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1 / 1)
城西一座老旧的府邸中,灯火影影,却静无声息。
“邵勤,最近宁思成有什么动向,是否老老实实的完成了我计划?”一身穿明黄锦袍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双目如炬,死死盯着那个跪在地上一身玄色劲装的男子。
“回四王爷,宁思成计划得逞后,一直在将军府假装哀痛亡妻,并无任何动向!”邵勤恭敬道。
“是吗?据本王所知,他宁思成似乎对这个结发的妻子并无多大的情意,又怎会在府中哀痛亡妻呢?”司马长峰冷声问道,脸上尽是笑意,却让人望之悚然。
“回……回四王爷,属下不知!但据报这两天宁将军真的从未出过府,连着两日待在书房中茶饭不思,以酒度日!”当下,邵勤心中大惊。
司马长峰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心狠手辣,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魂归西方。
司马长峰闻言轻皱了皱眉,起身踱步到书架旁,望着窗前的一幅牧羊图,露出一抹狡邪的笑,眼中却尽是算计和阴狠。半晌,他才慢悠悠道:“去找个高手,到他书房走走,没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个邵勤是宁思成的贴身卫兵,跟随宁思成曾出生入死过。自从宁思成答应帮司马行云起事后,司马长峰便暗中软硬兼施收买了他的卫兵邵勤,为的就是可以时时监视他的动向。当初地下谈判时,宁思成显得过于冷静,推托之词说的也不够坚定,所以当他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司马长峰便已规划好了后路。只要宁思成稍有倒戈倾向,司马长峰就会手起刀落,解决掉这个障碍。
邵勤跟着司马长峰已有三年多,对司马长峰的神情气色颇有了解,见他口气,心中了然。当下,他再次跪拜道:“属下遵命!”
待邵勤离开后,司马长峰走近那幅牧羊图,阴恻恻自言自语道:“皇兄如今你已经病入膏肓,你那少不经事的孙子能干什么?大好的江山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样的玩笑开得实在太过了。你我本是好兄弟,但好兄弟也有到头的时候。本王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时间也太久了点,本王恐怕没有耐心再跟你耗下去了!”
席灵雅已经有几日不曾好好吃喝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婚期被推延了,她心里无端端的害怕起来。席灵风见她如此,虽自己心中松了口气,却也无心安慰她。
宁思成一身丧服的倚在灵前,于子耀重新燃了香烛,侧眼看了看宁思成,却无话可说。宁思成年少有为,二十岁入朝为将,且是凭借一身胆识和谋略深得当今圣上赏识。
宁思成如今朝政意向不明,引得人人猜测。对于这个妹夫,于子耀始终难以跟他走近,连说话都特别生分。于冰妙省亲回来,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他或多或少都了解了一些。宁思成当下一副寡情的表情,他看的真切。虽眼角通红,却哀而不伤,难流真情。
他抬腿欲离去,宁思成却出奇的开口了:“二哥,再陪陪妙儿吧……妙儿跟二哥自幼感情深厚,如今她……走了,二哥多送一送,也好让妙儿安心投胎转世……”
于子耀回过头,见宁思成挂了泪,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他看着于冰妙的灵位,前两天还能说会跑的人,如今怎么也想不到躺进了冷冰冰的棺材里。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同样冷冰冰的还有刑部的牢房。
于冰晨依偎在浅秋的怀里,目光空洞的盯着墙上的那斗方窗。窗外一片通红,暮色已降。
浅秋顺着她的目光,笑道:“明天定是个好天气!”
于冰晨也笑了,“不好吗,至少我们能留下一抹温暖。”
“我与小姐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真的!”说着浅秋落下了泪。
于冰晨身形一震,红了眼眶难过道:“你怕了?”
浅秋点起头。
“我也怕,可我知道怕没有用……”于冰晨惨然一笑,“一路能有你相陪,我感到很幸福。只是……这次连累你了……”
“我只是不甘心,小姐明明没有这么做,却为何偏偏要承担这样的结果?二少爷连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往日里的你来我往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
浅秋面色愤怒的啐了一口,“我还以为二少爷为人正直,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好赖不分的混蛋!”
于冰晨清泪缓缓而下,“这样的结果,其实我早该料到……只是我太过渴望得到所谓的亲情和在乎,才至多方顺从失了方寸,酿下这样的结局。”
浅秋摇起头,“小姐想要的这些不过都是人之常情,只可恨那些小人连这点也都要利用了去,当真是丧心病狂!”
“算了,如今多说无益,何不释怀,求得片刻安宁?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从此阴阳两隔,无来亦无往,如此岂不清净?”
浅秋点头。
沉默半晌,浅秋问道:“那个方志宏是谁?”
于冰晨微微出神道:“如果我们还能见到他的话,我再告诉你吧……”
五日的光景一晃而过。这日晴空万里,碧空透净如洗,阳光似水一般温柔而下,照得人们身上暖意融融。未到晌午时分,京城大道上已人山人海,将宽大笔直的大道挤得水泄不通。原本就骚动不安的人群,在一队队官兵的突然冲入其中拦截时,更是喧闹不休,仿佛是一窝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不停地打窜,又仿佛是一锅沸水不断的聒噪冒泡。百姓的吵闹争闹声,官兵的叫喝怒吼声,顿时让人震耳欲聋,好似有千万只叫蝉在耳中鸣叫不断。
城中百姓,好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一个见一个顾头不顾身,纷纷挤入原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人群里,无一例外的将脖子伸得老长。更有小孩骑在大人的肩上,将眼睛睁得滚圆滚圆。一个个全是一脸的期待和兴奋的神情,目不转睛的盯着由远及近的一辆囚车。
人群中有人抑不住兴奋道:“哎哎,王妈看到没有?听说那穿白衣的就是那个被休了的侧皇子妃!”
那王妈一脸惊讶道:“想不到这管家小姐个个都是这么的漂亮,连她的丫头也那么水灵!”
那先前说的李婶同感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这些管家小姐吃什么长大的,个个如仙女般的好看!要不是今天问斩,没准我这在田里捏一辈子土块的人也没机会见上哩!”
李婶话一落音,身后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我说李婶,你家李二是到了娶亲的年龄了,你要给他挑媳妇也不能看上个死囚不是?”
“去你的!别在我跟前放臭屁,老娘的事轮不到你管!”
王妈大笑道:“得了,二位别争了。囚车快到跟前了,好好看看吧,错过了可没这店了!一大早就来挤,好不容易挤到前头,不多看几眼多亏本!”
囚车从每个人身边缓缓而过。面对不计其数的双眼投来的目光,于冰晨想到了书上所说的杂耍团中的玩猴,在众人面前做恭做揖,讨人欢笑讨人赏赐。再看看一张张笑脸如花的面容,自己可不就是那只猴自?只不过没人赏赐罢了!
晌午时分,阳光愈发的明媚。照在于冰晨一身洁白的衣襦上,格外的耀眼。围观的人群不禁都眯起了眼,泪流个不停也不肯转移视线,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一袭白裳女子,跟着囚车不自觉地转动脑袋,如被人牵了线的木偶,毫无意识的跟着,跟着。
“浅秋你怕不怕?”于冰晨淡淡的问道,神情亦如往昔,只有漠然和平静,眼眸中的深秋潭水仿佛一辈子也不会起任何波澜。
浅秋使劲摇了摇头,微笑道:“小姐,无论生死,浅秋都会陪在你身边!”
于冰晨淡然的笑了笑,握紧浅秋的双手,眼光无意中看到了三个狂草烫金大字,在阳光中格外闪眼。于冰晨心念一动,想起前日楚允的话。方志宏真会为了自己殉情吗?
她按了按怀中的卷轴,一阵伤痛情不自禁的吞噬而来。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你不在意它便可以自行绕开。属于你的,终究无法躲过。就比如现在,于冰晨本已做好了不去理会的打算,然一看到“意醉楼”三个字,那些年所有的纷扰便一一活跃在心头……
人群中有一团火红色尤其的显眼,不停地钻来钻去。“哥——哥——你快点!”
席灵雅一手攥着席灵风的衣袖,一手遮在眉眼上挡住光线,紧紧望着白衣女子。
席灵风正欲回答,席灵雅却没来由的问道:“哥,你相信她是凶手吗?”
见席灵风没有反应席灵雅转过身,嘟嘴道:“她坏了我的婚事,虽然我不喜欢她,可我还是不愿相信她是凶手!”
席灵风面色有些沉重和不自然,只冷冷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哥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啊?”席灵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来回的滚动着,一脸的疑惑。
“雅儿,我去前边看看!”席灵风话毕,就追着囚车而去。他心中有些感慨,有些惋惜,有些不明。为什么象她这么好好的一位女子竟成了杀人凶手?为什么面对这种情景,她依旧能够如此淡定从容?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般叫人难以捉摸。
到了问斩台,囚车立即停下。喧闹不休的人群如被人禁住了嘴,一下子都安静下来。有的脸上依是兴奋期待之色,有的脸上有些害怕不安之色,而有的脸上则是麻木不仁之色。诺大的问斩场上,只余铁链无规律的响声,如幽谷中久久不绝的回音敲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于冰晨不急不慢迈上了斩台,抬眼望了望前方或坐或站的一排人,心中愈发的苦,不禁笑出了声。刑部侍郎为正监斩官,于振阳为副监斩官,旁边还有个于子耀监守,学士府为了彰显法纪,当真不避嫌。暖暖秋阳下,奈何竟是一片心寒。
于冰晨沁出了泪,不多,却倔强。
于子耀看着于冰晨无惧无畏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就如针一般一根一根狠狠地扎进他的心房,痛的他眉头深锁,心中一片彷徨。于冰晨对着监斩台徐徐跪下,惹得台下人群又纷纷骚动起来,都以为她在求饶。
只听于冰晨朗声不卑不亢道:“从今日起,我于冰晨与于振阳再无父女情分,过往种种俱已恩断义绝,他日相见犹如此簪!”说着冰晨摘下头上的一根木簪,一折两段。
闻言,于振阳先是一惊,随后爽声大笑道:“好!此时此刻还能说出这种话,果真够有胆量,老夫没有白养你十八年!今日一去,你我情分已断,不再有任何瓜葛。阴曹地府之路难行,还望你莫再回首留恋!”
一旁的于子耀被于冰晨的话惊得动弹不得。“他日相见犹如此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于家么?他神色复杂,心中寒气凛凛,目光空洞地望着斩台上的于冰晨缓身而起,然后飞身抱起浅秋,跃出斩台,向城外轻身飘去,似一朵白云般扶掠而过。
顿时,无论台上还是台下都乱的跟一锅粥似的。只听到有人叫喊:“犯人逃了,快抓住她们!”
于振阳和刑部侍郎呆坐原地。谁会想到一个深闺中的女子竟会武功,而且是如此高深的武功,还能抱着一个人从三千官兵中飞身而逃?
于子耀回神大喝一声:“追!”说罢,朝于冰晨出逃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