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浅秋见于冰晨面色苍白的走进来,慌得手中的绣框散落一地。“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于冰晨咬了咬牙,托着红肿的手腕,痛的眉心紧锁,“快拿凉水来,越凉越好!还有毛巾,快!”
等浅秋跌跌撞撞的端着木盆子进来一看,于冰晨早已疼的昏昏沉沉,满脸冷汗岑岑,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浅秋连忙浸湿了毛巾,轻轻地敷在于冰晨的右腕上,不想就一会的功夫又肿了许多。
“小姐!到底是什么狠心的人将小姐竟伤成这样?”浅秋抹了抹泪,“这可如何是好?”
“我记得柜子的抽屉里应该还有些消肿的药,你拿来给我……给我敷上就好!”于冰晨的脸愈发的白,宛如浸过水的宣纸,白晕晕的有些死气。
“小姐,那药早就没了!上次我挨打,小姐都给我敷脸了!”浅秋一把抱过于冰晨,哭道:“都是我不好!我当时要是省着点用,小姐也不会遭这罪了!”
“别哭了浅秋!多换几次冷毛巾就是了……我头有些晕——”想起自己在树上吹的风,当时虽有阳光照着很暖和,但到底还是着了些风寒。“我要躺会,帮我把被子盖好,捂一捂也就好了!”
浅秋好像想起什么,急忙道:“我去找大少爷!大少爷肯定会帮小姐的!”
“浅秋——”于冰晨有气无力的摇着头,“不要去!我不想跟他们再有任何的牵扯。就算大夫人不说,我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你若这番冒冒失失的跑过去,岂不是又给大哥添麻烦?这么多年,大哥真心与否,我并不在乎。但在我这儿,我却不能不识好歹,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姐向来身子就弱,若没有药,小姐如何扛得过?我怎能忍心看着你这么受罪?不管前院怎么刁难,我也要拿回药!”
“我们平日里刺绣换来的银两还有些,明日一早你托了柴房的尤福去买些药来!尤福我见过,看上去很老实,心眼不坏。你把买药余下的钱都给他,让他得些好处,想必不会不愿意的!”
“小姐——”浅秋嘤嘤的哭泣起来。
次日一早,天才微亮,浅秋刚要出门,就见于子耀背着手走来。
浅秋不得不停下。“二少爷……”
于子耀直接问道:“她呢?”
浅秋见于子耀神情复杂,不明其意。“小姐还在沉睡!”
“我去看看!”说着,于子耀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了进去。
“二少爷!”浅秋低唤道,“还请二少爷留步!”
“为何?”于子耀停下脚步,等着浅秋解释。
浅秋红着眼道:“二少爷第一次来云凝阁的时候,小姐对二少爷说的话,想必二少爷定能明白小姐的意思。小姐没有其他办法,为了能够生存,所以无论受了怎么样的苦,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哪怕自此在学士府孤立,小姐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小姐只想平平淡淡生活,学士府的是是非非,小姐实在无心参与。若是再因此引起事端,二少爷让小姐如何自处?还望二少爷可怜小姐!”
于子耀本是带着满心愧疚而来。昨夜思来想去,于冰晨倔强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虽让他气愤和不甘,但是他下手也真的重了。他本已经将药准备齐全,连夜送来,可在那一刻他却犹豫了。辗转反侧,天竟已蒙蒙泛白了。
念及于冰晨的伤势,他又不得不放下自己那份可笑的自尊,亲自将药送了过来。然而听完浅秋一番话,他那颗刚刚平稳下来的心,立马又燃起了火焰。她以为躲就能解决问题吗?只要她一天身在学士府,学士府的是是非非她就不可能避身世外。
他冷冷道:“去!把她给我叫醒!”
“二少爷!”浅秋为难起来,言语却不退让,“小姐手腕受了伤,疼得一直发热,一夜都未曾好好休息,如今刚刚昏睡过去。二少爷若真在乎小姐,还请二少爷不要打扰了。浅秋有事要出门,二少爷一人在此多少会有些不便!”
“什么?”于子耀没想到于冰晨竟会一夜高烧不退,心中忽然没有预兆的担忧起来。
他把药扔给浅秋,忙道:“蓝瓶外敷,白瓶内服,快去拿热水来!她发着热不能一直沉睡下去,否则病只会越来越重,我去叫醒她!”
“二少爷!”
“你想她死吗?还不去快拿水给她服药?”
于子耀坐到床边,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双眉微微锁着,如扇的睫毛柔柔的覆着,干燥的双唇抿得很紧,似乎正在遭受着一场痛苦的磨难。他不忍,伸手捋开她额际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忍不住抚摸起这张让他想起来就心绪不定的脸。
“冰晨?冰晨?你醒醒!”他轻唤道。
床上的人睡得似乎很沉很沉,只略微舒了舒张眉头,便又失去了意识。
浅秋端了热水过来,见于冰晨仍在沉睡,急的担心起来,“二少爷,这如何是好?”
“把水给我,你先给她把药涂上!”于子耀试了试水温后,轻轻捏开于冰晨的下颚,将水一点一滴的喂了进去,随后又将和了药的水缓缓喂了些。
一个时辰过去了,于冰晨依旧冷汗不断。于子耀急了,在床前来回打转。浅秋则在一旁不停给她擦汗。
“你照顾好她,我去找大夫!”
于子耀刚跨出门,于冰晨便嘤咛的□□起来,“浅……秋——浅秋,我要喝水!”
一听是于冰晨的声音,于子耀立马折了回来,抢过浅秋手中的茶杯,扶起于冰晨心细地一口一口地喂了起来。喝完水后,于冰晨又睡了过去。
于子耀轻轻叹了口气,在床边又静静做了半个钟头,见于冰晨慢慢地睡得踏实了,脸色也不再苍白如灰,心中了然,知她不再有事。
“她醒来后,你记得千万别说我来过!”于子耀起身,回头又似是不舍得迟疑了会,才继续道:“记得药是你弄来的!”
浅秋点头,当下连忙谢道:“二少爷的好意,浅秋会替小姐记着!”
学士府正厢房内,严氏双手捧着镂空的暖炉,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一旁坐着的于子昭,却满脸掩不住的惆怅。
“昭儿!”严氏又温和的唤道,“为娘的这都是为你着急啊!怎么到了这个份上,都不能让为娘的省省心呢?”
“娘不用多说,昭儿心里明白!”于子昭隐隐地叹了口气。
他是家里的长子,从小到大,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更是从不敢犯半点错。也正因为如此,他身上背负的责任要远远重于于子耀。很多时候,他很是羡慕子耀能够那样的自在任性。
严氏腾一只出手,轻轻地握了握着于子昭的手。这是一双怎样的手?瘦削、纤长,却没有温度的手。严氏心里明白,于振阳让她来当说客,无疑是因于子昭更加不愿拂逆她的意。
“昭儿,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违拗你爹了。你爹为官多年,能有今天的地步着实不易!”严氏叹气道,“皇上下旨,哪有臣子敢说不的?你爹心中也有他的难处,昭儿该多体谅体谅你爹才是!”
于子昭眼中交杂着痛苦,当下不愿再多言,只道:“昭儿听娘的便是!”
出了门后,于子昭毫无心绪地在后花园漫步起来。这样的结果,他早已知晓。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毫无芥蒂的去接受,不想心中果然还是不甘。时至傍晚,寒风割面,他却觉得痛快至极。这样的疼痛,让他觉得异常清醒。刚拐到寒烟亭外,一抬头,见有人正背着他喝酒。
“一人在此喝闷酒,怎的二弟有烦心事了?”
于子耀回头,与于子昭相视而笑,“大哥这么说,岂不是在告诉我你有心事了?”于子耀扔给于子昭一壶酒。
于子昭仰头一灌,继而苦笑道:“真是痛快!”
于子耀拿着酒壶起身,在亭子里绕了起来。微醉的他双颊泛红,如夜的眼睛,在昏暗的光下,看起来格外的熠熠夺目。“大哥如此悲不自胜,定是为了皇上指婚一事了!”
“好小子,连你也来取笑我!”于子昭走过去,作势一拳打在于子耀的肩头,“你这是在往大哥的伤口上撒盐,当真毫无半点同情心了吗?”
“大哥!”于子耀忽然一本正经的严肃。“大哥既然不愿,何不反抗到底?皇上指婚又如何?总不能强迫嫁娶!”
“反抗?”于子昭索味的笑起来,“如何反抗?”
于子耀道:“跟爹言明!他总不至于为了他在朝中的地位,牺牲大哥一辈子的幸福吧?”
于子昭道:“朝堂凶险,一个不小心,下一刻脑袋就搬家了!我若不从,惹怒皇上,倒头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了……”
“大哥!”于子耀心中难过。他眼看于子昭心身交瘁,却无能为力,恨得将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
“罢了,子耀!”于子昭哑然失笑,“我愿用我一生的幸福换得学士府上上下下片刻的安宁!”
“大哥!”于子耀不禁失声。
“我们生于官宦之家,这本是就是命,我不能有任何怨言。子耀……你若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大哥劝你先寻得一心人,早早将事情做成定局。学士府,有我一个这样的就该够了!”
“大哥既有这样的想法,为何不先娶一个情投意合的嫂子,也好避免了这种荒唐的指婚?”
“身为家中长子,我不能这么自私!”于子昭又灌了些酒,诚恳道,“今日如果不是我,那么下一日便是你,甚至是三弟,这是学士府儿女逃避不了的命!”
“大哥——”于子耀动容,双眸开始模糊。
“好了!”于子昭安慰地拍了拍于子耀的胳膊,音容戚戚,“倒是你,怎么好好地一人喝起闷酒了?”
于子耀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片刻,还是将他与于冰晨之间的事说了出来。
于冰晨事后发现药量不对,心中便有怀疑。浅秋无法,只得实话实说,想不到于冰晨竟不由分说,将药扔的精光。他担忧于冰晨的伤势,却又不敢再冒失前往送药,到如今,右手腕的伤还未能痊愈。
于子昭听完后,只摇头直叹,温言道:“冰晨性子我了解,她虽有些倔,但心地不坏。你若不是胡搅蛮缠惹恼了她,她断不会做出这些事!从小孤苦的她,心气难免要强,你别跟她为难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倒头来还是给她帮了倒忙,恐怕她心中早已对我有了怨恨。你若想接近她,就要懂得周全。娘上次在厅堂上说的话,你也要把握好分寸,在没有做好心里准备之前,断断不要伤害了任何一方。上一辈的事早已远去,我只希望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可以和和睦睦……”
一早躲在假山后面的于冰晨,在听完于子昭一番话后,眼眶发热,哽咽地难以自持。不管于子昭跟于子耀说的是真是假,那一刻,她选择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