑,说:“啊,好久不见了!”或者是“你最近在学校过得好吗?”可惜,他偏生将这样的笨蛋形象一直延续到了与那个女孩永别。
所以,在后来的酒醉回忆里,韩杨才有些无奈的扯唇笑着,貌似,这短暂的一生里,他在那个女孩面前,除开最开始彼此愉快的十年,后面的见面次数不多的十多年里,他的形象在那个女孩心里,恐怕除了阴沉,就是冷酷,了吧……
唉,好遗憾,也好可惜……
不过,幸好,有那个女孩的足迹的城市,他都去过,虽然不是并肩而行,但总归还是少了一点遗憾。
丫丫的大学他是去过的,因为是新校区,所以校园很新,里面的树还不够高大,但红白相辅的教学楼很漂亮,从窗外看进去,里面的光线和其它的也都很好,还有一点,里面的学生还是很热心而外向的,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嗯,就是位置在开发区,有点偏;
丫丫和许东阳一起去玩的那些城市,他也都或前或后的去过的,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和许东阳还有联系,在平常没事的时候还会有所交流,那小子的性子跟小时候没什么太大改变,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明说,他自己懂得……唔,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丫丫知道了吧;
丫丫没去过的一些城市,他也去过。在去长安城的时候,他在空闲时去那些名胜古迹旅游区玩过,想着以丫丫的那爱玩的性子,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来这里的吧……唉,虽然他来这里,并不单是为了玩。他到这边来,是有些事情要办的,——他不可能在学校周围做一辈子的小混混,他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外面到底有哪些东西诱|惑住了他母亲的心神,想去追寻一种他想要的生活。
——除了未曾料到,涉世未深一个不小心便被陷入泥潭不得抽身。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三年的辗转周折,从以前一个学校周边的小混混,插足进了W省的暗下交易会所,所有人都说他看起来年轻但却不像个年轻人,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在这一路的摸爬滚打中,他是屡次的与死神擦肩而过,也在无数个午夜里受到了未泯的良心的谴责。只是,已经牵连至深了,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情主动或被动的经由了他的手的,也太多太多……除了没有沾上人命以及情|色,别的他都经手过。
那三年里,他只能是在每每怯弱的时候去想:韩杨,你甘心一辈子就背着混混的身份吗?是的,他不想,他想的是要不择手段的出人头地,他想着的是有一天能改头换面一般的出现在阳光下,出现在众人的眼里,让那些曾经嘲讽鄙薄过他的人睁大眼睛看看,他韩杨,就算是学坏了,也能是坏得出众!他韩杨只需要一句话,便能做到那些曾经闲言碎语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是,怎么在他刚有资本,并打算借助自己的手段从那个黑坑里慢慢洗出来时,便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呢?
他明明计划好的,现在手里的存款够了,该脱手的地方他也在不着痕迹的放手了,连新的身份他都已经偷偷的办好了,该自学补上的课程,他也在不紧不慢的学习着,想着哪天真的洗白了,他趁着还年轻,还能去自考个大学,然后做点正经事,指不定哪天在与丫丫相逢时,也能光明正大的回她一个笑容呢!
他明明都计划好了的,为什么老天不肯多给他半年呢?
啊,不,不给他时间也可以,但请别就那样意外的夺走了那个家,夺走了那个女孩的生命……
韩杨一辈子只求过两次,一次是求他妈别离开,然后得来的是他妈满脸的泪水以及狠心离开的身影,第二次是在那片废墟外,求老天让这个噩梦退却,他甘愿以一切为代价,可是得来的是老天替他哭出来的漫天大雨,在那场大雨里,废墟还是废墟,在雨水的冲刷下,洗出灰黑的烟烬,却也没有回应他的哀求。
呵,这老天,果然并不是个心慈的主啊!
他转身离开,在几天之后,去看了看重新组建了家庭的曾经是他的父母的人后,看到他们各自生活的宁静安好。他办了两张卡,分别给了那两个比他小上十余岁的孩子,并露出了难得的温柔。他在两个城市,两个地方,两个时间,分别对那两个孩子,说着同样的话语:“呐,这是给你们买巧克力的,不过,要先带回去给你们的爸爸妈妈呢!还有,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个有用的人!”
然后他离开了,没管那两个多少跟他有几分相似的孩子疑惑的眼神。
而这次离开之后,也是永远的离开。
不是因为传说中的所谓殉情,只是因为生活中,貌似真的没什么好留念的。他查过了,去年上任的□□算是个好官,来头也不小,足够承受W省这被掀开来的黑暗冲击。
嗯,他没想做什么的,只是一只想从腐朽的黑暗深处爬出来的白蚁,让自己最后再沐浴一次阳光……哪怕,真正的那份阳光,已经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