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逆光镜(三)(1 / 1)
夜色渐浓,一切都陷入了安谧的沉睡,墨色从天际泼洒下来,只剩下薛北辰书桌上的那根银烛还不肯闭上眼,跳动着灼灼的光芒。
第二日清晨,私塾。学生们刚刚向先生背过昨日布置的功课。又开始了今日功课的诵读。薛北辰经过昨夜父亲的督促,自然也顺利的通过了先生的检查。
“这一句,‘知过能改,得能莫忘’的意思是知道自己有过错,一定要改正;适合自己干的事,不可放弃,”私塾先生正襟危坐,给薛北辰解释道。
“先生,那怎么能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干的事呢?”薛北辰心中一动,问道。
“你能感觉到快乐的,就是适合你的,”先生一愣,随即说道“听你父亲说,你很喜欢念书,想日后出仕做官,那这就是适合你的事。”
“哦……先生说的是。”薛北辰答道,从先生书中接过书走回座位。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心里暗暗地说,我是喜欢念书,但是很不喜欢念你教的书,这怎么可能是我适合做的事呢。
但是真正适合自己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十个年头。薛北辰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孩子成长为一个俊朗的少年。
十年来,他所读的书不少,那些有名的医书更是背着家人偷偷借来抄过。十七岁的他,除了八岁时就读完的《神农本草经》,还念完了《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脉经》、《肘后备急方》和《诸病源候论》。
他也经常一个人跑到药堂去看那些郎中给别人诊病,自己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实践检验一下这十年的所学。
这天天气尚好,薛北辰一个人走到郊野之地散心,走到村头,突然看见路边一户人家门外站了不少人。他好奇出了什么事,又恰好是那一日甚是闲暇,心想走过去看看也不妨,于是也凑了过去。
只听得那院子里一片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向前走了不出几步,就看见一圈人围着一个躺在木板子上的男人,那男人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背上生的尽是痈疽,浑身燥热疼痛。他的妻子带着孩子跪在木板旁只知道哭,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让我来看看吧,”薛北辰看到这番景象,不禁生了恻隐之心,他挤过人群对那男人的妻子说道“也许还能救救他。”
素服荆钗的女人用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有些怀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上去还不到弱冠之龄的少年,又看看躺在木板上的丈夫,还是对他点了点头,寻思着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好了。围观的人纷纷看向这个少年,发出一阵议论声。
薛北辰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搭上男人的寸口以观脉象,又望望他的脸色、舌苔,回过头去向他妻子问了情况,了解清楚以后,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有纸笔么?”薛北辰向那妇人问道。那女人急忙站起身跑到自家茅草屋里取来了纸笔递给他。
“他现在发热疼痛,烦躁食冷,背发痈疽,兼有毒气内攻之势,”薛北辰边写边与他妻子说“我就给他开这内固清心散,你去药堂买茯苓、朱砂、人参、玄明粉、白豆蔻、甘草、乳香、雄黄、冰片各一钱,真豆粉二十钱。磨成细末,每次服一钱半,蜜汤调下,不拘时服。服药几日之后,病症自会大大减轻。”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妇人又惊喜又感激地说道,双膝一软又要跪下,薛北辰赶紧扶住了她。
“夫人何必多礼,小生只是尽己所能尽之力,若是这位大哥因小生的开的方子能减轻病痛,有所好转,也自是小生的荣幸啊,”薛北辰抱拳道“夫人尽早去抓药吧,小生先告辞了。”说着转身离去。
“公子留步,”那妇人在身后喊道“奴家还没请教公子名讳。改日如何当面致谢。”
“治人伤痛,本我所愿,又何必留名。夫人不必问了。”薛北辰头也不回地说道。
“咦,那不是薛家的二公子么?”看着他的背影,人群中忽的有个男子认出了他。薛家在当地虽不据珍宝重器,却也算是家底厚实的书香门第。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爷薛世高的名字更是与“学识高”谐音。此话一出,登时一片哗然。
“哎呦,这名门薛家出了个郎中,叫那薛老爷听见了,可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子。”一个男子调侃着说道。
“是啊,他可是光指着儿子出仕做官也好沾沾光呢。”旁边有人附和道。
原来一直以来盛行的儒家思想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列为人生的首要任务,而其中的“治国平天下”对当时的读书人来说更是重中之重,因此要做到“学而优则仕”,读了书就要出来做官。
那时人们都认为出仕才是唯一的正途,其他都是些旁门左道。他们从小所学的东西就都被统一在儒家经典的范围内,受到的教育是“治人”为本,“治物”为末。
儒家有中“重道轻器”的思想,轻视自然科学技术,而医学作为一门具有科学价值的知识,就自然被认为是“小术”、“方技”。郎中也同其他劳动性质的行当一样,受到歧视。
那男人照着薛北辰开的方子服了药,不出五日,病情果然大为好转,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传到了薛家老爷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