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山有清川（1 / 1）
当得知慕敬霆早已建立新的公司并带着季瑶从美国凯旋而归时，慕清川正坐在慕家大宅的沙发上，他笑了笑，最初是低嘲，自己终究没有超越他。
看到身旁慕长宏的阴沉的脸色时，嘴边的笑便扩大了几分，他提声道：“看来从一开始大哥就是料想好的，父亲你也没看出来吧。”
慕长宏转头看他，眼神阴测测的：“那你又看出什么了吗。”
“虽然之前有过疑惑，但都被他遮掩住了。恐怕父亲也是一样，就等着大哥跪着回到这里求您吧。”这样你才能永远的控制他，只可惜……慕敬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来，反而，他变得更强大了。
慕长宏紧握拳头：“不应该的，慕林有他母亲的股份，他怎么能甘心这样放弃……”
提到慕敬霆的母亲，慕清川有一瞬间的意外，慕长宏鲜少提起这位正妻，连听人说一句都要发好大的脾气，今天竟然主动提起了，看来他一直就以为慕敬霆为了自己母亲的股份是一定会留在慕林集团永远给他卖命的，真是可笑，慕敬霆那样的性格怎么会任由人摆布，尤其是这位几乎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父亲。
起码有一点慕敬霆和自己很像，那就是他们在心底都十分憎恨慕长宏。
慕清川看着他，淡声道：“他已经在采取措施了，我听到风声，据说大哥的公司即将推出的电器与慕林的新款很相似，这样势必会对慕林造成冲击，而且从形式上来讲，我们现在处于不利的地位。”
慕长宏不满的瞪着他：“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们刚刚上市……”
慕清川打断他：“除了领导层大批换人的意外，还有就是父亲您一直坚持以往的销售方式，长此以往自然不如以前，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父亲，您的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他一语双关，笑容依旧温和。
慕长宏怎能不知他的意思：“那好，你现在去召集销售部开会，马上制定一套新的方案给我看。”
慕清川身形未动，懒懒道：“父亲说笑了，我哪里能胜任这样的事情。一来我现在的位置根本不够驱使那些主管，二来就算我给您新的方案，照样和之前一样，您都会否决的。何必费那力气呢。”
慕长宏见他这副架势怒从心起，手掌大力拍向桌子：“你个小杂种敢这么和我说话，信不信现在我就给你废了！”
杂种……吗？
呵……
慕清川一派轻松的站起身，双手插兜，眼神微斜的瞥了他一眼：“可以啊，如果父亲这次还想把我扔到分公司的话就不必了，我会主动请辞。公司之后的工作就由父亲亲力亲为好了，这样您也更放心，看样子大哥是不会回来了，以后如果您需要帮忙可以找王秘书，毕竟他很有上进心，也愿意帮父亲您，对了，最近您还是少发怒，对您的肝脏不好，医生说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只会加速您的病情。”他露出无害温善的笑容，对着盛怒的慕长宏一笑：“我先回房间了，如果明天您需要我和大哥一样滚出这里的话，就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晚安，父亲。”
他视作自己是杂种，那么，他也要无时无刻的告诉慕长宏，生出自己的人，就是他呢。
*****
看到慕长宏气的浑身发抖都不发一言，这次他露出带着些微恶意笑容上楼回了房间。
真意外，他没有举起杯子砸自己呢，不过也是意料之中，要是以往慕长宏怎么会收敛自己的怒意。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老了，可人就是这样，到死都不愿放弃手上的那些权力。
有的人会，他们会给自己爱的人，但慕长宏……他谁都不爱呢。
他的发妻，长子，在他的眼里都只是工具，更何况是玩物一样的自己的母亲和被视为杂种的自己了。
可那又怎么样，再厌烦，再讨厌，如今还不是要靠他这个杂种儿子！
他的亲儿子已经成为他的对立敌人，正恨不得一口吞了他呢，现在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一搏，但胜负之分已经可以看出了。
这次慕林集团三分之一的管理层人才都被慕敬霆弄走，多半都是在总公司，如果由他接手公司必然都换上自己的人，届时慕长宏就是再想起什么波浪也是风声大雨点小了，想必慕长宏也是知道，但如果现在不用他，迟早公司会被慕敬霆和其他虎视眈眈的狼分掉，例如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王秘书。
所以现在摆在慕长宏的选择只有两条，现在放手由他接任，起码慕林集团还会姓慕；不放手的话，那么……就等着被蚕食而净吧。
慕长宏虽然老了，但也不傻。
*****
他坐到沙发上，看到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是自己母亲的。他翻看了几条就全部删掉顺便拉黑了电话。
他有多久没见到那个身为他母亲的女人了，有十几年了吧。自从她知道慕长宏并不在意他，也腻歪了她之后，她就将自己扔下，再不知踪迹。
这次找上他，也是因为看到了他订婚的消息，她找到自己想见他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开车到了那家小餐馆去见了她，他的身形样貌和这个偏陋的小餐馆格格不入，就如同她的老去的面容和他的对比一样。
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无法从面前这个鬓间霜白，衣衫脏旧，散发着浓烈香水味艳妆的女人和自己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她先是感叹的说了一番思念他的话，那些话听起来干涩又无趣，但教养和习惯让他如往日一般温柔的微笑并轻声安慰了她，只是从始至终，他也没说过他有想她，事实上，要不是她找上门来，他真的从未想起过她的存在。
之后的事情就如意料中一样，她说她命运不顺，多年未嫁，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一个依靠。她说她喜欢小赌，欠了一些欠款，走投无路，追债的人找上门要杀她。她频频朝窗外看，慕清川注意到外面有个骑着摩托车的中年男人，正靠在车上吸烟，也不时的朝这里看，那个人，应该是她现在的男人了。
她哭哭啼啼的求助，染上睫毛膏的眼毛连成一片，眼眶都黑了，像只破了相的母熊。
看到她的样子，慕清川的心底没有一丝怜悯，只是觉得……很好笑。
并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她现在的遭遇而觉得好笑，只是因为她的样子而已。
良好的修养让他忍住笑，只是淡声问：“所以你找我是想借钱吗？”
中年女人止住了眼泪，忙讨好说：“儿子，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我也不求你以后赡养我，你就给我十万就行了，不然那些追债的人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呢，求你了儿子。”
十万，在他眼里真不多。
但他更知道，只要开了这个头，就不是十万的事情了，这个女人会用尽一切的方法榨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
不过她说赡养？
慕清川是真的想笑了，这个身为他亲母的母亲生他是为了从慕长宏那里索取更多的钱财，他最开始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筹码。
从他记事起，她从未抱过他一次，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别烦我”。
她每天都在试穿不一样的衣服，佩戴不同的首饰，她的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驻留超过三十秒，这样的一个女人，现在对他说，不需要他的赡养，他倒是真想回一句，你有抚养过我吗？
不过他今天并不是来算旧账的，对于她的要求，他并未说什么，只是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她立马想抢走，却被他按住：“等我离开，你再打开，这么简单的要求你应该能够做到吧。”
她眼眸一亮，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么薄，是支票吧！会不会是一张空的，任我填数字呢，那我是多写一点还是少写点呢，还是先别多写了，不然以后不好再要钱。
慕清川松了手，起身走出饭馆。启动车子离开，转方向的时候注意到一直在街对面吸烟的中年男子小跑到店里。
他驶向大道，离开这里，不禁在车内低笑出声，他可以想象到那两人欢喜的打开信封僵硬后暴怒的表情。
其实他不过是在那个信封放进一张纸条，是那个女人抛弃他时写的：儿子，另guai妈妈，我走了，别来zao我。
儿子，别怪妈妈，我走了，别来找我。
那个错字连篇的纸条他留到现在，终于能够物归原主，也将那纸上的话原数还给她。
女人，我不怪你，你走吧，我不要你。
*****
母亲这个词，已经不适用在她身上了。出现这个意识的原因是因为他见到了另一个母亲，那个深爱自己儿子，却苦于不知如何表达的那个女人。
那时他大约是八、九岁，放学回家时看到自己门前站着一个女人，那时他还没有辨别女人年岁的意识，只是直觉的认为这个女人很漂亮，很舒心，让他看了心很平静，所以他没有蛮横的去让她滚开，而是上前问她是谁，想干什么。
她看到他的时候很惊讶，沉默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让他的耐心都快没了。
她问：“你是这家人的孩子？”
她的声音真好听，他回：“是啊。”
然后她露出一种表情，好像很难受，但那时他深受自己妈妈的影响，并不是十分在意他人的感受，所以也没有出声询问。
“我姓林，我是来找你妈妈的。”她这么说。
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以往找妈妈玩的那些人一样，于是拿出钥匙开门让她进了屋：“那你进来等着吧，我妈妈会很晚回来，要知道平时我不会让人进屋的！”他语气不善，没有得到道谢有些不满。
于是他就没有理她，放下书包，自己去厨房煮方便面吃。
那个姓林的女人似乎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在卧室停留了好一会儿后，才看到在厨房里的他，那时他正踩着小凳子煮水。
她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问：“你每天都自己做这种东西吃吗？”
“对啊。”
隔了片刻，她打开厨房，看到里面全是酒和碳酸饮料后皱了眉，她握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回客厅吧，我给你做。”
“好啊。”有人主动做饭当然好，他跑回客厅看电视。
很快，从厨房传来香味，她端出一碗面，显然不是他平时吃的方便面，不知她是怎么做的，一样的面由她做就特别好吃，他大口大口的吃，汤水溅到衣领，她注意到后微微笑了，她抽出纸巾帮他擦了擦：“别吃这么快，锅里还有呢。喝汤就端起碗，不要把头埋进去。”她的声音又低又柔，给他擦衣服靠近时他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比面更香，比妈妈擦的香水更好闻，看着她的微笑，他不由得呆了。
“真的这么好吃吗？”她问。
他连连点头。
她又笑了：“我儿子从来不说我做的东西好吃或者不好吃，我一直以为我做的很普通呢。”
“你有儿子？”他问。
“……嗯。”
他有些好奇：“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她的笑容褪去：“比你……大一些的。”
一瞬间，他有些嫉妒那个比他大一些的那个人。
那个人有这么好的母亲，一定比他幸福多了。
他仰起头问她：“那我能当你儿子吗？”
她愣了，随即摇摇头。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
“不是的，我只能是我儿子的妈妈，你也有……你的妈妈啊。”
可是我的妈妈，没有你好。
他沉默了，不再吃面。
她低叹了一声，摸摸他的头：“我先走了吧，你再吃点。”
鲜少的，他站起身送人出门，他看到她踏着高跟鞋坐到路边的车里，他还记得她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很端庄，很漂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做的面非常好吃，她笑着给他擦衣服上的油渍，告诉他吃饭要端正身体，不要着急，后来，他知道，她是他爸爸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那时，很多次他都不断在心底发问，他的父亲不要那样美丽的人，却抱着一身烟味的妈妈哈哈大笑，到底是为什么呢。
渐渐地，他开始模仿那个女人，像她说的那样端正吃饭，不再朝人发脾气，而是淡淡微笑，渐渐地，很多人喜欢他，对他好，他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听那个女人的话是对的。
可是当他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时十分诧异，按理说，他是破坏她婚姻女人的儿子，她不是应该十分讨厌他的吗，为什么还对他笑，给他做饭……
这个疑问，是很久之后季瑶给他解答的。
那时，他对她说他憎恨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季瑶也一定不会喜欢身为私生子的自己，他知道，季瑶的父亲也曾出轨，她有一个私生子的弟弟，因为那个弟弟，她的父亲抛弃了她和她的母亲。
可是那时季瑶摇着头告诉他，她从前的确憎恨她的父亲，幼时也恨过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但她长大之后就不再恨了。
错的人是她的父亲，和他的弟弟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弟弟并不能控制自己的出生，是她的父亲出轨生了他，如果她的父亲不曾出轨，那么也不会有她的弟弟。
所以错的人不是弟弟，他也不曾伤害自己，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的出生也是一场悲剧。
后来他想，也许那个女人和季瑶一样，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虽然无法亲近他，但因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也不会将怨恨加诸在他身上。
这样好的女人……父亲为什么不要呢，大约，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吧，所以才找比他低一等的妈妈。
后来，妈妈抛弃他走了，他靠着慕长宏每月打来的少量钱生活，直到那年，那个女人去世了，他去参加她的葬礼，才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儿子，慕敬霆。
真的和她一点都不像。
相貌不像，那么棱角分明的面孔，和记忆里她柔美的面容没有一丝相似。
待人很冷，一句话也不曾和他说，他叫他大哥，他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性格冲动，在路边看到有人围攻一个人就冲下车去打架，真是不知所谓。
那样好的母亲，她口中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说实话，他很失望。
由于意外，他在葬礼上迟到，慕敬霆也没好到哪儿去，头上包扎着一圈白色纱布，整个葬礼始终冷着一张脸，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他忽然有些愤怒，这样的人，怎么配有那样好的母亲！
连母亲去世都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
他还是人吗！
他讨厌这个人。
所以在季瑶出现时，她对他表达她的感谢，她话里的爱恋他也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她感谢的人不是他，但他不愿让慕敬霆得到这样的感谢。
那样的人，根本不会珍惜这样真挚的感情，那么，就由他来好了，他会比慕敬霆更珍惜的。
绝对。
当时的誓言有多么坚定，失去时的痛苦就有多深。
属于慕敬霆的，他始终得不到，无论是他的母亲，还是季瑶。
*****
天亮了，慕长宏冷着脸对他说决定暂时将慕林交给他，但有重大事务必须交由他处理。
他答应了，当然，只是暂时的。
他开车去了慕林，到总经理办公室，这从前是慕敬霆的位置，现在，属于他。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方。
他和慕敬霆的争斗，还在继续，他不会一直输，总有一天，他会赢！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