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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清流校区，西区宿舍楼。正值暑假期间，很多留校学生在外兼职，或者外出旅游。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西区商业街，很快清静下来，一些店铺却坚持开门营业。
小食堂也是学校特地为留校生准备的，一日三餐有了去处，总比整天在外面下馆子方便。
新出炉的平面模特，林蕉，已经和长盛工作室签下一纸合约，有萧舒晗这个担保人，林蕉几乎不怕遇到任何麻烦，也不像其他留校生一样，必须看人脸色在外奔波，忍受风吹日晒。
这份兼职，相当轻松，说白了，就是出卖色.相，谁让林蕉有这份先天优势呢？
林蕉不会做无谓的忧伤，平心而论，在镜头面前摆一些姿势，整一些特别的造型，就可以拿一份不菲的收入，这简直是从天上掉钱的好事，偏偏让他撞上了，他自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这天下午，林蕉泡了一杯咖啡，正窝在寝室里翻看法学名著，忽然收到薛长生的短信。
“我在广场这边，你过来接一下。”
笔记本电脑上正在播放小红莓乐队的老歌，女声略显嘶哑和颓靡，就像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林蕉一向随性，听歌也是随意选择，这小红莓乐队却是束眠向他推荐的。
“林蕉，你真的去当平面模特啦？”束眠在视频里故意摆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嗯，也不是很累。”林蕉坦然接受了束眠的视频请求。
“我知道，萧狐狸肯定舍不得你吃苦呗！可是，他为什么只给你介绍，反而忽略了我这个天然的活色生香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呢……”以下省略无数自恋之词。
“咳——束眠，你在家怎么样？”
“嗨，跟以前一样，吃饱睡，睡饱玩，无非就是逛逛街，聚聚会，偶尔做做美甲……”
“那就好。”林蕉私心里，其实希望束眠早些谈场恋爱。
“诶！林蕉，你怎么不问问任博昕呢？他这次十八相送，一直把我送回家呢！”
林蕉登时来了兴趣，唇畔浮出一抹调侃的笑意：“怎么样，被忠心的护花使者打动了么？”
“切！那家伙贼精，妄想用三十六计猎取本美人芳心！这拙劣的计谋早被我一眼看穿啦！”
“哦，那美人，你的芳心，准备交付给谁？需要签订多久的合同？”
两人即使隔着视频，也能默契地相视一笑。
束眠忽然将脸蛋儿凑到摄像头跟前，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纤毫毕现。红润的肤色，极细腻的汗毛，秀美的五官，甚少瑕疵，被灯光氤氲出一片温情与烂漫。
“林蕉，来，亲一个呗！”束眠指了指自己白皙的左边脸颊。
林蕉登时吓一跳，无语地摇摇头，故作淡然地笑道：“乖，还是留给你真正的恋人吧……”
言尽于此，束眠不再试探，便苦笑一声：“你呀，你为什么这样残忍，不肯给我一点点希望，让我知道前方的路上终究会出现曙光？这样我就不会胆怯，孤身奋战！”
林蕉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坦白道：“束眠，不是因为你，和你无关。这一切都是我的缘故。”
“你？究竟是什么原因？”
林蕉正在耐心地组织措辞，就见束眠按捺不住，在对话框里问道：“不是为了哄我开心，不是为了安慰我而编造理由？林蕉，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么？”
林蕉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宛如雨落芭蕉。
“记得，高一刚刚进校的时候，班主任让男生和女生排队安排座位，你忽然冲过来，将我拉到女生队伍里，然后，我跟你解释说，我不是女生。当时被你们好一顿取笑。”
想到此节，林蕉素来清冷的眼眸里，染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是啊，当时我很好奇，一眼就在人群里相中你，我以为你是假小子呢！还想着，要是可以和你同桌，天天对着这张精致好看的脸，那日子就像做美梦一样！”
林蕉发了一个冒冷汗的表情过去，就听到束眠打开音响，放了一首李健的《心升明月》。
“你是不是觉得，女孩子的心思很难猜？”
“有点。”林蕉听着李健空灵飘渺的歌声，一时有些愣神。
“我心上的人，你从哪里来？”束眠发来一句歌词，“这深情一片，等待谁收留？”
“林蕉，听到了吗？其实这是我的心声，似乎从老早以前，我就想对你说，这辈子，束眠只要有这么一次勇敢的爱情，就此生无憾了吧。”
林蕉略有些呆怔地望着电脑上的对话框，有些话，是不是用无声的字体来表达，更容易打动人心？抑或是年轻的人们，不擅长调动感情，无法用言辞来倾诉自己的心声？
老早以前？那是多久呢？
林蕉不由自主地按上键盘，依旧用简单利落的句子问道：“高一那年，你怎么会看上我呢？”
他实在搞不懂，他这种不够硬朗的男生，怎么会吸引束眠那种开朗明媚的女孩子？
如果让他来配对，束眠的男朋友，应该是一个健谈活泼同时对束眠体贴周到的大男生。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假设始终只是假设。人生没有如果一说。
“林蕉啊……你是有多无心呢？”束眠难得没有抱怨，只是风淡云轻地笑了一句。
林蕉却猛地眼眶一热，急忙取消了视频，在对话框里写道：“束眠，我不相信虚无的承诺，可是，我想跟你说一声，如果将来我们还能遇见，还能在一起，那么，就在一起吧。”
等了片刻，林蕉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会造成什么后果，急忙抚上键盘，想解释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刚刚打了一句：“你听听就算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未等他发送出去，就见束眠回道：“我知道，林蕉你想安慰我。可是，我真的很开心，至少你不会无视，如果将来真的有缘分，我也好期待，可以和你在一起呢。”
林蕉的目光像清寒的泉水在屏幕上淙淙流动，最终，消去了那一份鼓噪和不安。
“我心深似海，你宛如明月。这般美如画，却遥不可及。”
相隔千里之遥，林蕉自然看不见，束眠趴在抱枕上，泪光闪隐，仿佛一口亟需阳光的水井。
似乎每次想到束眠那妞儿，就会毫不困难地找到一份凭借，无论是小红莓乐队的老歌，还是那些被冠上艺术片名头的法国老电影，束眠在他生活里留下太多寻常而又繁琐细微的痕迹，仅仅是这种融入日常生活的痕迹，便可以让他惦记很久，甚至是一辈子吧？
林蕉简单收拾一番，将音乐停止，便下楼赴约。
经过西区广场，林蕉遇到几个打扮普通的女生，她们手里拿着一沓宣传单，叽叽喳喳说着。
“要发两个小时诶！可以偷懒吗？”
“发完才给钱的！不过，听说是在百脑汇附近，那么热闹，应该很快就可以发完。”
“才二十块钱，只够买四杯水果刨冰……”
“对啊，还要冒着大太阳，还要涂防晒霜，现在钱真不好赚。”
林蕉听了几句，将“钱真不好赚”五个字记在脑海里，便匆匆离去。
薛长生的跑车极好辨认，大喇喇地停在广场北侧的花圃边上。
薛长生一袭时尚装扮，戴着墨镜，身材修长，风度潇洒，看起来确实有风流的本钱。
林蕉上前打了个招呼，薛长生从驾驶座上拿起一本杂志，轻巧地甩给林蕉。
“嗯，这次征用了工作室的模特，薪水已经汇入你的账号。”
果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林蕉淡然地颔首笑道：“谢谢你了，以后有什么工作，我会努力配合。”
薛长生见他态度和气，毫不拘礼，便问道：“如果不是萧舒晗，你肯定不会用姿色来换钱吧？”
林蕉微微一愣，随即坦然笑道：“这没什么吧？如果换做别人，想必选择也是一样的。”
薛长生听出一丝暗示，便取下墨镜，用锐利的眸子仔细打量林蕉。
“你对萧舒晗……真的没有那种感情？”
林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神色自若，没有半点不妥。
“这种事，需要准数么？”他避开最尖锐的问题。
“当然，萧舒晗已经对你动了心思，他自己都承认了，难道他没有对你说过？我不信，依萧舒晗的性子，他一旦喜欢上某个人，肯定会整天追在后面跑，什么表白示爱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当然，他也不是那种花花公子，他对待感情还算认真……”
“薛长生，你们才是真正交心的朋友。”
林蕉忽然打断薛长生，因为他从薛长生流光璀璨的眼眸深处寻到一抹隐晦的不甘。
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甘？
林蕉无暇细想，只按照自己的心意说道：“就像你说的，我不一定留在成都。感情这回事，不就这样么？有什么好推敲的，咱们又不是女生，算命星座一起来。”
薛长生愣是笑出声，林蕉此刻的模样，并不尖锐，假装正经，却给人一种呆萌的感觉。
这回，薛长生没有试探多久，便驾车离去。
林蕉翻出□□，在宿舍楼底下的自助提款机上查看，这笔薪水不多不少，正够他日常花销。他当即掏出手机，给千里之外的父母报信。
丹菊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天热了，换凉席了么？你带去的夏衫不多，妈给你汇点钱，再去大商场买几件好看的名牌，不过我儿子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知道了，妈，我兼职赚到一点，不用给我汇钱了……”
“那怎么行呢？得留点急用啊，不怕平时无病无灾，就怕万一呢！对了，你在那边少吃点辣，暑假天热，容易上火，小心像去年一样拉肚子……”
挂了电话，林蕉无奈地叹息一声，唇畔却逸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有远行在外的人，才能更真切地体会到这份苦衷。
很快，日子滑到七月十号。
这天傍晚，林蕉提前去洗了个澡，之前在小镇上的理发店打理过发型，待收拾干净，又换上一套簇新的夏衫，怕晚上冷，又多披了一件外套。
出门，直接打车来到清流国际机场。
很快，就到了十点，从澳洲飞来的国际航班没有晚点，已经抵达清流。
林蕉深吸一口气，将口香糖吐出来，用纸包好，然后丢进垃圾箱。
正要大步向出口走去，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萧舒晗！怎么会是他？
林蕉来不及多想，就见萧舒晗飞快地奔过来，清锐如初的目光扫过出口处，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林蕉身上，林蕉心中尴尬，薛长生那番试探，说不定亦有萧舒晗的默许，甚至授意？
林蕉硬着头皮上前，笑道：“来接人么？”
“废话！”萧舒晗傲娇地仰起头，却不紧不慢地凑过来，像一只逗趣的雪橇犬。
在林蕉身上蹭了几下，被林蕉毫不留情地推开，萧舒晗这才恢复正经。
“你接同学还是亲戚？”
“同学吧。”林蕉没有半点迟疑。他可不敢让萧舒晗瞧出端倪。
“哦，我也接同学。”
萧舒晗忽然伸手招摇几下，喊道：“这边，在这边！”
一个阳光帅气的男人快步走出来，将沉重的行李箱扔给萧舒晗，埋怨道：“这么偏僻的地方，要不是提前通知你，我怎么回家啊？”
“靠，敢情我就只有这么点用处？”萧舒晗亲热地搂住男人的肩膀，正要调戏一下，就见林蕉转过身去，萧舒晗蓦地一个激灵，急忙将男人狠狠推开。
“喂，离我远点，把你送去成都，咱俩就分道走。”萧舒晗故意大声威胁道。
这帅气男人却不依不饶靠在萧舒晗身上：“我累死了，让我依赖一下，不行么？靠，萧舒晗，你装什么装？又不是没这样过？还是你怕李默善知道咱俩之间的关系啊？”
“什么关系？你别乱说。”萧舒晗俊脸微红，目光却偷偷落在不远处。
这男人大度地拍了拍萧舒晗的肩膀：“在兄弟手足和美女衣服面前，你小子总是选择衣服。我也算服了你，你为了耍女朋友，也是蛮拼的……”
就在这时，林蕉眼神一亮，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从出口处晃悠走来。
萧舒晗循着林蕉的目光望过去，登时有些傻眼！
这人一袭轻便的夏装，算不上多赶潮流，却自有一股清贵明朗的风度，就像古诗里说的，濯濯如春月柳，他轻快地摘下帽子，露出俊朗如月的五官，神情在见到林蕉的这一刻，瞬间如流风回雪，生生地点亮众人的眸子……
萧舒晗呆立原地，直到朋友遮住他的视线，大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喂，你小子不会改口味了吧？那是帅哥，不是美女诶！”
萧舒晗猛地推开朋友，下意识地飞快冲过去，一把搂住林蕉，林蕉正在和明迤岚打招呼。
蓦然间，被人亲密地搂住，林蕉有些回不过神来。
倒是明迤岚，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尖刻，宛如一把刀子扎在萧舒晗脸上。
两人毫不畏惧地对峙，以敌视的微妙态度，用雄性天生的敏锐嗅觉，牢牢将彼此锁定。
林蕉张了张嘴，那句“明迤岚，欢迎你来！”还未出口，便被这种诡异的气氛震住。
多年后，林蕉想起当时的场景，只能无奈地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