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从善如流（1 / 1）
那之后，八重在医所里住了很久，就算刀伤已经好了，但医生也同时告诉了她，这只右手也几乎等于废了。
吉田由乃那一刀直接切断了肌肉之间的联系，如今虽然手还在，可任何需要用力的动作，她都不要想再用这只右手完成。
住院期间陪在她身边的，是那天发现她的人，曾与她共事过一段时间，甚至二人之间还曾有过婚约的望月——自新撰组覆灭之后，新政府最后还是胜利了，曾经的巡查模式被废弃，如今由“警察”来负责治安。而望月则隐姓埋名地成为了一名警察。
那天发现八重的窘境的就是望月和他的另一名一同巡查的同事，那一片正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由于太偏僻的缘故，平时巡逻都不会查看那边，这天也是因为听见了有小孩子的哭声，才会进来看一眼的。
这直接导致望月不止一次地自责为何自己没能早点到，可躺在病床上的八重却摇摇头。
“你为什么来这么早。”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住了望月的袖子，掉转过脸去看他。
“你为什么要来这么早？为什么又是只有我一个人得救？”
“呐，望月。”她死死地盯着他，“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脑袋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面无表情的苍白的脸上，只有黑漆漆的两只眼睛格外的亮。
被她这么盯着的望月不禁有些发毛，可他却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其实已经不在看他了——透过他，八重看着的，或许是站在虚空里的其他任何人。
望月虽然身为同样从那场劫难里苟活下来的人，却也不能真的懂八重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的这些话，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反手握住八重抓在他袖子上的手，软言安慰。
“这些事情都不要想太多，等你身体好了就可以回家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恩？”
“继续？”八重仿佛反应慢半拍一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回家？”
“对，你还有家呢。”
一句话仿佛一下子戳中了什么一样，八重终于艰难地笑了。
“我不想回那个家。”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望月的手心。“要不，你带我走吧。”
“带你走？”
“恩……随便到哪里都好，我怕我再留在这里，会像吉田由乃一样疯掉。”
“放心吧，不会的。”望月摸了摸八重的头，“我知道的，你是个比谁都坚强的人，不会变的跟那个疯女人一样。那个疯女人跑不掉的，她杀了人，法律一定会制裁她。”
话刚出口，望月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那天他和同事赶到的时候血泊里躺着的两个人，只剩八重还有一口气，另一个小孩子早就已经尸体冰凉。吉田稔磨死后大家都知道吉田由乃疯了，但这根本已经疯的丧心病狂，那么小的孩子却死的仿佛切腹的武士一样，胸腔被打开，看得连他都觉得有点恶心，更别提他那个从新贵家提拔上来的同事，在一旁吐了好久。
八重醒来之后自己不提这个孩子的事儿，其他人也不敢提，更不敢告诉她孩子的惨状。
在近乎刻意的保护之下，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这个死去的孩子。
而他却不小心将这个被刻意遗忘的问题就这样重新摆回了台面上。
他立刻住了口，偷偷地观察八重的反应，然而她却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继续讲她刚刚被打断了的话。
“等我好了，带我走吧。”
“那，来我家？”
“你家？”八重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也好啊，都好。”
“诶？！”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提议会被接受的望月吓了一小跳，然而却被八重那双带着疑问的，黑漆漆的眼睛看得硬生生压住了惊讶，“不，我只是想，在你离开之前我们好像也还没进行到这一步，有点惊讶罢了。”
“你在想什么啊。”八重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没关联的吧？”
“说的也是，没关联。”望月挠了挠头笑了一下，然后沉默下来。
话题就这样被扯到了远方，刚刚的失言看上去也已经就此揭过了。
后来出院之后，八重便搬进了望月家，情绪看起来居然一天比一天好了，气色不错，身体恢复得也不错，这让原本以为她会消沉好一阵子的望月大为意外。
从前他认识八重的时候，她还是个会为了藤堂平助和冲田总司消沉很久的小姑娘，没想到接近三年没见，她也能这样淡然地面对这么惨然的人生了。
其实望月很高兴手和孩子的事情不能困扰到她坚强生活的决心，于是在八重的右手开始渐渐恢复，能够保证日常生活了之后，他也终于放心地重回了自己的岗位。
上班第一天，等他晚上巡逻结束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时间，从除了烧水之外有四五年年没正式开过火的厨房里传来了饭菜的香气，给一向冷冰冰的家里添了不少令人感动的，人间烟火的味道。
而听见他回来的声音之后转头看向他，说着“你回来啦”的八重，简直已经脱离了令人感动的级别，直直向着玄幻而去。
他只好揉揉眼，告诉自己这里是自己家不用拘束，然后镇定地点点头。
“恩，我回来了。”
八重于是又转过脸去，专心面对面前的那锅味增汤，认真的样子让望月有一点紧张。
“那个……”他犹豫着开口，“八重啊。”
“恩？”
“那个，我不是一直一个人住的吗？”
“然后？”
“我没想到你会做饭……所以之前……”
八重打断了他的话，笑了一下，转过头来。
“是吃过了吗？”
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冲她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便当盒，“而且这不是怕你手不方便嘛，我还给你带了点……”
“那也没什么。”八重扭过头去，继续专注于炉上那锅汤，“我的手还没废，做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本来就是借住，不做点什么，我自己也会于心难安……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尝了一口锅里的汤，而后熄灭了灶台的火，拿出了一只碗。
望月于是紧走两步伸手从她那里接过碗，又抢先拿起了汤勺。
“我帮你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盛汤，“你都做这么多了，剩下的我来……虽然我一个人在家懒得做饭，但别忘了以前我是做什么的。”
“好吧，前定食店的主厨大人。”八重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而后坐到了餐桌旁，看着望月盛了两份饭菜端回桌边。“不是吃过了？”
“再陪你吃点，一个人吃饭会寂寞吧？”
“确实会有点。”八重点了点头，冲他转了转手腕，“那么，以后都由我来做饭吧，我想如果多试试的话，这只右手或许也能恢复得快一点。”
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望月愣了愣之后点点头，笑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