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45章（1 / 1）

随着春节的来临，气温图上的温度线就像一个颓靡的少年，一天一天，接近零度的界限，再不紧不慢地往更下方坠落。但是天气越冷，人们的热情却越来越高涨，因为那一声新年的礼炮就要炸响了。

中国的春节就是这样，人们把太多的情愫寄托在这个单薄的节日上。不管是顺风顺水，还是坎坷波折，过得好的人把它当做一个台阶，跨上它，自己的生活便会更上一层楼，过得不好的人把它当成一把利剑，割断先前那些发霉的日子。

临近年关，陈南给我打来电话，叫我陪她去扫些年货。其实我自己公司的业务在这个时候是非常忙的，几乎天天加班，一天能睡不到五个小时。但是小公主发话了，我又怎能不从呢。

商场里人挤人，一些促销点排满了大妈大婶，说是排都不恰当，因为没有秩序，只是乱糟糟的一团，推搡和噪声成了这些商场特定的镜头。

陈南把我带到一家比较清静的书店，我知道这孩子爱看书，那次无意在她房间看到床头摆着《岛》，我记得我读这本书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了，从那个住着或者说是关着麻风病人的孤岛为切口，讲述一个感动世界的故事。陈南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她的生活从童年时期开始就有一个黑洞，和我当初是一样的。但我以前是用桀骜不驯与酒精暴力去填补它，而她却是用文字里的花花世界去掩埋。她读的书比同龄人都要深奥一些，这也是她相对成熟的原因。

在书店里，我跟在她身后，她看中什么书就会拿下来放到我的手里。什么《百年孤独》、《追风筝的人》、《狼图腾》……都是厚厚的一大本。我怀里的书一本一本地增加，但这姑娘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好抱着这些书继续跟着她在一个个书架前徘徊。终于，在拿下第十本书的时候，她心满意足的呼了一口气。好了，这么多应该够了，去结账吧。

当我把手上的书堆到柜台上的时候，收银员似乎也吃了一惊，那可是大大的一摞啊！收银的姑娘见我实在不好拿，因为书店没有提供的塑料袋，所以还特地帮我找了两个塑料袋给我装起来。陈南倒好，在一边惬意地翻翻杂志，完全忽视我的不容易。

走出书店，我问她，这些书你妈那里应该也有不少啊，看她的不就行了吗？

一直走在我前面的陈南却一下子放缓了脚步，手指绞着连衣帽上的带子。我妈的书她自己偶尔也要翻翻的，过了春节我就要走了，所以买些书带回我那里。

听她这么说，我只觉鼻子有些发酸。她太成熟，成熟地可以咽下这个年龄段孩子所不能承受的悲伤。孩子本是母亲最自然的延续，那些从小母亲跟前长大的孩子不会体会到听母亲讲她青涩的初恋、读母亲翻阅过的书、听母亲倾心的钢琴曲是多么幸福的衔接。这是血脉的顺延。

陈南没继续往下说，而是换上了轻快的表情。我们去给我妈买一份礼物吧！

我的两条手臂被那些书压得生疼。南南，要不我们先把这些书去放到车里或是寄存到书店里再去吧？太沉了！

没想到陈南一下子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而又庄重的神情。她盯着我的眼睛，连名带姓地叫了我的名字。

她说：苏童，我要你逛街的时候一直拎着它们，这十本书的重量就当是你对我这十多年来夺走我妈的惩罚。今天过后，我不会对你再有丝毫嫌隙。我希望，我妈余生的幸福都由你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