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隔天,兴奋过度的逸知带着傻子去了超市,打算慰劳下他。
傻子屁颠跟着,还愣愣地抱着本子,生怕被抢去撕掉,逸知心情好,也没在意。
“晚上做个啤酒鸭,那先去买啤酒好了。”
逸知一边哼着歌,一边从架子上拿啤酒,一边心里默算着菜色,炒个啤酒鸭,再炒个五花肉,一个炒虾仁……还有什么来着?
他回过头看了眼傻子,傻子眼神却飘向了收银台那里。
“怎么了?看什么呢?”
逸知顺着眼看过去,不懂的看了眼傻子,谁知傻子抱着本子飞速的跑了,逸子还拿着啤酒傻愣着,一时云里雾里没弄清怎么回事。
当逸知回过神,傻子已经跑出了视线,他赶紧放下了啤酒,追了出去,只看见傻子站在KFC门口,眼神四处寻找什么人?
当他见到急匆匆的逸知,眼泪彪了出来,猛地上前抱住了他,逸知还懵着呢,“怎么了?你看见谁了?”
“ma……”
粗狂嘶哑的声音,隐约却能听懂的叫唤,犹如钝刀在逸知的心脏那,一刀一刀的磨,一刀一刀的割,直到钝刀变的锋利,直到足够割伤皮肤,直到钝痛,直到麻木。
教了他那么久,他一个字也不念,教了他叫他的名字,还以为他真的不会说话,现在却叫出了口,还叫了妈妈。
是那个女人吗?
刚才他看到那个女人了?
还是女人来找他了?
不可能吧,她把逸知丢了,十六年也没来找他,就连一封信,一个电话也没有,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
当她要再婚时,又毫不犹豫地将傻子扔出去了,当逸知打伤傻子报复她时,她也完全无动于衷的选择无视,说是两个月,却是一年了,杳无音讯,现在又来找他?
怎么可能,那个无情女人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享受着有钱人的日子,傻子只会耽误了她的生活,怎么可能又会回头来找他,是傻子看错了,肯定是。
他带傻子回的家,他有些烦躁,他有些疲惫,他喝了酒,拼命地喝,他要把自己灌醉,要变的神志不清,那样就不会觉得痛了。
母亲把他扔了。
有一年了,自己照顾他差不多一年时间了,细心照顾,要什么买什么,为了他,工作也不敢辞了,一下班就冲进菜市场,衣服,袜子,每一件都是他帮他买的,身体,就算自己多累,就算病了,也会尽情满足他,夏天怕他热,冬天怕他冷,这样对他,还是比不上弃他不顾的母亲?
每日每夜重复的教他说话,教他念他的名字,结果他还是叫了无情的母亲,失望,失落。
他有一种感觉,只要女人一出现,傻子就会跟她走,就算自己怎么求他,他也一定会跟他走,因为他叫了她妈妈。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5岁那年的事。
逸知四岁直接上了小学一年级,听说是母亲嫌他在家烦,托关系早早送学了,而大他三岁的哥哥却天天呆在家里,对着墙壁发呆。
母亲一直对傻子很疼爱,也总是让傻子睡她房间。
白天基本带着傻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晚上母亲要陪客,基本不在家,父亲醉酒,也极少在。
逸知怕黑,他每晚都会爬到母亲房间,打开灯,叫着。
“哥哥,我有点怕,一起睡好吗?”
7岁的哥哥总是对他不理不睬,听同学说过,哥哥是得了一种叫傻病,会变的不理人,不说话,他信以为真。
但是只要叫他哥哥,他就会看着逸知,一直看着。
夜里,逸知总是抱着哥哥,跟他讲学校里发生的事,今天老师送了朵小红花给他,今天教了《画》,还教了《静夜思》,里面啊,说的是思念故乡……
不管什么事,逸知总是说的很仔细。
“我教你说话吧,你会说话病就好了。”
傻子仍然无神呆板的盯着他。
逸知总是笑着抱着哥哥,“逸……知……很好念的,跟我念,逸,知。”
白天母亲总是坐在院子的吊椅上,晒着太阳,抱着温顺的哥哥哼着歌曲,逸知也想妈妈抱他,也想听妈妈唱歌,但他怕母亲,他总是坐在远处傻傻看着,玩弄着手里的沙子。
母亲从不让逸知出去玩,也很少带傻子出去,也不会找老师教傻子学习,完完全全的将他隔绝。
5岁那年,母亲生了场小病,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晚上,逸知总是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害怕妖魔鬼怪将他抓走。
他想哥哥,想和哥哥睡一起,想和他说说话,想教他说话,他说了,他对着抱着他的女人,叫了妈妈。
他背叛了逸知,教了他一年多,他从不开口,逸知很生气,很嫉妒,很怨恨,他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我的名字,应该是我的名字才对,怎么可以叫妈妈呢?
他开始处处与他作对,笔折断了,衣服撕了,母亲不在时,会揍他几拳,他还是不解气,拿着石头就扔,傻子额头流血了,哭了。
他很高兴,拿着院子里的木棍,尽情的揍他。
“只要你现在叫我的名字,我就原谅你。”
傻子只是哭,没有说话。
“快说啊。”
“以后除了叫我的名字,不准再说话,不准再开口,不准。”
母亲发现后,把逸知关起来了,关在一个小木屋里,很久很久没有去上学,有时候饿了,他就啃衣服,啃木头,母亲偶尔记得他,就送点饭给他吃,然后给他几个巴掌。
6岁那年,他又开始上一年级,但是他变了,他变的喜欢黑暗,喜欢冷眼待人,做事变的凶残,他不喜欢同学,但更不喜欢家人,讨厌母亲,父亲,更讨厌哥哥。
现在,悲剧重演了,傻子还是没有叫他的名字,傻子还是会选择母亲,傻子还是会离开他,怎么办?
如果他走了,逸知一定会疯掉的,一定会疯狂的想杀人。
要不要把他绑起来,要不要割了他的嘴巴,让他再也无法说话,要不要杀了他,再将他冰冻起来,不,不行,不能杀了他,杀了他,他就会消失不见,不可以。
但是,万一,他离开自己怎么办?
砍了他的双腿,只有这个方法了,他完全失去理智地冲进了厨房,拿起了菜刀,踢开了房间门,傻子正聚精会神的画画,他慢慢地挪到了傻子后面。
他挥起了菜刀的那一瞬,心口有点疼,疼的他没有一丝力气,他害怕了,害怕傻子会疼,害怕他哭。
刀扔到外面的垃圾箱里,极少抽烟的他,买了一包香烟,一个打火机,坐在公园里。
深夜的公园很冷清,微暗的灯光,落在了地上,他坐在花坛边,吸了一口香烟,吐出卷卷烟雾,他的手有些发抖。
他很害怕,害怕他离开,害怕他背叛,害怕他跟着母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很害怕,害怕他说话,害怕他像个正常人,害怕他像梁治一样说出那样的话。
是啊,傻子会说一个字,慢慢的很多字就会说了,到时候,他会变成正常人,懂伦理道德了,会觉得自己恶心,同血缘关系,同为男性,他会厌恶,肯定会离开吧。
到时候,自己真的会失控,真的会疯掉。
但是,他也不想伤害傻子,不想让他疼,不想拿刀对着他。
他抓了抓头发,脑子里好乱,好杂,怎么办?
在家门口踌躇半宿之后,他才提起勇气打开门,客厅一片黑暗,出门前,自己有关灯?傻子关的?
他推开了房间门,傻了,愣了,掀开了被单,没有人,床底下,柜子,厕所,厨房,客厅,所有地方,都没有,他去哪了,躲起来了?
“哥哥,很晚了,别玩了,快出来吧。”
“哥哥,该睡觉了。”
“哥哥……我怕黑,你不陪我了吗?”
“哥,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房间里,是男人声嘶力竭的哭喊,走了,都走了,是被母亲带走了,茶几上有她的信,因为不敢直接面对逸知,就用了这种方式,看样子傻子在超市见到的人真是她。
估计傻子见到母亲太开心了,画也不要了,衣服也不带走,鞋子也没换,穿着拖鞋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都离开我,无所谓了,反正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反正是将孤独复习一遍,反正一个人也能吃饭,睡觉,走了好,不会拿刀对着你了,不用做出会伤害你的事。
也好,天天在我这里,还得我照顾,还得哄你不要哭,还得给你洗澡,炒菜,还得用身体满足你。
这样也好。
也好。
但是
傻子真的离开了。
下班不会再来接他,做饭时不会再有人盯着他看,筷子,碗也全部变成了一个人,饭菜吃起来,好像少了点味道。
明明是暖暖五月,睡觉却有点冷,明明很困,却没有睡意,半夜喜欢抽烟了,喜欢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发呆,电视声音很大,但却没有进入耳朵的痕迹。
这个屋子,明明不大,现在却觉得很大,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个家里,总觉得少了谁,少了许温暖,少了哭哭啼啼的唔唔声,少了画笔的莎莎声,少了傻子那憨笑的嘿嘿声。
少了,灵魂好像也被抽走了,身体有些无力有些恍惚,有些筋疲力尽。
公司,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去了,手机也关机了,应该被开除了吧,无所谓了,反正公司里的人不欢迎他,反正傻子不在这,傻子不在,也没有存钱的必要了。
傻子他,还好吗?
母亲对他好不好?有没有做他喜欢吃的红烧排骨,也没有给他买画板,有没有好好照顾他,傻子有没有想他。
没有吧,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能跟他喜欢的妈妈在一起,他应该高兴的早就忘记了自己。
可
“我想你,我好想你,笨蛋,快给我回来,我……我没你,我会死的,求求你了,回来看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了……”
深夜里,男人低沉沙哑的抽泣声占据了整个客厅,一丝孤独,一丝凄凉,一丝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