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十九章(1)(1 / 1)
我离得极近,凶猛的火焰几乎是扑面而来。可怕的烈火炙烤下,我的手套竟然黏在了椅背上!
在某一个瞬间,我猛然抬头,炽烈的劲风狂卷而来,瞬间将我吞没。
谁也料想不到,这一列威武的火车会以这样一个方式消失。还有那些无辜的平民,他们该怎么办?
脑中这些思绪翻腾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在翻转。我好似在某处高空坠落,后背着地,剧痛。痛未消,我整个人又开始被动滚动,肩膀与手臂被擦得生疼。
待我停止翻转的时候,身后的列车将将爆炸开来。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趴在我身上的面具男的脸。
“你……”我的双目因惊骇而睁得滚圆。只因我身体上方这个人脸上的面具出现了裂痕。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再扩大……终于,在他朝我勾唇一笑的时候,“啪——”一声,面具彻底碎裂开来。
看清楚他的眉眼的同时,我也听见了碎裂面具砸在地上的声音。那么轻,却又那么响。一片又一片,片片都像砸在我的心里。
“医生……”我嘴唇张合,自喉间发出了这样一个单音。
下一瞬,在他还来不及对我露出第二个笑颜的时候,一管枪抵上了他的脑门。
暗黑的石洞内,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地方。
“面具男”被打晕了,两个大兵一左一右将他架着。他的脑袋垂着,自我这个角度,纵然只能看见一点他侧脸的微微弧度,也足够我心惊了。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锃亮的军靴,军靴的主人有着一双修长笔挺的双腿。顺着双腿往上,他一身军装,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沉飒爽。终于,我的视线落去了他的脸上。帽檐在他面容的上半部分留下了暗影,他的双目留在阴暗中,他的下巴暴露在光明下。他嘴角一勾一笑,那是最残酷的动机。
“干得不错,圆了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双目死死将他盯住,“你……叫一遍我的名字。”
他负手于后,似漫无目的踱步,“齐敏敏?还是,阿笙?”
我闭了闭眼,视线在“面具男”身上扫过,又越过了眼前这个穿军装的高大男人。“你这么大动干戈,就是为了抓他?”
“聪明。”他一笑,伸手一打响指,就有几个陷在暗中的高大军人走上了前来。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只因当先的那一人,正是亚伯!
这个男人,他只叫James,他说:“此次能将人犯一举抓获,你们也功不可没。回去我会为你们请功。”
当先的亚伯回避我的视线,他嘴唇开合,似想说什么,最终却也只是附和着身后那几个说了声“谢谢长官”。
“他是谁?”我直直站起来,指着“面具男”,问James。
他朝我望了一眼,声音下沉道:“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却也好过你的残忍。”我一字一句道。
他替我鼓掌,“说的好。”他话锋一转,“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充耳不闻,只死死盯住“面具男”脆弱的身体。我怎么会……怎么会……
“那就回吧。”James一击掌,所有人为他马首是瞻。
在他背转过身的时候,我轻轻问了他一句,“那我们的感情呢?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呢?都不作数了吗?”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用他那一把淡漠的声音道:“我不过是在利用你。”
James体贴地将我直接送去了军事医院,我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
“你们要拿他怎么办?”医院门口,自下车起,我的双目就不离被架下车的“面具男”左右。他仍旧昏迷着,强健的身体再也没了往日的活力。
James调整了下他军帽的帽檐,“他自然会得到最好的优待。”
我眼睁睁看着“面具男”在我的眼前消失。
出乎我的意料,我竟然左小臂严重骨折,被医生勒令住院两周观察。
每天都有人来探望我,都被我拒之门外。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护士小姐塞给我一封信,眨巴着纯洁眼神的护士小姐说:“你别误会,我一点也不擅长干这种事情的。只是,外面那个傻大个实在太可怜,都站了几天了,不眠不休的,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巴拉巴拉巴拉。”
信是亚伯写的,他说他并非有意隐瞒,他只是不想让我过于担心和受伤。才写了几句话他就开始语无伦次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会来……我也不知道火车会爆炸……那些平民、那些平民……我以为我们只是去抓恐怖分子的……”
“我不知道长官为什么要那样说……我……齐敏敏,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吧,我难受得厉害……”
我还是不想见人。
出院前一天晚上,我偷偷去见了莫先生。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病房的床上,莫先生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眼神安详,身体轻松,就仿佛,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包括生活的苦难与身体的病痛,都不能影响到他坚实的内心。
我在床边坐下,在凉凉晚风吹拂下,低低说着我内心的苦。
“我不知道……”
“我分不清……”
“我做错了……”
“我害了他……”
“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好丢脸,好有罪恶感,我一路闭着眼睛说话,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请允许我软弱。
终于,我睁开了眼,然后,我就看见莫先生靠坐在床头,一双眼睛温和地将我看住。
我:“!!!”
莫先生未试图回应我,他只是试图下床。
我:“!!!!!”
吸吸鼻子,我犹豫着要不要扶他,他却是先将手搭来了我的臂上。
我突然间就忘记了自己的悲伤跟自责,只专心扶着莫先生在房内行走。
莫先生可以走动了,只不过速度相当缓慢,他很大一部分重量都落来了我身上。我不觉得累,相反,我心中竟升起一种奇异的安宁与满足,这样的感觉熟悉,就好像我以前早就经历了无数次。
我:“?”
莫先生僵硬地拍拍我的手,他勉励自己走,他这是要去……阳台?!
待我与莫先生二人去到阳台上的时候,我已出了满身的汗。反观莫先生,额,他全身纱布包着,看不出来。
满身不透气的纱布,该有多难受啊!对莫先生,我突然就多出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有点、有点为他担心跟难过,有点不想看他受苦。
我也不知怎的,竟不知不觉就将话说出了口。
说完我愣了,莫先生却是开口了。
我:“!!!!!!!!!!!!”
莫先生:“阿……笙……”
我:“!!!!!!!!!!!!!!!!!!!!!!!!!!!”
我:“莫先生你会说话了!!真是太好了!!”
莫先生的手臂困难移动,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掌触碰到了我的脸颊。
我:“!!”
莫先生:“别……哭……再大的伤痛……都会……过去。”边说边替我拭泪,动作那样小心翼翼。
我有些僵硬,又不忍心动。只别过眼神去,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不是为我自己悲伤。”
莫先生:“?”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觉得……您……好辛苦……”
莫先生瞬也不瞬将我看住,连替我拭泪的手都停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每天看着您躺在床上不能动没有自由就特别难受。我觉得、我觉得您应该是那种飞翔在天空中的人。”
“阿笙……”莫先生的声音粗哑,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流畅,“人没有绝对的应该与不应该,如果硬要取一个应该,那就是弹性。做人应该有弹性,有弹性到他处于任何环境中都能自在。我们改变不了环境,唯有改变自己才是安心之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绷带满布的身体甚至站不稳。可我却自他身上感受到了强大,一种出自于本心的强大,不以任何外在人事物的变化为转移。我突然觉得,行动障碍说话困难的莫先生,才是最强大的人。
不知不觉间,莫先生的视线落在了楼下。
楼下的广大场地上,灯火鼎盛,是士兵们在踢夜场的足球。
“真正的自由是心的自由。”他回头对我说话,灯光打在他斑驳的脸上,我的眼前开始朦胧。“看见下面那些肆意踢球的年轻人了吗?相信我,他们并不比我自由多少。真正的自由是内心的功夫。我的心是属于自己的,谁也拿不走。我自由地想象,自由地呼吸,自由地做白日梦,自由地想念……我的女儿。”他张开双臂,我相信他在笑,“看,我多么自由!”
在那一刻,我突然泪流满面,“爸!”我哭喊着,扑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