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我睁眼醒来,想要口水喝。
只觉得浑身疼的厉害。
不禁大喊一声,哎哟。
旁边坐在脚踏上瞌睡的小宫女一下惊醒,忙不迭跪在地下。可又一瞬间惊喜的叫起来,“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我想要叫她不要这么叫,喊得我耳朵疼。
外面就开始热闹起来,一行老太医,边整冠帽,边一路跑进来。
宫女侍卫宫人,乌泱泱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锅碗瓢盆的到处乱走。
我欲想指着他们别闹腾,可手臂一抬起来就生疼的厉害。
“王爷别乱动,这刚接好的,别又脱臼了。”
我恍惚记起来,是了,定是从马上把皇上扑救下来,摔脱了肩膀。
那小宫女可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嘴巴倒是快,“王爷不问问皇上可好么?”
我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声音虽小,可一屋子人约莫都听见了,顿时都怔住了。
满屋子鸦雀无声,就听屋里传过来一个声音,笑道,“是朕叫她问的,说你醒了,问问你就不关心朕么?朕猜你就不会第一个想着问问朕怎么样。”
我头上一懵,更觉得恼意,可终究忍耐住,含笑看向皇上,意欲抬手行礼。
他却一把扶住,“二弟小心,左肩膀脱臼不妨事,右肩膀可是厉害,被砍了一刀在肩胛骨,可别再崩开出血了。”
合着本王现在两手都不能动了?!
我愣住在那里。
皇上坐在床边,笑道,“横竖宫里大有人服侍你,你就在这里好好养养。”
我只是苦笑,方问道,“皇上怎么样,可受了伤么?”
他笑着摇摇头,“你也看着了,这不,好的很。”
我心中不免怅然,这回我是吃了一大亏。
我于是问道,“可是步兵赶过来救了臣弟与皇上?”
一提起这,他显然有些高兴,道,“多亏程尹,要不然等卫城军过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程尹?”
“正是,他果然心中自有妙算,知道你救朕心切,急于奔过来,猜到来耶恐怕有诈,故而早早带了朕给他的人马赶了过来。”
皇上竟然给了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兵马?
程尹还内地里向我投诚!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
看来程尹这人委实大有问题!
我笑了笑,“皇上知人善用,当真英明。”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时朕才是无力,连自己都差点没保住,要不是你……”
我道,“可皇上若不是那一把将臣弟拽提起来,恐怕臣弟也跌落马蹄之下了。何况皇上若不是为了救臣弟,断然也不会露出破绽被那人差点砍到……”
正互相道谢之间,就听有人笑意融融的走过来。
是个妃子,她笑着行礼,看向皇上,“皇上一听见南安王爷醒来,也不顾得一切,急匆匆赶过来,臣妾也过来,这般兄友弟恭,寻常人家哪里得见呢。”
皇上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向我道,“你还没见过吧,这是宋昭仪。”
我只知道有个宋彦有个堂妹进了宫,从来没有见过。原来就是这个。
长得美是美,宋家一贯出美人。
几人说说笑笑,后来叫我好生修养,这才都走了。
我浑身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要害,只是两肩上的伤,却多有行动不便。
又失血过多,故而只能干补静休。
我心中惦记宋彦,可是在宫中多有不便,不能请他进来。
于是第二日就请了旨一定要回自己府里去。
皇上拗不过,只好叫人抬了大轿,慢慢送我回府。
而他,早已等在家中门口了。
我看见他,也不知说什么,只是干笑。
他也不说话。
就这眼对眼的互相看着。
众人没办法,先将我送到内室。
他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半晌众人散尽,他才终于开口。
幽幽凉凉,似乎是自言自语,却又分明是对我说的,“幸亏赶到了。”
我笑,“是幸亏了,我对不住你,叫你为我担心了。”
他笑了笑,“却说这个做什么。上过伤药了么?”
我道,“刚换过,皇上也给了不少。”
他含笑点头,我又不知说什么,他就这么坐着,我躺在床上。
彼此的心意不知是不是想在一处,或者彼此又什么都没想。
后来晚间,程尹也过来,我向他道了谢,他倒是颇不以为然。
“那也没什么,只是能赶上罢了,这也原不该谢小可啊。”
我笑,“不谢先生还能谢谁。”
“宋侍郎知道王爷定然求胜心切,恐怕来耶有埋伏,叫小可带上人马赶上去以作防备。谁承想还是晚了,叫王爷受了这样的伤。”
我心中一动,不免感触,还是他……是他想的周到。
皇上也回来了,朝内诸事停妥。
听说西北战况也好,大军将来耶赶到极西荒原之处。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每日无所思无所事,伤好一点了就在园子里溜溜,也不想出门去。
宋彦也只是同我讲讲书卷,也没什么别的。
后来开春,他宋府应酬杂事颇多,他又搬回去便与整顿。
有时坐在园子里的,能呆到天黑。
这日春暖了,我正躺在藤椅上合目晒太阳。
就听有人慢慢步向我,只听声音就能知道是谁了,我道,“来的这么早,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尹这两个月都出京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反正他又不是官员,来去自如,也没人约束。
“带了一些家中的桂花酿,王爷伤好的差不多了,快来尝一尝。”
我笑,“这个时节还有桂花?”
他道,“母亲自从几年前学了这个手艺,年年要做很多,送人也送不完,起初父亲抱着这些酒挨家挨户送人,也送不完,后来仲父想出了保存的法子,就能存了很久,所以一年四季都能喝到。”
我笑,“三位高堂性情相投,当真和乐。”
他笑着点点头,叫人拿出杯子,与我斟了一杯。
果然浓香清冽,滋味甚好。
只听他看似无意说道,“王爷这么成日在家窝着,是打算到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不知道,长日永漫,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终了。”
他道,“起来走走吧,外面春花烂漫,一派生机,王爷看着定然舒心。”
我笑了笑,并没接他的话,又独自饮了几杯。
宋彦下了朝,依旧往我这边来,看到我坐在园子里,手边有半杯残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看向他,“有些冷,别叫寒着了。”
家人摆了把椅子,他就坐在我旁边,道,“我不说,是因为我想着王爷不争了,或许也是好的,一世长长久久平安康泰。可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你不是说没去过南岭么?不是说先皇曾说南岭凤凰花林最是美,我们一同去吧,想来求一求,皇上也是会应的。”
我摇摇头,“我见过的父皇从不曾欢快,他不曾去过南岭,他只说听说那个好看,却不曾见过。大底只有没见过没得到的才是好的。”
“你就为了一次失败而心灰意冷吗?”
我摇头,“我只是不知道此前争的求得,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原本,原本我是可以不救他的。若是今后再要他死,却不知当日救他又是为的什么。”
他握住我的手,“想不通?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天底下多少事凡人都想不通,往后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有人想的通,既然生在凡间,就不如活得简单一些,抛开所有,每日高高兴兴的才不辜负来这世间走一遭。”
我心中觉得苦涩,“可是,可是我母妃,姐姐……”
他握紧我,“那都是过去的了,人何必要活在过去呢?当日你们都还小……”
我摇头打断他,“不,我不要想了,顺其自然,一切随意吧。”
他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止住了。脸上还有忧色。
我不忍,向他安慰道,“我答应你,从此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
他这才露出颇为释然的神情。
我同宋彦,就这么彼倚靠着,园中姹紫嫣红,一园也就是大千世界了。
我向皇上请了旨,说要出去走走,宋彦一起,皇上竟然准了,又交代了许多养生保养的话。
我只简单收拾了东西,三月十三,这才出门。
刚一出门,我就拍腿叹息。
宋彦惊奇,问我何故。
“昨日你生辰,我可就给忘了!竟然没人提点,你府中竟也不做生日了?”
他笑了笑,“我叫他们不用张罗的,今日出门,过个生日闹一整天,第二日哪有精神上路的。你要是想与我庆祝,不拘到哪一出山明水秀之处,再与我道贺,岂不更别致有趣?”
我想了想,道,“难为你的心思,我又如何偿还此番深意之一二。”
他浅浅一笑,打马便走。
我有两个亲信侍卫跟随,坐的是马车,恨不能同他一起扬鞭而去。
只得笑叹两声。
正在此间,就听见后面有马声过来,我往后一看,当真是有缘分,程尹英姿飒爽,乘风而来。
我撑着车窗帘子,向他笑道,“不知这位骑马的公子,是要去哪啊?”
他一勒马缰,正到我车旁,“回家,此时三月正是江南好风景,想到诸位约莫还没定下去哪,不如一同去吧。”
我探出身子向前面宋彦喊道,“宋公子,听见没有,有人管咱们的饭了,可一同去吗?”
宋彦勒马转头看向我们,“正巧,喝过程先生令堂酿的美酒,自当上门拜访一下才对!”
我心中欢快,一回身不注意,正巧车顶磕到头上。可心中喜悦,倒是也不疼了。
可三人同行,终究还是有许多不方便的。
比如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而我每当想同宋彦亲近的时候,终究还是碍于程尹在旁,多少只能忍耐住,只在眼神上放肆。
程尹有时装作不知道,有时就借故离开,宋彦嫌我毛手毛脚,也不同我独处。
所以,这一路倒成了,时而聚,时而分散的模样。
索性越往南走,春x色越胜,天气暖和,他俩就更愿意骑马而行,亲信非说我身子没好利索,只劝我乘车。
看着他俩在前面并肩而辔,我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