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追溯(1 / 1)
楚炎洛垂下眼睑,他自然察觉到了内室的灵力波动,但他去也没用。而且有人保护千伊,况且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他去不过徒惹笑话罢了。
千伊从中走出来,她已经变化了模样,变成了成人的模样,以往眉目间的稚嫩已经消失尽怡,她看了楚炎洛一眼,伸出手,手中心躺着一个小小的黑点,道:“这是我中的蛊毒,回去吧,任务还没有完成。”
楚炎洛点头,强笑道:“怎么变化模样了,你还是小妮子的模样可爱些。”
千伊意味深长的看着竹楼外的飘雨,道:“只是我明白了一些事,一些人,不是光靠装作自己还小就能挽留的。”
楚炎洛强扯的一抹笑一点一点的散去,他看着飘落的雨水,道:“走吧。”
暗处的骨架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并不阻挡。
一路无言,楚炎洛撑着雨伞同千伊走在彼岸花海间,天地间静的唯余雨打在油纸伞上的滴答声。彼岸花也被雨打的零落不堪,嫣红的色彩也变得暗淡了些。
令人窒息的寂静,楚炎洛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伞举高了些。
竹楼上的骨架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它抬起空洞的眼睛,下颚微动,似是想要通过骨头摩擦发出声音,黑暗中微微听得四字“主人,你…来…”再也听不清别的了,骨架忽然倒在地上散乱成一团,就像是真正已经逝去的凡人的骨架一般。
千伊不知道,这个骨架和自己的妹妹有过的一段深渊,否则她不会就这么离去。
“姐姐,么?”水牢底部依旧黑的仿若吞噬世间一切温情的黑洞,一个空洞毫无感情的干涩声音喃喃道,隐隐约约仿若是个女童。
女童动了动手脚,但水牢沉重的锁链死死绑住了她双手,将她悬在半空,背后是水牢的墙,铁铸造的宽大铁面死死扣住她的腰和脚,瘦弱的女童微微一挣扎铁链就将她双手磨的血肉模糊。
这个水牢有多深她不知道,但是这个水牢会在一个时间准时打开,那是就会有不少恶灵来吞噬她的血肉,这锁链锁住了她曾经叱咤风雨的浩瀚灵力,甚至她不能动用凡人都有的一点点力气,她还要闭气,否则一旦被水牢中的水给淹死就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辉煌了,她用仅存的念力恢复自己伤势,念力是神魂力量的根本,只要修仙者执念还在就可以动用――她还有她的执念,她还要杀死那个把她关在这里的骨妖,那个要自己去死的姐姐。
这一夜过了,按照古籍所说,这水牢的镇压力就应该有一瞬的减弱,那时她奋力一搏,应该就能出去了。
女童抬起眼眸,空洞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她在想那个自己救下的人类,如今他灵力应该耗尽了吧,他应该彻底成为一个骨架了,没想到他竟还那么忠诚,如果不是他查到了古籍,她或许还没有翻身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了姐姐的行踪。
空洞的眼眸深处却是抹不掉的思念。
那时没有一丝光明的水牢中,那个和她一样被挂着的人类被恶灵咬过几次竟就撑不住了,她本来应该袖手旁观的,但那个人类忽然仰天长笑,不顾浪费仅存的氧气道:“好你个骨妖,对自己亲人都不放过。迟早有一天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出于同病相怜的情谊,用蛊毒顺手就救了他,让他依着骨头的模样活了下来。
“蛊毒可是用一点就少一点,你竟然还舍得拿它救我真是奇怪的人。”骨头咯吱咯吱的摩擦着,发出这几个干涩的字。
她淡淡道:“我们都是被至亲之人害了,算是同病相怜吧。”
“你怀念不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没习惯用骨头摩擦发声,他甩甩骷髅头,道。
“不怀念。”她很平静的道,并没有追忆。
“为何?”他就很怀念,但却又希望复仇。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互相排斥,但又消散不去。
“在水牢中的无尽岁月中,我早已明白,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别人并没有义务要对你好,我和她之间只是隔的不远而已。”她很平淡的回答。
“每个人都是一个孤岛,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是这样说,不就是变相说明这世态炎凉么?”他眼神有些空洞的道。
从此之后,她常常和这个骨架聊,水牢之中太寂静了,除了彼此的声音连水流的声音都被水牢隔绝了。
时间久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骨架细微的摩擦声从而读出他的心声,只是她从未明说,她想让骨架多说些话,只是听着就很满足,那种执念不知不觉间渐渐消减。
他们被关多久了她不知道,只是她每天都要在水牢上刻画一横,但水牢中没有光线,她也不知道究竟划了多少横,渐渐的,她觉得可以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水流声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水牢被她划穿了,只有阵法中灵力形成的屏障。
“被关的太久了,连墙壁都被刻穿了,这墙壁可是星辰堕落后的精华炼制而成,这么厚的星辰堕落后的精华可以承受至少五个神君的联手一击了。”他叹道,神君那么强大的层次根本不是他能仰望的,他当年飞升失败,现在就一个小小的散仙,那神君可是天仙之上的存在。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不是人类么,怎么会是骨妖的亲人?”她问道,虽说感受到了他不凡的妖气,但别的地方怎么看都是一个人类。
“你忘了骨妖有另一种方法变成人类么?”他略微自嘲道:“如今又变回骨头了。”
她一怔,随后道:“杀凡人?用怨念修炼成人?”
他点头,杀凡人虽是大罪孽,会影响到修仙路途,但他当时不顾一切也要变成人类。
“你为何要那么执着变成人类?”她问道,那个骨妖似乎也是拼命要修炼成人类。
他微微提起骨头,像是在淡笑,他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族女孩子,那时我被道士追杀…”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了,我被满口正义的道士追杀的差点殒命,我逃到了一个山谷,山谷中弥漫着药香,那时已是夕阳斜下了,却有一堆病恹恹的人在山谷的小屋外坐着,你挽着袖子,一边舂药一边道,没事的,服了药就无事了。你恬静的淡笑着,仿若天地间都宁静了下来。这时熬药的炉子“咕咕”的冒着气泡,你忙拿着竹筒舀出药递给一个人柔和道,来,喝了就无大碍了。
我愣愣的看着你,不敢冒出一点声音,我是妖,是被人类所畏惧的,但我所想只是平淡的活着。我怕吓着你,转身就想离开。
你仿佛看见我,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柔和的道,呐,你被道符伤了,不如在这住几日可好?
我愣愣的回头,不相信一个纯粹是人类的少女会毫不畏惧我。
你淡淡笑道,我从小就接触不少妖怪,而且…你伸出手,对我道,我看出你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暖暖的夕阳撒下懒懒的光辉,我伸出手,枯白的骨掌握住了你柔若无骨的手。
那堆人类见了我目露畏惧,但见你这么说却都没有赶我走的意识。
我问过你名字,你说,你只是一个孤儿,无名无姓。
我暗自给你取了个名字,白素。像你的衣着,从来都是素白的,不染世间尘埃。
和你在一起,我学会了一些医术,帮着你救人。我也问过你为何要救他们,这对你没一点好处。
你笑道,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这世间竟还会有这等人,我从未听过,不过,这样的生活也好。
过了几年,你缝着一件红艳的嫁衣问我道,我要嫁人了,这嫁衣可美?
我一时没反映过来,愣愣的看着红艳的嫁衣,不言。
你催促我说一下这嫁衣有何不圆满的地方。
为何要嫁人?我问道,骨骼摩擦的声音干涉难听。
你愣了一下,低头淡笑道,我救过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说着,向来出尘的你脸庞似是有些红晕。
我没有多说什么,是啊,我是个骨妖,是个被人类所厌恶,畏惧的存在,能被你救下已是万幸了,我所求的不就是活下来么,但心里为何会这么疼,不对,我是个骨妖,连内脏都没有,哪里来的心?
或许,只是一时的妄念罢了。和你在一起久了的一点点妄念。
你嫁人的当天,我离开了。我所认识的只是一个素白衣裳的女子,那个嫁衣如血的女子,是我所陌生的过客。
百年后,你逝世了。我杀了无数凡人,只为变成人类,来世去寻你。
他淡淡的阐述者,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暗黑的水牢里,看不清她脸上隐隐的泪迹。
“你救我一次,也算是有缘吧,以后我叫你一声‘主人’如何?”他问道。
我更想让你叫我名字,她将这句话咽回去,道:“随便。”
这无尽岁月的陪伴,算是结束了吧?
那个名字,好像很久没有人再呼唤了。
她甚至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叫千月灵。
后来,他被红衣带走了,或许是红衣终于有些良知吧,将她的哥哥放了出去。也或许是他没有威胁了,谁知道那?
她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
这时,水牢忽然打开,水中的恶灵也蜂拥而至。
她微微冷笑,机会,你终于肯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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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读作chong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