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灯火阑珊（1 / 1）
第七十九章
大概是一个月前，正值春节，《占星术》剧组只给了三天假期，除夕、春节当天、大年初一。初一晚上，李念星他们就回了剧组。到底是过年，剧组也热热闹闹的，大家一起包饺子吃火锅，自然玩到很晚，以至于第二天拍戏时精神都不太济。当天的拍摄程歌的戏份很重，上午对戏时李念星明显感觉到他体力不支，是以特意准备了醒酒茶和补品给他送去。
程歌和孙清爵的身价地位摆在那里，各有自己独立的休息室化妆间，李念星虽是新人，因着纪遇的交代礼遇自然也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的休息室就在程歌的隔壁。可是当她提着保温壶去找程歌时却发现他房间的门并没关好，然后，她抬手轻敲房门的瞬间，透过门缝看到了她怎么都想不到的场景：孙清爵躺在程歌的躺椅上睡着了，程歌蹲在他身侧，看着他的眼神专注又温柔，那些满满的宠溺爱意似乎就要溢出来是的，再然后，他缓缓俯身，对着熟睡的孙清爵唇上缓缓吻下去……李念星抬起的手就那样顿住了。
饶是再镇定看到这一幕她都被吓住了，仓皇间后退，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立刻换来程歌警觉的回应：“谁？”
程歌的心一瞬间提得高高的，他拉开门看过去，走廊里空荡荡的，四周很安静，一个可疑人影都没有。被惊醒的孙清爵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心跳如雷他只能假装镇定：“没事！”
同样心跳如雷的还有匆忙窜回房间，捂着胸口靠在门背上的李念星。“怎么会……”她睁大眼睛喃喃，许久后才晾干惊出的那一身冷汗。
自那天起，李念星对着赏心悦目的两男神心境就发生了极微妙的变化，很多时候她在程歌眼里看不懂的东西都有了眉目。第一次见程歌时程歌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知道她跟纪遇在一起后程歌面上的复杂，看到跟纪遇甜甜蜜蜜的她时程歌不动声色拐走差点跟他们碰上的孙清爵，还有，对着孙清爵时他的细心、温和、宠溺……
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更多时候她面对这样的程歌会感觉到轻微的心疼，一个男人晦暗如海的深情十年如一日的给着一个不可能给自己回应的男人，到底该有多绝望多难受。她正值失恋，对程歌难免心下戚戚，觉得感同身受。
两人各怀心思，不自觉就跟大部队脱了节。
“不觉得……肮脏么？”镇定如程歌说这话时语气里都有轻微的自嘲，李念星脚步一顿，原地停住了。
程歌也是，他本就是两手撑在兜里，此刻闲闲的看着她，眼底有明显的讽刺的情绪，是嘲讽李念星，亦或是他自己。
李念星停住，只是为程歌语气里的讽刺，她讶然看他，“肮脏？”
程歌不语，面上有笃定的不信任。他略带无助和倔强的防备姿态让李念星瞳孔针扎似的收缩，片刻后，她正色，一字一句道：“不，恰恰相反，我觉得很干净，你给他的感情，特别特别的干净纯粹！”程歌嗤笑一声，“李念星，你是在嘲笑我么？”
李念星摇头，“我不骗你，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你对爵爷跟对其他人不一样。最开始看到那一幕时我吃惊，其实心里并没那么的意外。很多时候，你对着爵爷不自觉露出的体贴我就感到不寻常，那一幕不过是证实了我心里的一些想法而已。”
“感情的形式有千千万万种，感情存在的主体自然也不该只局限于男女之间。我很理解，虽然在自己身上不能接受，但是不代表我不认同这种感情。所以程歌，你对爵爷的感情，一点都不荒谬更加不是肮脏。哪里脏呢？你只是默默地在他身边以兄弟的名义爱着他守护他而已，既没让他知道，也没强迫他接受，更没让他有一点点的困扰和难受。你甚至一直在帮助他，成全他，你明知道他喜欢我，还是告诉他我在这个剧组的消息，亲眼看着他为了一个女人屈身饰演男二号。每天看着他这么辛苦的追我，你应该更辛苦的，是吧？”
“程歌，一定很辛苦吧。”她语气温和，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真挚的温和。“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相同的回应，甚至你连自己的感情都要小心翼翼的藏着，深怕给他造成困扰，更怕这种感情为世俗所不容，给他的事业带来重创。这么辛苦，我为什么要嘲笑你？”
程歌沉默了，看着星空再看着李念星，心灵不受控制的轻颤。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呵，他想，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爱上她了。
“切，别说得好像你很懂我，很了解我的感受是的！”
李念星缓缓笑，眨了眨眼她哈哈冻得冰凉的手，“我不懂你啊，我若是懂你，就不会天天这么纠结的问自己，为什么我们女人这么不容易，既要跟女人抢男人也要跟男人抢，程歌条件这么好的男人都爱男人了，我要不要也找个女人爱爱算了。”
程歌一愣，几秒后也笑了：“你这女人……呼，真是服了你了！”
李念星见状才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番推心置腹好歹是让这大爷相信了她的真诚。她不怕死的凑上去拍他肩膀：“说真的，我还挺怕你的！”
程歌瞟瞟她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为什么？”
“唔，可能是因为你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吧！”
程歌不置可否：“说实话，鄙人真没感觉到你怕我，反而觉得你胆子特大。”
“嘻嘻，好歹咱们也算朋友，总不能一直怕你吧。”
“哼哼，以后怕是我该顾忌你了，毕竟，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会替你保密哒。不过……”李念星正色，“程歌，我知道说了没用，可还是想劝你一句，可能的话，还是试着去爱女人吧。爱男人，着实太辛苦。”
程歌苦笑：“我尝试过，可是没用。十四岁那年，我目睹了母亲出轨的场景后就对女人有了抵触。16岁被星探发掘进了这圈子，更是见过很多女人，那些富婆人前端庄，把我灌醉后还不是只想在床上征服我。现在想起女人肥硕的白花花的身子，我还是觉得恶心。何况，我的性观念已经形成，改掉怕是不太容易。”
李念星：“那是因为你没遇到好女人，这世界上总会有吸引你的女人存在的。”
程歌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变化，须臾后，他轻喃：“如果，我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啊？”李念星没听清。
“没什么！”他破天荒的冲她伸出手，“走吧，明天一早的飞机呢！”
……
米蒂去接的机，毕竟孙清爵程歌李念星都是她手下的艺人。看着全副武装的爵爷程歌，再看着清清爽爽扎着马尾素面朝天连个口罩都没戴的李念星，米蒂不自觉笑了。“你倒是放心……”
李念星自然放心，笑嘻嘻的挽住米蒂，她歪着脑袋说：“又没人认识我，我打扮成他俩那样的才惹人注意好不？”
“你也没多少轻松日子好过了，再过两个月《占星术》播出了，你出门想不武装都不行！”
李念星依旧不太在意，“后期还要制作、剪辑、配音，然后送审、发行什么的，两个月时间哪够啊？”
“纪遇真想快的话，两个月足够了。”米蒂觑一眼李念星，果不然，她听到纪遇的名字时神色僵了下。纪遇和李念星的事她听苏莱讲过，也着实替这两人可惜。纪遇每天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李念星更是躲在了影城三四个月，这神女有意襄王有情的，确实折磨人了些。
上了车就开始假寐的程歌懒洋洋睁眼：“米蒂姐，今晚的采访稿先给我看一下吧！”。
李念星松口气，掀开保姆车上的窗帘，静静看着窗外。两个月没见，也不知他好不好。
……
程歌和孙清爵先见到的纪遇，作为“华宁”的招牌，两人的代言和邀约合同早就雪花般积累了许多。至于李念星……前来通知的赵睿苦着脸，讪讪的：“念念姐，纪总说你没事的话，可以回家休息。”，李念星手指蜷了蜷，心脏处有清晰的痛感，面上还算正常：“好！”
她以为，她能见他一面的，可原来，见不到了么。眼睛有点痛，是她说不若不见的，也是她要他只把自己当成他手下最普通的艺人对待的，可他真这样做了，她却不习惯了。她起身要走，故作欢快的冲孙程两人明媚打趣：“呕吼，本小姐回去休息了，你们俩继续辛苦吧！”
程歌看一眼她别扭的样子就别过眼，她装模作样的样子真是难看。孙清爵拉住她，小声提醒：“已经跟芊芊约好了，晚上七点。”，她微笑点头：“我知道了！”
赵睿支着耳朵听了半天，看见李念星拿包就走时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念念姐！”
“怎么了小睿子？”
“听老板说你去拍戏了，还顺利么？”
李念星瞧着小包子圆鼓鼓的脸亲昵的捏了捏，唔，手感跟记忆里的一样好。“挺顺利的，拍戏很好玩。”
“哦！”小助理闷闷的，鼓足勇气对她说：“念念姐，老板他不太好，这些日子还总是生病，你有空能多陪陪他吗？”
李念星心一紧，他生病了？“他哪里不舒服？”
许是从她脸上看到了担忧，小睿子悬着的心总算平稳些：“不是大事，就是一直在感冒咳嗽，断断续续的也不见好。我要告诉你他还不让，我估计也是怕你担心不能安心拍戏。”
“小睿子……”李念星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赵睿是反应迟钝，不是傻，她这样子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圈也慢慢红了：“念念姐，你不会，真跟老板分手了吧？”他语调哀戚，娃娃脸眼圈红红的样子仿佛失恋的人是他一样。
李念星又感觉到了心疼，钝钝的点头：“小睿子，我跟他有缘无分。但是他这么好，一定找到更好的女人。”
“可是你就是最好的啊。”小助理声泪俱下，“你们一个是我男神一个是我女神，多般配啊！”想了想他擦了擦眼睛，“不对啊，前几天我问老板，老板说你们只是暂时分开，没说分手啊！”
他是这么说的么？李念星心里涌起一阵又痛又甜的感觉，“小睿子，我……”
“赵睿！”
赵睿兔子般惊起，刷的看向声音方向。“纪，纪总！”
纪遇声音淡淡的：“开会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哦，我马上去！”小助理惊慌失措，“念念姐我先走了！”
李念星垂着眸子应一声，理智挣扎，她终是抬起眼看过去。不远处，那人一身黑衣长身玉立，乌黑的发，乌黑的眉眼，还有清晰的仿佛在心上拓印的轮廓，在阳光下灼痛着她的双眼。他静静看着她，墨色的眸子仿若大海般深沉。片刻后，他移开眉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李念星鼻头一酸，第一感觉就是：他瘦了好多。她站在原地许久，依稀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手指攥了又攥，她在那一声声的咳嗽声里渐渐走远！
“纪总……”赵睿小心翼翼的看他，“开会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
“恩！”纪遇喝口水压下嗓子里的麻痒，揉揉眉心，道：“走吧，去会议室！”他还是没忍住想看她一眼，看到了，便踏实了。
这晚，李念星方止芊孙清爵程歌如约坐在一起。
纪遇忙完工作后已经挺晚，他又没忍住咳嗽了一阵，穿上外套拿起桌上一沓子剧本，缓缓走出办公室。
驱车去了李念星的公寓，她的房间黑漆漆的，显然还没回来。纪遇并不确定她今晚会回这里还是回陆家大宅，只是提前给李思星打了电话，李思星说她没回大宅他便来了这里。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人，车里开了暖气，时间久了纪遇还是觉得冷起来。“咚咚”，敲窗户的声音，纪遇一震，飞快的看过去，那人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纪遇的车停的隐蔽，李思星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他，上了车就开始抱怨：“哎呦，冻死了快！”
“你怎么来了？”
“我接到你电话有点不放心就过来了呗。”李思星觑他一眼，发现他脸色苍白的很，“你不会一直等到现在吧？”
“恩，她还没回来！”
“怎么不给她打电话的，这么干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纪遇闻言苦笑：“我怕给她打了她就不回这里了！”
李思星登时噤声，许久叹口气，拍拍自己认准的准妹夫很是同情道：“真可怜！”
纪遇不置可否，可不是很可怜，她说不要就不要，连给他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嗓子一痒，又是一阵咳嗽，李思星忙抽纸巾给他，“刚刚就听到你咳嗽才不放心的。你这咳嗽怎么一直不见好，再去看看医生吧！”
纪遇接过纸巾捂住嘴，咳得李思星都跟着撕心裂肺时才止住，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他轻笑：“没事儿的，就是感冒而已！”
李思星却不淡定了，扑上去抽他手里的纸巾，得到他握紧的回应后更是肯定了某种想法，“纪遇你丫的松手。”
“思星，我真没事！”
“没事你咳什么血的！”李思星急了，忍不住放狠话：“你再不松手我马上给念念打电话说你要死了。”
“呸！”纪遇松手的同时忍不住笑了，“你才要死了呢，有这么诅咒人的么！”
李思星颤抖着看着纸巾上那一小团血迹，很是痛心疾首：“真咳血了？纪遇，你不会得绝症了吧？”
“李思星，你韩剧看多了吧。”纪遇瞟他一眼轻笑，“都说了只是感冒了。”
“可是这是血啊。不行，你起来，咱俩换个位，我带你去医院。”
“思星……”纪遇无奈又感动，知道真相的李思星并没有怪他怨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这边支持他。李思星说得很简单：“我恨的是季家人，关你什么事？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念念，觉得对不起我，那就罚你一辈子为我妹妹做牛做马好了。你这辈子都要对我妹妹好，还要听我的话，这才能解我心头只恨。”乐天派如李思星，简单如李思星，真好！
某人又装模作样的放狠话了，“快点，不然我就告诉念念。”话音刚落他眼睛倏地亮了，抓着纪遇直嚷嚷：“纪遇，要不你就装要死掉了算了，苦肉计多好的办法我怎么今天才想到。你想啊念念又不是不喜欢你，听到你要死的消息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回到你身边的。”
纪遇：“……呵呵，思星你果真韩剧看多了。”换了位置，纪遇道：“我不会做骗她的事情，就算她因为我生病回来了，她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思星，这种玩笑不能开。”
李思星心里拿定了主意才不管他呢，插科打诨的应了两声“知道了”，这边到了医院推着他去检查，那边就找了个角落给李念星打电话：“念念……”
李念星和方止芊刚到停车场，为了避免有狗仔跟踪，程歌和孙清爵会稍后出来，她接通，笑着回答他：“怎么了？”
李思星咽了口唾沫，“念念，我现在在医院呢。”李念星一愣，忙问：“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李思星为难又哀戚，说：“念念，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虽然他不让我说。”
他？李念星心一慌，有了不好的预感，“谁？”
李思星呜咽，“纪遇，他……咳血了。”
耳朵有了片刻的失聪，乍暖还寒的夜里，李念星一张脸血色全无，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一旁的方止芊被她这副样子吓坏了，忙拉住她问：“念念你怎么了？”
李念星全无反应，听着李思星不成调的句子：“我刚刚去你公寓，看到他站在你楼下等你。他咳嗽的厉害，咳着咳着就晕了过去，我忙去看他怎样，谁知看到他嘴角都是血。我吓坏了，带着他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医生说……”
“医生说了什么？”
“说他可能……”
李念星倏地打断他，“别说了，我现在就过去，你们在哪家医院？”她想起上午看到那人时他苍白的样子，又想起他压抑的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心里疼得厉害。“芊芊，去市医院，现在就去。”
方止芊应一声，赶紧上车，也顾不得等程歌跟孙清爵了。李念星整个人颤抖的厉害，打了几次火都没打着，方止芊叹一声，按住她颤抖的手，“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念念！”方止芊按住她，心疼道：“别哭了。”李念星诧异的看她，方止芊干净的瞳仁里，小小的那个自己，满脸都是泪。她默然，抹了把脸，默默地走下驾驶座。
车子总算正常的驶出车库，方止芊看一眼好友，小声问：“思思出什么事了？”
李念星神色苍白，闻言她抬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缓缓摇头，“不是他，是纪遇。”
方止芊握方向盘的手一顿，大惊失色：“纪遇？”
“恩，他说他咳血了，说他要死了。多好笑，芊芊，思思在开玩笑的是不是？恩，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的。”
方止芊握住她捂着自己心脏的手，坚定的点头：“思思想死了肯定，敢开这种玩笑。念念你放心，待会儿到医院了我一定打断思思的狗腿。”
李念星很怕，当初跟景麒一起被抓，那帮歹徒拿枪抵着她脑袋时她都没这么害怕过。那时的她无比相信梁辰会来救她们，她笃定有梁辰在她跟景麒就会没事。可这次不一样，她不是没猜过是李思星的恶作剧，可是她不敢想有一丝他真得咳血的可能性。如果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再也见不到他，如果……她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肯定没事。”
“念念……”方止芊不忍，“既然这么喜欢他干嘛非要分开不可。又没人，真得逼你。”
李念星沉默，半晌她轻笑：“好像……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