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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一晚休整，蓝鹰的队员们随着直升机，一路飞回了云南的特训基地。吴二白一早就等在那里，处理完各种善后事物以后，也没整什么仪式，就挥手说解散。
那蔚蓝的双翼已经自由，再也不用以责任之名，将它牢牢禁锢。
等到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吴二白开口叫住了吴邪：“小邪，过来。”顿了顿，又道：“小张，你也来。”
“二叔，怎么了？”吴邪心里还有几分伤别的沉重，心不在焉地问。吴二白看着他和他身边的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问道：“你们俩是不是恋人关系？”
啥？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滚滚而过，轰得吴邪外焦里嫩，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旁边的张起灵倒是没什么反应，回答的很干脆：“是。”
好吧，自家媳妇都承认了，他还磨叽个什么劲儿。吴邪点点头，一副“事情就这样了老子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把老子怎么着”的样子看着他二叔，就听吴二白淡定地说：“那好，你三叔那边我已经搞定了。但是我理解，你爸妈爷爷那边可是要闹翻天了，所以，你们俩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长沙老家。”
吴二白这句话信息量太劲爆，以至于吴邪直到下了长沙火车站，还在纠结他家里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快。
“小邪。”还没到暑假，火车站的人并不多，吴邪一眼看到他老爹站在月台边，向他招手。吴一穷已经小五十了，鬓角边已是星星白发，此时看上去更显得疲惫，似乎是一夜没睡好。吴邪从小跟他这有些懦弱的老爹关系好，现在几个月不见，又是想念又是愧疚，忙上前去喊人：“爸，久等了吧。”
“不久，不久。”吴一穷见到儿子激动不已，转而看到吴邪脸上手臂上的伤，又心疼起来：“小邪，在云南没少受罪吧，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也不知道你爷爷和老三怎么想的，怎么就把你拖进去了，那是你能干的事儿吗？”
“爸，我也没干什么……”吴邪讪讪地笑道。
“还装。”吴一穷瞪他一眼，接着又看向张起灵，笑容有些苍白，但还算友好：“你就是小张吧？老二已经把什么事儿都说了。我也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辛苦，枪林弹雨的，鬼门关都要闯。你和小邪这点事儿，虽说我们心里觉得不像话，但是你们都那么不容易了，活着就好，我心疼小邪，那就这么着吧。倒是多谢你，护着小邪。”
“爸……”吴邪没料到自家老爹会这么说，有着诧异，更有些感动。张起灵一向不大善于与人交流，这时候的神情也是淡淡地，只不过没有平时那么冷漠了：“不算什么。没事。”
“哎，你们俩。”吴一穷叹了口气，说：“小邪，我和你妈，就算不支持，但是我们不想看着你受罪，我们不拦着你。可是你爷爷那里，他不表态，这一关也不算过。毕竟你爷爷在军区也算是个人物，你又是咱们老吴家唯一的……现在，你爷爷奶奶都在咱们老宅后山的祖祠里，你爷爷不让你妈和你三叔来，就让我来领你回去。小邪，你认真么？你可要想好了，你爷爷……可是要让你领祖训第十条啊。”
“祖训？”张起灵一步上前，语气里有一丝紧张。吴邪心头一颤，但还是没事儿人一样笑道：“放心，没什么大事儿，无非就是……吴氏子孙要是谁做了什么天理不容大逆不道的事儿，就得从山下一路跪拜到祖祠，要是得到了家主原谅呢就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得不到就被打一顿踢出去而已。”说着，转向他老爹：“还说什么啊，老爹，咱们走吧。”
吴一穷无可奈何，又心疼又着急，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外面上车吧。”
吴家的老宅位于长沙边缘的一个小山村最北头，背靠大山，坐北朝南，修的很气派，跟电视里那些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差不多。因为吴一穷搬至杭州，吴二白常驻云南，吴三省又在浙江军区回不来，所以吴家老宅只有吴邪的爷爷奶奶带着几个老仆居住，吴邪从小到大也没回来过几次。这回，他们的车直接绕过大宅停到了后山脚下，下车即是一道白石板铺就的山路台阶，一直通到山顶的祖祠中。
白墙黑瓦的祖祠大门半掩半开，吴一穷站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最后一次问：“吴邪，你想好了吗？”
吴一穷目光复杂，而吴邪一下子跪在了面前的石阶上，笑容清浅而镇定：“不用说了爸，您先上去吧。”
吴一穷再也无话，转身走上了台阶。吴邪也没有再说什么，缓缓的抬起双手，向前伸直，投地匍匐。然后再起身，再次抬起双手匍匐下去，头抵到石砖。
张起灵曾经出任务，去过西藏。他见过那长长的转经道上，有许多人在磕长头，就是像吴邪这样的姿势，恭敬地跪拜，目光延伸出，虔诚如朝圣。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张起灵跟着吴邪，做了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动作。
他跪了下来。
入夏，气温渐渐升高，而在山林之中，青石板触膝却微凉。他跟在吴邪的身后，看着吴邪的动作，缓缓地拜了下去。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却莫名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白玛，想起了母亲曾经念给自己的一首诗：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而这一刻，吴邪的张起灵，与张起灵的吴邪，并肩朝拜在苍青的石阶，不为参因果，只为求一个同行的未来。
山路宛转，恰好九十九级台阶。待到吴邪最后一次起身，汗水滴入门前青石板，黑漆的祖祠大门，终于完全打开。一个女人匆忙跑到吴邪面前，一副想拉他起来又不敢的样子，脸上满是泪痕。吴邪勉强笑了笑：“妈。”
吴邪妈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哽咽道：“快，你爷爷奶奶在里面呢，你们……”
吴邪会意，拉着张起灵，有些吃力的走了进去。他奶奶站在一边，穿着浅色旗袍，微笑着看着他们。而他七十多岁的爷爷吴五爷，端坐在祖祠正中，染了风霜仍不失威严的面容，极其的平静：“小张，你来了。”
吴邪没想到他爷爷一开口招呼的居然是张起灵，一时间楞在原地。而张起灵走上前去，微微低了头，语气淡漠而恭谦：“五爷。张大佛爷的后人，张起灵，今天来上告五爷。当年的事情，结束了。”
五爷点点头，竟然说：“嗯。十几年，你们辛苦了。”
平静的询问，没有一个字提及吴邪和张起灵的事情。吴邪正在那儿纳闷事情的诡异进展，就看到他奶奶招手叫他过去。七十多岁的昔日名门，微笑起来，气质犹自温润若水：“小邪，愣着干什么。你爷爷，不过是想看看你的诚心罢了。我们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都看开了，人活着就很累了，那些事儿，我们也不计较了。小邪，带小张回家吧。日子不容易，好好过。”
回家……过日子？
吴邪一怔，下意识地去握张起灵的手。结果一回头，就看到那人清淡的眉眼，微带着笑意的眸子里，仿佛沉淀了温和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