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1)
雨天,无论发生什么事,对我来说都是不幸的,可惜的是我之前并不明白。
让孙月涵发现我变了,变得不再像她的朋友,变得让她不值得再继续在乎我,我便可以安心的离开学校,留下一封悔过书,告知父母自己要去了很远的地方去闯天下,短期内不会再回来,至少给他们一个相信我活着的理由。
然后,坐车上西安,这就是我当年的计划。虽然幼稚至极,漏洞百出,可行性几乎为零,不过当时我却没有那种有充分考虑能力的成熟性。
所以,计划终究只是计划,不会成功。
孙月涵终究在接下来的日子没有来上课。她的伤口在还没有愈合的情况下又被我撕裂开,我知道她需要时间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学会恨我。本来,即使她会来上课,也依旧会看到我的“表演”,现在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做作,效果不算太差。
她会一个人躲在家里哭,晚上还是不会开灯,我能猜到她会哭的像花猫一样,因为再没有人和她一起体会伤痛了,不过,就算知道,我也只能狠心的装作漠不关心,只能这样。
时间不多了,再过几天我就要偷偷逃离这里,时间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突然死去。
周楚语和我再次变成“陌生人”,在那个雨夜后的第二天我就和她说了,事情大概成了,很谢谢她,至于解释什么,我认为对她的话,没什么必要。
而她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接着,我还是我,她还是她,我们都选择把思绪放在学业上,虽然有时我会感觉后背有两道犀利的目光狠狠的灼烧着我的身体,二次元的空间中,悠悠然传来“看不懂”,这三个字。
我猜到了她疑惑什么,或许,我什么都没猜中过。
最后,我在网上给三成预定了一整套的NBA明星卡片,算作是个小小的纪念吧。他还是笑的那么没心没肺,真好,我们几个,也许最后只有他还能享受快乐。我没有电脑,更谈不上自己的银行账户,一切都是靠我的一个初中时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去做的,颇费了些周折。
大概全都处理好了,在我看来,应该是这样吧。除了没有跟孙月涵道别,不过我认为也许这样更好。
女孩一个人苦苦的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支撑着,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撑了好久,从没和我说,然后,我让她变成了真正的一个人。
那么要出发了吗?学着电视剧上的那些生离死别,装作自己酷酷的,一个人走?
若是当年真的傻不拉几的将年幼无知的事情做到底,结局是什么,我还真不好去想。
可它并不打算给我这个让亲人们看笑话的机会,因为它是老天,我无法违背意志的老天,而她也更不会给我一丝一毫胜利的希望,因为她是孙月涵,在她的面前,我绝不会赢一次。
2006年5月12号,夜,我逃课了,就像个疯子,拼命的骑着单车,拼命的向着朝阳小区骑着。
我要找到她,我的心一遍一遍嘶吼,一遍一遍大叫着,“找到她。”
我又败了呢,而且这一次,败的彻底,败的再没有和孙月涵较量的机会。
三天后我就会坐车去西安,我一直酝酿着如何去离别,没有多少时间了,分明这次我会赢一局的,但,还是败了啊。
2006年5月12号,小城还是那个小城,但是一些人一些事都变得让我感觉陌生、恐惧。
早晨很晴朗,走在上学的路上,我贪婪的呼吸着小城的空气,品尝着最后的留恋。
孙月涵没来上课,从那个雨夜到现在整整三天了,很痛,不过尽量不去想她,若是她在,我又能对她说些什么?给我选择,而且,我确实选择了遗忘。
她失去了重要的人,即使我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一次一次反复的对我确认,假如不能“永远”,假如还要再次对面失去,那么最好在感情没有深到刻到生命里时选择结束。我发誓很想实现对她的诺言,但,毕竟病了啊,若是等到感情深深刻在生命里,还不如我一个人吃掉苦果。
我恐惧着,她也恐惧着。
很平静的一天,正常的上课,正常的在课间发呆,正常的无法控制自己会去看身边的空位,正常的感到失落,忍受头痛和心痛,只有一点不正常,今天一天,周楚语好几次的对我欲言又止,眼神很复杂。
然后我很快知道了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一点不正常,尽管她没有说出口,但,这不妨碍在傍晚时分,我从无数个人的口中听到答案。
我们的小城有自己的电视台,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前一个小时播报着小城每一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新闻。
于是这个晚上,那件轰动全城的消息就很快的散播了出来,即使是没有电视的校园。
周冲杀人了。
周县长被秘密调查了一个月,三天前被纪检和警察带走,然后,周冲杀了孙振,孙月涵的父亲。
我的脑袋很不够用,对天方夜谭般的消息一时转不过弯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无数个为什么,无数个不相信,却没有一个答案,三成拽着我的肩膀拼命的摇着,呼喊着什么,我看他脸上布满了青筋,带着欲哭的表情,我已经看不到他的样子。
夜,冷,是心冷。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只想找到孙月涵,只是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可笑我还计划着离开,可笑我还想着丫头理解我的心思,“查封、没收、一个人”,这些词,让我猜到孙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他是小城的首富,他赚的钱,每一分,都带着故事。
于是我傻瓜似的认为孙月涵短时间失去了父亲,等着某一天,丫头学会坚强。我猜中了前半部分,没猜中结局。
拼命的骑着车,我的心太疼了,想将它从胸口里挖出来,什么狗屁的只能活三五年,什么年龄太小力量不够,都滚到一边吧,找到丫头,跟她说我错了,跟她说我这次真的答应永远不要离开她,跟她说我喜欢她,陪着她。
朝阳小区,欧式的美,但我却唯有心疼。别墅区,我来了多少次已经数不清,如今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找到孙月涵的家。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这么直接冲到孙月涵家门口,直接冲到她的面前抱住她,我再也不要躲在远处了,再也不要。
可....
她在哪里?
2006年5月12日,夜。年少的我决定放开所有,有尽全力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女孩,可是她早已不在。
别墅的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皮卡,周围围着许多人,我太熟悉了,好几个日子里我都被迫看着这些嘴脸带着恶心的笑容对着孙月涵孤零零的背影指指点点,将别人的伤痛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真相大白,她们只会得寸进尺,尽情的展露她们的丑陋。
还有一些人,穿着银行工作人员的服装,在皮卡与别墅之间来回穿梭,每一次出现,手里都会多出一件刚从别墅中拿出的值钱物件。
自行车被我摔在了别墅前的小路上,不安和痛越来越强,那种不好的预想渐渐化为真实。猛的冲进别墅里,听到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刺耳、烦人,去他M的吧,银行的人想要拉住我,反而被我一把推倒在地上。
我只要找到她就好,你们搬你们的,你们想要什么都拿走好了,我只要找到孙月涵。
别墅里面,空荡荡的,到处飘落着因为搬动四散的纸张,打碎的玻璃,我从一楼跑到二楼,找了所有的房间,没有丫头的身影,没有。
再次冲出来,我拉住一个又一个人的胳膊,求他们告诉我她在哪,可仅仅换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没人愿意对我说些什么。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是我,亲手丢掉了。
天开始旋转,呼吸好困难,我努力要抬起眼皮,努力想听清周围的人在骂我什么,但终于,我就这么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睛时还是一阵阵的眩晕,看东西很模糊,耳边有什么人一声一声在呼喊我的名字,好不容易转过头,才发现是爸妈和老杨,三成也在,红着脸,在病床边来回走着。
没想到我被送到了县医院,外面的天很亮,原来我昏迷了一夜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我努力的回想着,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头好痛,索性就什么都不想。大家见我醒来,惊喜的围了过来,老妈还是在叫着我的名字,我很想应答她,让她放心,只是,张嘴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惊恐,所有人都害怕起来,直到老爸找到医生再次给我检查之后我才无语的接受现实。
我患上了失语症,至于什么时候会好过来,只能靠亲人的引导和自己的努力。
于是,大家只是关心的看着我,病房变得沉默,三成有好几次想要和我说话的冲动,但一直插不上话,我笑着示意他没事。
爸妈,我的朋友,我的老师都在,我病了,大家都来看我,我是不是该感到幸福,但,为何心还是在疼,总感觉少了什么,很重要的,只是我想不起来。
累了,醒了,不过又累了,我再次闭上眼睛,没有去管身边人的感受,就是想任性一回,就是想这么再睡过去,我知道他们有很多很多疑问要问我,我自己也有好多为什么,不过,现在,先让我逃避一会儿吧,累了。
一天以后,我被爸妈接回了家,正好是星期天,三成也专门过来陪我,很奇怪,明明我应该接受一场大声问才是,可是父亲还是照常喝着自己的茶,妈妈忙着给我做饭,好像生活就是这样平静,三成给我带了一大包核桃,他知道我还是说不出话来,就一个人坐在我卧室的床边没头没尾的说着笑话,一边给我剥核桃。
原来我就是这样生活的啊,我很幸福,不是吗?但,怎么这该死的心疼、头痛还是在持续,肯定发生了什么,肯定有什么被我忘了,我分明听到心中那个迫切的声音,“找到她。”
当然,逃避永远不会是最正确的选择,只要我思考,头就会疼,所以并不去想,可是这与我再次发现“我”并不冲突。我的卧室有我这十七年的生活痕迹,而最近,这里又多添了一个人的痕迹,一个女孩。
三成回家前,安慰我好好在家养着,不必着急去上学,我只是笑笑,回到卧室,坐在书桌旁,很好奇为什么我的书桌上会多出一本金融书,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方面的东西?然后轻轻翻开。
只是打开了封面,手指停在了空中,刹那间,泪水滑过了面颊。
“永永远远。”
回来了,逃避不了的。
深夜,父母都已经睡下,我悄悄一个人走到客厅,不敢开灯,但是我知道父亲的生活习惯,在沙发下找到他昨天买的报纸,坐回书桌旁,打开台灯,我要将这段时间我的猜测,我的错,我的痛,我零碎的联想和记忆都串起来。
小城日报,2006年5月12日头条——5.12杀人案。
一年多前,周冲,我的好哥们,为了我的哥们义气,帮孙月涵参加歌谣大赛。在孙家的那一天,周冲认识了孙振,我们小城的首富。
作为一个在商场上打打杀杀这么多年的老专家,孙振对小城各个高官弟子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一眼就认出了周冲,知道他是县长的儿子,于是这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中年人通过周冲接近了周县长。
一年多,两家相处的很好,周冲称呼孙振为孙叔叔,孙振和周县长甚至要结为儿女亲家。
但是商人和政府官员打交道大多是为了什么,所有人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一年中,孙振前后贿赂了周县长近三千万,为了给他非法偷税漏税和私下专卖毒品多加一条保护伞。
我一直傻傻的以为他是个正直的服装商人,呵呵.....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06年新年不久,孙振就被查处了,报纸上还说孙振与这几年几起人口失踪案有关,涉案人员众多....间接着周县长的这层关系浮出水面,一个月前,纪委开始对他秘密调查,不久前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只是因为他是政府要员,媒体才一直迟迟没有曝光。
直到周冲杀了孙振,在孙振自己运用关系取保候审的那天。
呵呵,天底下,只有我自己是傻瓜。
丫头的痛,我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了,然后,我失去了她。
猜出了前面,猜不出结局。
我不知道周冲为什么会冲动到去杀人,更没想他到居然有杀孙振的实力。不过,其实我又能想到多少,反正我从来都不可能真正的看清周冲。
只有我自己是傻瓜。
2006年,我得到了,错了,也失去了,我得了失语症,孙月涵,被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