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黑暗骑士（1 / 1）
乌云密布的天，无月的夜，低吼的风腐蚀着寂寥的城堡，干燥的墙面，在刺一般的飞雪中剥落……
战争的铁幕，正在将极地的孤岛吞没。
阴森的回廊里，鬼火如魅魔般扭动着妖艳的身躯，与无尽的黑暗共舞，迎接着末日的乐章。就在这楼道的尽头，宽敞的大厅在穹顶的微光下，苍白如雪。
饱经风霜的地板，经过雕琢，弯曲的花纹犹如一条条蠕动的长蛇。古堡的主人，长发披肩，浸染在猩红的长袍里，仿佛迎接着一场华丽的盛宴。手中镶着祖母绿的金色的酒杯，盛满了鲜红的美酒，如血一般，闪烁着诱人的色泽，映衬着主人一尘不染的，黯淡的肌肤。
当他喝下美酒的一瞬间，那双毒绿色的眼睛变得格外明亮，就连那菱角分明的面孔也溢出了生命的色彩。
“啊~有客人来了……”
伴随着两个维库人倒下的声音，富有韵律的脚步声，带着北国的阴风，踏入了鬼魅的殿堂。与主人不同，来者仿佛是带有诅咒的黑猫，消瘦的面孔，纤长的身姿，充满警惕的双眼，覆盖在雪色皮肤上的，深黑的战甲，以及，带血的利刃，将她武装得天衣无缝。
“凯雷萨斯……我可不是来喝酒的。”
不速之客朝着大厅中央的男子迈出了一步，手中的黑色剑身上，冻结的鲜血滴答落在了地板，连成一条赤色的地毯。
“呵……不要那么扫兴嘛，克莉斯蒂安将军……”
高贵的萨莱茵丝毫没有对死亡骑士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意外，相反，他不慌不忙地走向了一张精致的椅子，对着眼前的骑士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我还没有好好招待你呢。”
克莉斯蒂安握紧了剑柄，就在穹顶之光无法企及的黑暗里，几个维库人战士包围了她，至于标枪手，想必依旧隐藏在黑暗之中。
“招待？”
死亡骑士扬起手中的符纹剑，邪恶的纹章放射出一道道耀眼的黑光，直击地面，将沉睡在地底的亡者唤醒……被强行拉出混沌的亡者睁开了充满血丝的双眼，无法平息的灵魂化作不尽的愤怒，食尸鬼们扬起利爪，朝着自己所见到的第一个敌人扑去……
“呵……你先好好招待我的食尸鬼吧！”
维库人战士举起利斧，野蛮的咆哮在华丽的殿堂里回响着，霎时，利爪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以及战斧碾碎骨头的声音撕裂了沉寂的夜幕，燃烧的鬼火扭动着妖媚的腰肢，仿佛享受着，这鲜血的盛宴……
标枪擦破冻结的空气，在死亡骑士的发稍呼啸而过，稍有不慎，便会刺穿头颅……然而，死亡骑士是不会感到恐惧的，她冷静地闪过了每一次偷袭，通过标枪的方向判断出了敌人的位置，紧接着，便利用黑暗的引力，将标枪手强行牵引到自己的剑下……
“凯雷萨斯，你知道这么做是在白费力气。想要打倒我，光靠这些家伙是不可能的。”
克莉斯蒂安张开双手，汇聚在手心的雾霭四散开来，亡者的骸骨在邪恶的力量下被拼凑成苍白的护盾，环绕在死亡骑士周围，挡下了维库人射手的箭失。维库人萨满眼看死亡骑士正在接近萨莱茵，吟唱起召唤闪电的魔咒。
“心灵冰冻！”
就在元素几乎准备就绪的时候，脑后冰冷的感觉使萨满近乎麻痹，紧接着，凝华的空气便覆上了萨满的身躯，霜寒近乎将他冻结。
萨满打了个哆嗦，当他回过神，自己手中的元素早已散去，而死亡骑士剑上残留的符纹能量则凝聚在了一起，毒绿色的骷髅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恐惧顿时将萨满吞噬……
“死亡缠绕！”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啸，隐藏在暗处的萨满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着，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凯雷萨斯亲王，如今正倚靠在他的宝座上，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但死亡骑士抵在他喉咙上的利刃却告诉他，游戏结束了……
“哎呀，这么快就完了，我还没有看够呢。看来这群维库人的价值也就到这里了。”
凯雷萨斯非但没闪躲，傲慢的萨莱茵似乎意犹未尽，他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质疑。“我们真的要为敌吗？克莉斯蒂安将军？”
“是时候收手了，凯雷萨斯……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如今，这座城堡已经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堡垒了……”
凯雷萨斯并没回答，只是皱起了眉头，克莉斯蒂安无从猜测，现在的萨莱茵，究竟有着怎样的情绪……
“是的，我们本不必成为敌人，只要你……再次以辛多雷的身份而不是亡灵天灾的身份而战斗……就像达里安领主当初的决定一样……”
“呵……哈哈哈哈……这些……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凯雷萨斯咯咯地冷笑起来，那悲怆而无奈的笑声逐渐变为狂妄的嘲讽。
“我所不知道的，只不过是克莉斯蒂安将军你啊！”
他瞪大了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那玩世不恭的神情竟变得如修罗般狰狞，“离开信任你的导师和陛下……为了一群丑陋，卑贱的人类而战，难道，这就是你的荣耀吗！”
提起导师这个词，克莉斯蒂安只觉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没错，巫妖王对辛多雷所做的一切，让她的世界充满仇恨与折磨，但瑞文戴尔……
面对自己的导师，她只有愧疚与自责。
瑞文戴尔因为她而开始信任，她却让他尝到了被欺骗的滋味……
瑞文戴尔即便是在她踏上圣光之愿礼拜堂之前还在担忧她的安全，而她……却即将以一个叛徒的身份面对他。
“难道这不可笑么？为了那些已经不复存在的过去，为了所谓的感情，正义，你就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背叛信任着你的人吗！难道……比生者还要真诚的信任与关怀还比不上过去那些早已缥缈虚无的东西？你知道吗，自从你这个叛徒走后，瑞文戴尔他再也没有教导过任何学生了！你玷污了他的荣誉，他呕心沥血培养出了一个精英，一个强大的叛徒，你知道，那时的他，有多失望吗？！”
凯雷萨斯的话如尖利的刀子一般狠狠捅向她那早已消失的心，的确，在圣光之愿礼拜堂，她早已做好了面对瑞文戴尔的觉悟，但现在……她才意识到在自己仅存的良知面前，自己有多么脆弱。
“如果你只想用这些话来打败我，就大错特错了。”
克莉斯蒂安努力维持着那张冷漠的面孔，然而，一些无法掩饰的情绪依旧暴露了出来……
“哦？克莉斯蒂安将军似乎不太擅长伪装啊。”
一丝鬼魅的笑意掠过萨莱茵的嘴角，当克莉斯蒂安反应过来时，那纤细的手指已经指向了她心脏的位置……腐蚀的法力汇聚在凯雷萨斯的指尖，一枚暗影箭将克莉斯蒂安冲向了墙面，白骨之盾在强烈的撞击下碎裂，环绕在她身边的只剩两根孤零零的白骨。
“咳……”
腐蚀的魔法近乎穿透了她的肺部，嘴角渗出的鲜血因深冬的寒意而冻结，萨莱茵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血的色泽令他无限向往。
“你可知道……你那可悲的荣耀，是你最大的弱点……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堕落呢？为什么，不拥抱黑暗呢？你明明知道你无法回到过去，还死死不肯放手那些早已老掉牙的东西……早已堕落的死亡骑士还去为圣光而战，真是……愚不可及！”
凯雷萨斯站起身，猩红的法袍缓缓地垂向了地面。他扬起手，暗紫色的法球朝着克莉斯蒂安飞去，然而，当法球接近克莉斯蒂安时，一面亮绿色的，写满符纹的护罩将法力化为乌有……
“反魔法护罩……呵，瑞文戴尔可真是教了一个好学生。”凯雷萨斯撇过了头，一脸不屑，“到头来，你还是要依赖他所教你的一切，不是吗？”
“或许吧，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的家伙。卑鄙到连天灾军团都自愧不如。如果这就是你满意的答案的话……”
也许是被伤痛唤醒了战斗的本能，克莉斯蒂安显得出奇的平静，她拭去了嘴角的鲜血，奎尔塞拉身上的符纹逐渐变为血色，血光从符纹中流向了克莉斯蒂安的伤口，带有鲜血之力的符纹顿时为她注入了新的能量。
蓝色的符纹爬上了奎尔塞拉的剑身，霜寒之力冻结了周围的空气……来自地狱的锁链缓缓升起，将萨莱茵牢牢地捆在冰之枷锁里。
“你……”
凯雷萨斯并不擅长近身作战，当克莉斯蒂安冲向凯雷萨斯时，他只能通过闪躲来避开她迅捷的剑舞……
一向自信满满的萨莱茵顿时失去了平日里的节奏，他慌忙地吟唱着冰系咒语，试图化解寒冰枷锁，就在攻击的间隙，克莉斯蒂安将邪恶符纹转化为暗影的瘟疫，朝着凯雷萨斯的破绽刺去……
“嘶……”
冰链破裂时飞溅起的冰雪连同凯雷萨斯的鲜血一起覆盖了克莉斯蒂安的视野，趁着这个时机，凯雷萨斯发出了几枚暗影箭，黑暗的法球穿过了冰雪的雾霭，早已削弱的反魔法盾支离破碎……
“呵……不过如此嘛……”凯雷萨斯正想对克莉斯蒂安进行最后一击，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起来，凯雷萨斯虽然侥幸地躲过了致命的伤，然而，他的皮肤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划破，暗影瘟疫已经顺着他的血液蔓延至全身，腐蚀的痛楚从伤口上传来。
“彼此彼此嘛……”
“什么叫彼此彼此……你的反魔法盾已经消失了吧？既然这样……”
凯雷萨斯已经完成了冰霜魔法的准备，熟悉霜寒之力的克莉斯蒂安已经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自己周围的空气，正以惊人的速度冻结着，她正准备躲开，才发觉自己早已被困在冰霜的囚牢里！
“冰霜之墓和冰冷触摸可是有本质区别的哦……”凯雷萨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体内冰寒与暗影交错的瘟疫却让他险些跌倒在地上。能让这位萨莱茵这么狼狈，这是头一回。
克莉斯蒂安想要挥动奎尔塞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在冰的包围下，自己仿佛置身与琥珀中……
“呵……已经不能动了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你吗？对于萨莱茵而言，我们力量的来源，是敌人的血~~~”
凯雷萨斯缓缓地靠近了克莉斯蒂安，鲜血的气息近乎令他陶醉，那双邪魅的眼睛因嗜血的本性而变得有些狂乱。
“本来我想将你交给巫妖王陛下处理，但你的血……比我想像中要美味得多，和生者那种燥热得令人发指的血液，以及其他死亡骑士那些近乎凝固的血液不同，你的血液冰冷，却充满了力量……是因为你那些多余的感情吗？品尝起来，一定别有一番风味吧。”
克莉斯蒂安直视着凯雷萨斯的眼睛，冰蓝的双眼里充满了威胁与警告，“你会后悔的，凯雷萨斯。”
“后悔？后悔的人是你吧？我早就说过，我们原本没必要成为敌人，可你……却那么固执……你以为我会像你们这些黑锋骑士，去追随那个提里奥弗丁，巫妖王的敌人？你以为我会像你那样输给回忆吗？过去的信仰，只不过是碍手碍脚的东西，你，这个为圣光而战的死亡骑士，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克莉斯蒂安的嘴角掠过一丝戏谑的笑，凯雷萨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那双痴迷的眼睛恢复了警惕。
“什么叫一厢情愿？我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什么圣光使者，更没奢求过再度得到圣光的引导……毕竟，白银之手，黑锋之刃，从来都是光与影啊……
对于自己的命运，我从未逃避过，也不需要什么正义或者光明来遮掩。
我承认自己的堕落，也承认我已无法再用圣光守护我所珍惜的东西，但就算身躯已经堕入黑暗，我也会用属于我的方式来保护我的光……以一个影子的身份！
你们可以夺走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但没人能夺走我的自由，就算是这个世间的道德，正义，也不可能成为束缚我的枷锁。
对于已经失去了圣光与生命的我，他们就是我的世界，为了保护他们，我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叛徒之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那些被世人所认定和推崇的正义……如果丢弃它们能够挽救我所珍惜的人，那就丢掉好了。如果……这个世界要毁灭我所珍惜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成为这个世界的敌人。
为了守护那些依旧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的光芒……就算成为黑暗，那又如何呢……”
凯雷萨斯难以置信地僵住了，从她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阿尔萨斯的身影。紧接着，他便听到了碎冰的声音……
不，那不是碎冰，克莉斯蒂安已经与寒冰融为一体……那正是霜寒系的魔法——冰封之韧，当她冻结自己的血液时，以冰霜之躯战斗时，周围的冰块也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天灾打击！”
附着着瘟疫的符纹剑带着暗影与冰霜的瘟疫朝着凯雷萨斯砍去，凯雷萨斯已经来不及后退，克莉斯蒂安便一剑扫向了他的腰间，凯雷萨斯本能地使出了闪现术，然而，当他与克莉斯蒂安拉开距离后，一把幻化而成的，锐利的符纹剑竟从背后刺向了他的胸口……
“符纹刃舞！”
带有瘟疫的剑刃与凯雷萨斯体内的瘟疫产生了共鸣，凯雷萨斯只觉一阵绞痛，黯淡的血液溅满了苍白的地板。
“原来……你和我们一样啊……”
“或许我的确站在了光明这一方，但是，把我当作光明的一部分，是你最大的失误。”
克莉斯蒂安转过身，连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堡的大门走去。
“一定要说我们的区别，大概是我们所守护的人不同吧。”
阿尔萨斯……我似乎……开始明白你北伐时的心情了。当你拔出霜之哀伤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吧……
或许，今后我也会和你一样彷徨，最终走向歧途呢？
如果不是他们，我大概会和你一样迷失方向吧。
“你所守护的人……”
凯雷萨斯艰难地支撑着残破的身躯，那嘶哑的声音和他的灵魂一样，早已被撕裂得面目全非。
“真不公平啊……你的导师……瑞文戴尔他，就是被你所守护的那些家伙……给害死了呢……咳……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好消息，不是吗？这样……你就不用去面对他了。”
“你说什么……导师他……！”
克莉斯蒂安停住了脚步，惊讶的声音里充满了战栗。
“你难道不知道吗？天遣之门事件前，伯瓦尔进攻了纳克萨玛斯……天启四骑士之首，瑞文戴尔男爵，战死……这就是你光明的盟友们……所干下的好事……”
当凯雷萨斯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克莉斯蒂安手中的剑“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我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杀出乌特加德城堡的……
但我依稀记得，凯雷萨斯临死前露出了一丝胜利的笑意。
我一直害怕面对，以叛徒的身份与导师在战场上相见的时刻，这并非源于我对死亡的恐惧，也并非来自于我身为死亡骑士的羞耻心，比起死亡和指责，我更害怕面对导师那充满悲伤与失望的眼神。
可是，如今的我，却连再次面对导师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是心理战的话，凯雷萨斯的确赢得彻彻底底……
相比之下，和希尔瓦娜斯一起进军冰冠冰川的我，却丝毫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