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一章(1 / 1)
开年后不久,亘出任务到象泻——这是火之国两大激流之一的比露川的入海处。
比露川自火之国西北的安积山发源,流经羽黑山西面,在此又分出一条名为白河的支流,因为山势陡峻逼压,几百年前特地在此筑关,名为白河关,是火之国防御川之国与风之国的重要关隘。在第二次忍界大战中,风之国曾屡次想越关而过都被火之国击退,而火之国西北部则被重重的北上山脉环绕,最终只好选择地势较为平坦且与三国接壤的雨之国作为交战的主战场。
火之国地势北高南低,比露川流至象泻北面的鸟海山时流势已缓,最后在象泻注入象泻内海。内海南北长两公里,东西宽四公里,海中原有九十九个小岛,以暮烟、幻松、繁樱而闻名天下,但由于七十多前的地震,岛屿大多沉入水中,海水倒灌甚至引起了象泻土壤的盐碱度升高,动植物大量死亡,居民也渐渐迁往他地,原本惬意舒适的海湾,慢慢被人遗忘在了脑后。
这里曾经是风之国、茶之国来往火之国必定停靠的口岸,流传于净琉璃故事中的剑客比古清十郎就曾活跃于此,然而今日的象泻已经无法同从前那个“天下十港之一”的象泻相比,如同船夫脸上的皱纹一样,攒满了让人不堪卒读的凄凉。
“在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呢…”船夫摇着橹叹气:“如今人们更愿意去室津、播磨这些地方喽…”
俊辅坐在船头抱臂不语,亘坐在船中央,朝比奈与他并肩,谅坐在他们身后,笑嘻嘻地同船夫打听当地的情况。随着小船越来越靠近港口,远方古老仓库的黑墙、寺庙的钟楼、消防用的瞭望楼也逐渐清晰起来。
比露川并没有直接贯通象泻城,而是在象泻的西南面缭绕,自东南面注入海中,将象泻分为一大一小两块,因此又分别被人称为“大象泻”和“小象泻”。为连接被河水隔开的区域,当年特地兴建了横跨宽阔河岸的大桥,名为“两国桥”。两国桥并没有桥柱,完全以巨木架设,装饰着红色的花纹,如同飞虹般跨于水上,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依然屹立不倒。亘一行人正是从两国桥下登岸,穿过东小广路,沿着本町大街往前走。
“这可真是个寂寥之际的地方啊。”谅张望着叹息,朝比奈也心有戚戚:没有居酒屋,没有书局,没有茗茶街,也没有戏院,这里真的有雇佣得起忍者的人么?
俊辅走在最后没有说话,亘微微瞟了他一眼,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那份沉稳的姿态,说不定早就知道这次任务的真相了。
说起来他们小队成立后只有偶尔几次任务,无一不是简单粗暴的风格,不需要事先探点,也不需要拷问情报,只要挥刀斩下,将跟前的人杀个一干二净。整个过程中俊辅甚至不会出手,朝比奈也保持着半围观的姿态,护卫在他身边的只有谅一个人。
完全不是出任务,反而像为了应付淘气的孩子不得不敷衍得陪着玩闹几下。想必为了找出这样的任务,木叶也花费了不少心力吧。亘在心中冷冷发笑。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大路向郊外走去,象泻的春天来得早,不过二月份土地上就一片青碧,枝干纤细优美的树木发出耀目的新绿,有些树叶还带着白色,那是刚刚长出不久,还来不及换上绿衣的嫩叶,当阳光突然穿过云层落下时,这些鲜嫩的叶片就在日光中鲜明地闪耀。
脚下的路逐渐湿润起来,在草丛里有几条浅浅的溪水蜿蜒,它们甚至没有固定的河道,恣意地在地上流淌着,不知何时就重新没入了土壤。
树林的尽头是一小片空地,一个满是青苔的坟墓上长满了缬草花之类的野花,坟前有一条浅浅的小路,看得出是有人经常踩踏形成的。脚边的萱草在微风中轻摇软摆,萱草的那边是一小块田地,种着扁豆、番茄之类,田地边是一丛丛茂密的矮树,一座木质的房子看起来已经有好多年的历史,房子周围种着篱笆,栽着木桩和花墙,但出入口的木门从外面伸手就能打开。
二月初春的阳光带着些微暖意,令人舒畅的野风微微地吹着,俊辅走到门口,颇有礼貌地敲敲门:“藤原先生在吗?”
屋内久久无声,好半天才有人出来应门。打开防雨门扉的是位六十开外的老人,须发皆白,面上满是皱纹,只有一双眼睛清如寒星,透着澈澈的凉意——正是此次的任务委托人,藤原信如。
俊辅微微颔首:“初次见面,藤原先生,或者应该说,木叶的叛忍——薄井哲。”
这话让谅和朝比奈反射性地擎出武器,但被称作叛忍的薄井哲连睫毛也不曾颤动,淡淡地说:“我等你们很久了。”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有点尴尬的谅和朝比奈在俊辅的目光下讪讪收起武器,另一边亘已经率先踏上了房屋的台阶。
虽然是在这样的荒凉地方,房子却并不狭仄,客厅有八叠大小,陈设简洁,墙上挂着字画,矮桌上放着剪刀、薮春和梨花的枝条、备前烧净水杯和漆涂方形薄板,看来正在插花。在屋内的直柱边,置放着已经侍弄好的花插,简素洁净的白瓷水盘中摆放着鹅黄与暮紫的朝颜,右方伸出长长的枝蔓透彻清秀,颇有滴漏的雅趣。
如此凌危之境,仍然顾及着日常趣好,这人真是有趣。
端上来待客的水居然不是茶水,而是浸泡着柠檬片的蜂蜜水,加上自家手制的点心,如果不是俊辅先说破了老者的身份,恐怕只会以为这是一次老友的见面。薄井哲与他们对面而坐,又拾起刚刚为了应门而丢下的花插。
净水杯中已有几支梨花,他思索了一会,将一支盛开的薮春插入杯中,整个花插的气质顿时淋漓显现。红色的花、鲜翠的叶、白色的花,与古雅的备前烧花器融洽在一起,越发显得风调盎然,充满意趣。
薄井哲轻轻吐出口气,似乎在刚才的举动中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对面坐着四个等待处决他的忍者这回事倒变得无关紧要了。
“你们来晚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语气严肃,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后辈。
“船不好找。”俊辅态度依然温和,无论是对待任务发布人还是木叶叛忍,都不曾变过。
薄井哲点点头,“这里太荒僻了,人们比较喜欢去室津、播磨那些地方。”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原以为你们三天前就会到,如今看来要多等几天。”
他微微偏头,看着亘他们来时经过的坟墓,“后天是我妻子的生日,有些事情要做。”
真是不可思议,即将被处决的叛忍和处决叛忍的忍者居然在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朝比奈觉得自己有点眩晕,但俊辅淡然的态度让她瞬间清醒,暂且不提亘,竟然连谅也那么理所当然地借了薄井哲家的厨房去准备晚餐。
朝比奈握着拳头发誓绝不会被那家伙比下去。
晚餐是极为普通的韭黄蛋、小黄瓜醋拌鸡蛋黄、白菜煮蛤仔、煎沙丁鱼和白饭,因为亘讨厌沙丁鱼,又单独做了卤白萝卜丝给他。
薄井哲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在吃下一口韭黄蛋后叹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吃一顿饭了。”
“您的手艺应该很好。”谅有礼貌地回答,也许是因为薄井哲稳定、沉静的态度,让人就不自觉地郑重起来。他还记得在厨房中看到的景象:所有的烹饪用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食材也保持在最新鲜的状态,但比起客厅里淡淡的温馨之感,厨房却显出一种疏远的荒冷。
“但实在缺乏‘吃’的兴趣。”
亘的眼颤了一下,下意识想起摆在神龛里的那张照片:那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虽然姿态温婉,眼神中却有一种不可犯的凛然,薄薄的嘴唇分明是坚毅。屋外坟上青苔已深,她的逝世让薄井哲连心灵上的部分也残存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