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君臣相望路(2)(1 / 1)
金銮殿后的暖阁。
“你心中是有我的。”因为受伤,肖澈的声音有些不稳。他倚在近窗的墙边,点点殷红的血迹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渲染开来。
南思别过眼去,“日后你便在宫里终老吧,冷宫里那片地儿不错,随便你挑。”
时候不早,南思越过肖澈去,就要上朝。肖澈却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南思的手腕,他面上是认真:“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冒死入宫?”
南思所幸双手抱胸,看他,“为死前见我一面?肖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
“思儿!”肖澈唤她,“今日别上朝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南思不理他。
对着南思越行越远的背影,肖澈道:“在你身边的那个翎城,我来告诉你他的身份。”
南思终于止步,她回过身来,面色复杂。
肖澈面上有苦笑。他留住了南思,却是以别的男人为借口。这于他来说,究竟是幸,还是悲哀。
“你去查翎城了?你对他做过什么?”南思出口就是这么一问。
肖澈默然,或许连南思自己也未意识到,说话间,她下意识就是袒护翎城的。南思早早就不由自主在心中为翎城贴上了一个弱者的标签,尤其是有肖澈在对比的前提下,南思会觉得,翎城于肖澈来说,会是个受害者。
翎城内心强大,却并无外挂,二人一路行来,他的挣扎不易她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强压下心中的隐痛,肖澈取出怀中一张画纸铺陈在案上。
纸张已经有些年月了,边角泛黄,纸张褶皱,但画里的那一对璧人还是清晰可入眼的。
肖澈一把握住南思手臂,迫得她不得不留在桌案前。他修长的指尖点在画上,他说:“这是我娘,你别看她如今凶狠,年轻时候,我娘是南国第一美人。”
肖澈的指尖在画纸上逡巡,“我娘身边的这一位,当年也是个风云人物。”
南思狠狠瞪住肖澈。
太仁殿乃南国皇宫中,历代祖先牌位供奉的地方。
太仁殿在宫中地位超人,非皇帝钦命,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是以,太仁殿在宫中是个比冷宫更幽冷的地方。
可今日,守在太仁殿外的守卫却好似看见太仁殿内有点点烟火起。
是谁?
南思猛地推开太仁殿殿门的时候,那个男人一身黑袍洒然,正背对着她,手上持香烛,要祭拜。
他是意识到她的到来的,因他高大的身躯僵了那么一瞬。
可也只一瞬而已。
他并未回头,他继续着被打断的未完成的动作,上了一炷香,恭恭敬敬鞠了三鞠。
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身繁复朝服尚未褪下的南思。
南思就立在殿门口,她的朝服拖得老长,阳光自她身后照进来,让她的影子长长地现在了大殿中。
太仁殿两侧的墙上满布历代帝王威严的画像。画像群中,二人相对无言。
翎城立在祖宗的牌位前,他的眉目依稀,周身有一种难言的气势铺陈开来。
到底是不同了啊!
南思觉得自己当真是傻,这个男人,他傲然立于殿堂中,在历代帝王画像前气势仍旧不减。这样的人,她竟会认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面首?
大错特错啊!
南思挺起胸膛,这个动作叫她的下巴显得愈发尖细,愈发叫人心疼了。她步步朝他逼近,她说:“肖澈说,你是我的……四、皇、叔。”
翎城的眼内深黑不见底,那样深沉的眸中好似蕴藏了万千的情感,他垂眸看她,“你信吗?”
南思:“肖澈仍会是摄政王。”这便是她的答案。
“南思,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南思心中更痛,但她强逼自己笑:“这便是你对我如此关心的理由吗,四皇叔?”
翎城叹出的气息拂在南思的头顶,她的发梢就动了一动,可惜,她自己未有所觉。他说:“你我之间会走到何处,你说了算。”
南思嘲讽看他:“以皇叔与皇侄的身份?还是说,皇叔更愿走去台面上?”
翎城道:“我的生死无人真正在意。如今的我……这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南思冲动道:“你当我是死人吗?!”
翎城道:“南思,别随意将‘死’字挂在嘴边,那是很少有人能承受的痛。”
他的淡定只叫南思心中愈发痛,“到此为止吧。我们之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提了裙摆,她走出了太仁殿。
南思愤而走出太仁殿大门的时候,将将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一帮老臣。
右相显得尤为激动:“陛下,老臣、老臣听闻城殿下就在、就在宫中?”
南思猛抬眼,对上的是一干老臣们一张张望眼欲穿的脸。这些自私牢中出的重臣们本是南思的心腹,却如今,有了一个“城”殿下,她南思就什么都不是了。
人群中,南思对上了陆长青的眼:“‘城’殿下的消息,可是陆老将军散布出去的?”
陆长青当即跪倒在地:“陛下,臣万万不敢。”嘴里说着不敢的话,陆长青的视线却是越过南思,瞬也不瞬看向了太仁殿的深处。
这样的目光,在陆长青迎她入宫的那一夜南思便有见到。那时,陆长青对她恭敬得过了分,她便以为是这位老将军转了性情,却原来,他的恭敬,他的跪拜,对上的根本就不是她。
瞒得还真是好啊!
虽然告诉自己要理智,可南思就是抵不住心中奔腾起的情绪漩涡。
弃早朝于不顾的重臣们呐,你们皆是三朝元老,想必当年也是同那位“城”殿下共事的。你们是有多渴望“城”殿下带你们脱离泥淖呢?
“城”殿下的英明南思早有耳闻,她那优柔寡断的父皇就常常在儿时的她面前提起,向往、妒忌、恨……末了不忘一番感叹,只叹南思不是男儿身。
这位英明神武的殿下回归,南思该为他们南家高兴才对。可作为自己,她感受到了欺骗。
在某一个瞬间,南思回头,她就看见那人在太仁殿外面一点的地方,静静负手而立。
如此这般看去,他墨黑的身影几乎同整个太仁殿合为了一体。至此她方知,他与她永远不会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脖颈间的伤口突然开始作痛,让她疼痛的地方,属于他的齿痕犹在。南思最终还是未用手去触碰那伤口。她想,今后,他或许会是她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