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08(1 / 1)
相原琴子进门时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女孩身上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友好的气场。
入江直树不易察觉地一怔,眉心微蹙又刹那间恢复了常态,再看自家弟弟愣怔过后猛然流露出的压抑不住的喜色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无奈,不过也不曾言语什么,只低头装作看手中的学术杂志,但眼神却暗暗瞟向笑意里带着勉强意味的相原琴子。
“琴子。”入江纪子性情是天真明媚,但是这并不意味她傻到看不懂眼色,和入江裕树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的女主人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着相原琴子,“快坐下,今天我做了意大利面哦!快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竟是半点也没有想要提起成绩的意思。
入江裕树顿时咬牙,不等琴子坐下就开口道,“今天是公布成绩的日子吧,考得怎么样?”
“裕树!”入江纪子急忙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安静。
相原琴子看着略带惊慌的入江妈妈和一脸挑衅的男孩,一直勉强勾起的嘴角渐渐放了下去,身旁的相原重雄亦沉沉叹了一口气,平静道,“考了多少?没事的琴子,爸爸不会责怪你的。”
作为一家之主的入江重树虽然没说话,不过那平缓甚至略带着安慰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他与好友如出一撤的想法。
琴子听得他语气里似已有准备的平静,又见着入江裕树得意洋洋的脸,心中那一点小火苗几乎是瞬间就升腾起来,烧得她心口微微犯疼。原来的相原琴子可以对这样的“习惯成自然”一笑而过,可她却不能毫不在乎这近乎轻视的“理所当然”。
“十一名。”
“我就知道琴子你啊……嗯?”正说话的相原重雄说着说着一愣,眼前的女儿又慢慢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考了第十一名。”她刻意在“十一”上加重了音。
话中那一丝隐约的薄怒让入江直树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她。
入江纪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双手一拍开心地就要跳起来,眉眼里俱是满溢的笑意,“我就知道我们琴子行的!不行我们应该办一个庆祝party,对,party!”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相原重雄和入江裕树不敢置信的表情。
“不对,你说谎!”入江裕树猛地站起喊道,“你这家伙一定没说真话!”琴子甚至于看到他脖子上隐隐暴起的青筋。她低下头平静地说,“是真是假,怎么不问问你哥哥?”
“哥哥?!”
从杂志里抬起头的入江直树环视一圈将众人的神色都一一收入眼中,视线最后定格在愤怒惊愕的裕树脸上,皱皱眉,但还是一字一顿,“是真的。”
男孩涨红的脸顿时褪成惨白,只站在那里,咬着嘴唇强作倔强,瞪向面色平和的相原琴子,“……你想要什么?”
“琴子呀……”这是试图说什么的入江妈妈。
“琴子,不许胡闹!”这是肃了脸色的相原重雄。
看着男孩难看的脸色,相原琴子心中升起一丝不忍。思及今天哭得惨兮兮的小女孩,她略一犹豫,与入江裕树两相对视,缓缓开口,“明天,去和美美道歉吧。”
“什么?!”入江裕树顿了顿,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天要去和她道歉。”
他想也不想拒绝,“不要!”
相原琴子没料到他竟然拒绝得这般干脆,“为什么?”
“反正我说了不要!”
眼前年少倔强的脸庞与傍晚时女孩满是泪痕的笑脸一点点重合,犹如触到了什么机关,琴子的心火猛然烧成燎原之势,她咬牙道,“入江裕树我再问一遍,我的要求,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似乎看不见她的怒火,入江裕树毫不退让。
“我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向她道歉?!”
就是这种语气,就是这个表情。
相原琴子眸色转暗,慢慢攥紧了拳。
这种自私的,该死的傲慢!
尽管丝毫没有理解这两人在谈论什么,却不妨碍剩下的三人对于眼前千钧一发的气息的感知。
相原重雄看着自己的女儿,突然觉出几分陌生。
“好,你什么都不曾做错。”相原琴子站起身冷笑,只觉得眼前似有两个影子隐约来回晃动,心口窒得难受,嘴角却因此勾的愈高。
“是她八神美美做的错了,不该一厢情愿地缠着你,是吧?”她笑得愈加讽刺,“可你知道她为何偏偏亲近你?”
“美美有先天性的夜盲症,生来怕黑,那天她没及时回家是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甚至在你遇见她时,连你是谁都没认出来。”琴子盯着他一瞬间睁大的双眼,仿佛害怕对方听不清楚一样一字一顿,“可是,偏偏是你。”
“偏偏是你,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出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入江裕树你真的以为你特别到每个人都想和你交朋友?我告诉你,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偏偏那时,只有你一个人在。”
相原琴子几乎听见了自己牙齿上下相碰发出的声响,“就因为这样,八神美美那个笨蛋就觉得你是个温柔的人,把她的一切都分享给你。是啊,她就是这么笨的笨蛋。”
“可你是如何对待这份心意的?”
“因为得到得太轻易了,所以就可以随便对待么?”
“你把她当成什么了?!”
相原琴子说到最后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喊了出来,脸上染上了三分红晕,眼里的火烧得熊熊。
她一说完,看着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入江裕树,心里不知怎的竟隐隐生出一阵快感,嘴边的笑意亦略带了些真实。
然而时间不长,发泄完的相原琴子不多时平复了心情,众人复杂的表情方提醒了她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心知自己被裕树刺激到说话失了分寸,琴子不由有了几分悔意。
到底是大意了。她暗暗叹气。
江月中学时曾有一个很是要好的朋友祝婉,要好的程度拿现今的话讲是属于知心闺蜜的级别,那时祝婉暗恋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从刚入学到最后毕业。江月虽然以此打趣了她整整三年,但对于好友的感情还是鼓励的,等祝婉快毕业时在好友怂恿下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对方写了一封情书,谁知道那男生第二天就将信的内容宣扬得人尽皆知,虽然避开了老师,但两个班的学生间私下却传了个遍,两人成了一时热门。
女孩子委屈的崩溃大哭和那男孩嘻嘻哈哈毫不在意的傲慢深深镌刻在了旁观了所有的过程的江月心中。
刚刚与其说在与入江裕树说话,还不如说是与多年前的那个男生说,那时好友绝望的神情她无论如何都不曾忘却,所以才会这样压抑不住的气愤。
一不小心就将两人重合了啊,她想。
相原琴子一瞬间只觉得累,现在的局面无法收拾就不去管了,她一想起江月想要守护的那些东西,兀的就失了所有力气,连强装都不愿,沉默着给三位长辈鞠过躬,离开餐厅上了二楼。
只留下众人各有所思。
琴子,是什么时候变了的?相原重雄沉思,他纯真到简单的女儿,是何时开始悄悄地改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为什么要这样……拒绝的话…我也可以接受,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面容娟丽的少女被她抱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后软在她怀里,眼泪却还停不下来,从肿成核桃的双眼一路蔓至下颌,最后透进她的肩头。
莫名的,透出股惨绝的气息。
“祝婉,祝婉……”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能一声声唤着好友的名字,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就是这样,她无法理解的名为喜欢的痛楚,她无可奈何的无能为力。
“我只是想要他知道,这样也有错么?”
她讷讷,对于友人的问题连一个音节都不曾发出来。
只能回以更紧的拥抱。
“琴子,琴子……”
相原琴子一下惊醒,瞪着面前担忧的入江纪子,一时愣愣。
“琴子做噩梦了?”
“哎?”她莫名惊诧,妇人温暖的手指抚上脸颊,是干燥且带着暖意,下一瞬间就沾染了略凉的湿润,“琴子在梦里哭了呢。”
回到房间后她就匆匆睡去,却不想做了这样一场梦。
原来她也是哭了的,女孩恍惚。原来她也是怕的。
祝婉那一双盈满痛楚的眼,她竟也是怕着,心疼着。
“是因为今天晚上的事么?”入江纪子的脸上显出愧疚来,“对不起,是我这个妈妈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才会让裕树变成这样的孩子……”说着说着她渐渐带上了细微的哭腔。
“伯母你别这样,是我今天失态了,对不起。”琴子从床上起身,拉住她的手。
“谢谢你,琴子。”入江纪子擦去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扬起嘴角笑得温柔,“所以我说,琴子能来我们家真的是太好了呢。”
“伯母?”
“温暖的心意是非常珍贵的礼物,所以我替裕树谢谢你。”
不然,她的孩子还要花费多少时间去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妇人倾过身,轻轻抱住了她,话语里含着淡淡的安慰,“所以啊,琴子,这样温暖珍贵的礼物,一定会得到它应有的珍重以待,不要担心。”
她几乎就落下泪来,却强自忍住,伸手回抱住入江纪子,“嗯。”
我知道。
送走了入江妈妈,相原琴子的睡意也去了大半,她想了想,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想找张纸和不久之前买的中性笔。
随便画些什么也好。
想是这样想,然而在看到安静躺在抽屉里面的粉色信封时,她不由一怔。是“相原琴子”开学时写给入江直树的情书。她当时心下不忍那女孩子的心意被随意丢弃,就一并带了过来,算算在这里也放了不少日子。
毕竟,那大概是唯一能证明另一个明媚干净的女孩存在过的证据了。
思及此,便忍不住伸手拿起它。淡粉的信封上工工整整写着入江直树的名字,与她之前在作业上见着的完全不同,一笔一划下笔极重,摸上去甚至感觉得到浅却极为明显的凹痕。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F班的相原琴子,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知道你是谁……”
琴子一行一行读得极为认真,手指触及纸上凹痕,想起剧中她曾说过的因为害怕特地查字典确定自己没有写错名字的汉字,顿时心中五味陈杂。
所有的小心翼翼,都只想让你知道,对于我而言,喜欢你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住到了一起,入江直树于相原琴子而言也只会是一个美丽纯粹的梦境,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吧,她突然就这样觉得。如果没有交集的话,那个十项全能的天才君也不过是她长大以后无关紧要的小秘密,也许某一天会笑着和好友或者恋人分享她当时的心情,然后继续安稳的生活下去。
但是偏偏这样遇到了啊。
她有点怅然。
“呐琴子,入江妈妈说的很对,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很珍贵的礼物,一定会得到它应有的珍惜。”她轻声说。
所以,如果你在这世上某一处过着完全不同生活的话,请也不要怕。
“一定会遇到的,那样一个人。”
这是我的愿望,为了你,也为了我。
脸上泛出些许柔和,琴子没有看到身后从没有关上的门缝里伸延进来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相原琴子吃过早饭就准备去店里了,走到门口准备穿鞋的时候才看见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入江裕树。
她“咦”了一声。
入江裕树似是被这一声刺激到,飞速撇过脸,“慢死了,不是说去找八神么。”
耳根犹是泛着淡淡的艳色。
琴子抿抿嘴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点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