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拖鞋的天使(1 / 1)
天上的星星让我一颗一颗数的消失了。东方已发白,借着弱光,穿上我的粉色拖鞋,
依旧穿那身华买的衣服。其实华的品味挺不错的,他买的那些衣服都合我的味,只是有的不适合我的身体罢了。披上粉色的大衣,它是我最喜欢的。我来到隔壁房间,华就睡在那里,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房间,跟我住的那间陈设是一样的,只是窗边多了台电脑和整柜的书,只是不是粉色的,华睡在红色的被子里,长发盖了半个脸,脚和手都露出了被子,我轻轻的掠起他的头发,露出华清秀的脸,他的脸已经泛起了红润,嘴角带着迷人的笑,梦里一定又在做坏事。替他掖掖被子,目光又停在华的脸上,忍不住要吻他的额头,算是还他的吧。轻轻的把门关上,走下楼,厅里静悄悄的,陈嫂也在熟睡吧,黎明正是睡好觉的时候。
走出门外,啊!新鲜的空气,脚步都变得灵巧,轻盈。院子里的菊花也谢了,《秋菊打官司》最后秋菊打赢了吧,我也没细看过。大门有时会忘锁,陈嫂说,这里的治安秩序很好,即使忘了锁,也没关系,像今天,门就是开着的,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大门外,虽然走过也是昏迷着。一切都好新鲜。整齐的楼房,都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形状。天还没亮,柳树听话的排好队立在路的两旁。还有微弱的路灯灯光,懒懒的照着,路上偶尔飞驶的行车。“吱咕”一辆绿色的出租停在我的身边:“小姐,要车吗?”他们真的很幸苦,肯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习惯性的摸摸兜里,硬硬的,哦!还是那次我的被“放逐”费,一直在我的兜里,这么久都没有丢失,也许我的命就该属于那次放逐,永远的放逐。我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
“小姐,上哪?”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已有明显的岁月痕迹。
“很辛苦吧?”我答非所问。
“哦,习惯了,为了生存嘛。”
是啊,人活着就是为了生存,即使自然的生老病死,也是为了别人的生存。
“小姐,你上哪?”
“往前开吧。”司机不再还说话,也许看出了我是个彷徨的人吧。
车不快不慢的开着,窗外流动的风景,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的变得清晰。我依旧没有想到要去哪里,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哪里,就像我从来没想过华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要被华捡回来。我一直认为我的出生是的一个美丽而残酷的错误,这个错误存在并进行了二十几年,华又错误的把我捡了回来,而我又错误的被华捡回家,美丽的错误,残酷的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师傅,有纸和笔吗?”我好像想写字。
“哦,有”司机师傅从衣袋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电话本本里插着一支和电话本一样长的精致小圆珠笔,递到我手上。我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钱,本想全给他,但还是从中抽出了五张,塞给司机师傅:“师傅,就这样一直往前开。”把剩余的钱放进兜里,拿着这个珍袖本子和笔,翻到一张空白纸写下:
《错了》
从来没想过出生也是一个错误,美丽的错误
从来没想过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残酷的错误
夜里坐在窗台上数着星星,好多好多
我看见星星一闪一闪,好亮好亮,
我一直在数着,一颗二颗三颗
慢慢的,你走到我身边,
轻轻说着:错了,哦错了,
一开始就错了
真的吗?知道了,我错了,我错了,
真的吗?我懂了,我错了,我错了,
从来没想过出生也是个错(美丽的错)
从来没想过出生就是个错(残酷的错)
真的吗知道了,我错了(我错了)
真的吗?我懂了,我走了,离开了
应该离开了
司机师傅一直没打搅我,也许是钱的作用吧,钱是什么东西,钱是他妈的王八蛋。好久没说脏话了。写了好久,准确的说是想了好久,想好最准确最不想再改的词,才写下来,这小小的纸张让我看了心疼而不敢浪费。顺着思绪的飘飞,我想起了那双拖鞋,它曾陪我走了一段路程,但我却没有把它带出来。它一定很伤心吧,我不是作家,但我也想为它写点什么。于是我又写下:拖鞋
《拖鞋》
我走在路边徘徊,徘徊不定
迎面过来一双拖鞋,大号拖鞋
他说跟我走吧,会给你幸福
于是我们来到天边,他说这里的太阳不会落
哦,拖鞋,大号拖鞋
想念你,我的大号拖鞋
我坐在天边快乐,不停的快乐
拖鞋抚着我的头发,轻轻轻轻的
他说有我在,你会永远幸福的
于是我离开了他,因为幸福不属于我
哦,拖鞋,大号拖鞋
相信你,我的大号拖鞋
哦,拖鞋,长长的拖鞋
爱你,我会再回来
哦,拖鞋,我爱的拖鞋
爱你,我一定会回来
不知道,我会写下“我爱的拖鞋”,和拖鞋相处那么短的时间,没想到现时还会想到它,并为它写下这么多字。哦,也许我真爱上了那双拖鞋,爱上了他,“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我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喊了出来:“师傅,停车”
“吱咕”车停了,随着惯性,我的上身往前一倾又躺靠背上。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都变了脸色。
“不,不,哦……,我没事,我……我只是……只是饿了。”我把思想的错误给了肚子。
“嘿嘿,你是看见这家店才叫停车的吧?”果真路边有家快餐店,红牌黄字“笑笑快餐”每个字都有半米高,门庭若市,隔窗都看见里面有很多人在吃着,笑着。“你真有眼光,我常来这家,又便宜又实惠,正适合咱老百姓,哦,小姐,你……”
“我也是老百姓,走吧,就这家。”他肯定看我像道明寺那类人。
“好吧,我也饿了。”
我们各自下了车,我没等他给我开车门。这儿正是一条闹街,熙熙嚷嚷的人群,不是人声鼎沸,也是车水马龙。
“师傅,现在几点?”
“嗯,”他抬手看了看表。“11点一刻。”
“是吗?都中午了,真不好意思,早饭,午饭让你一起吃了。”我真的没想到,会写了这么久,也许只是想了这么久,想的是什么,我不想再回忆了。
“噢,没什么?……小姐,您的腿……”又是大惊小怪的一个。我笑笑:“没什么?我现在是个瘸子。”我现在是,以前不是,也许以后也不是。我的意思不知道司机师傅会不会想到。
“哦,那您慢点。”我好像是得到了他的同情。
“谢谢,”人生就是奇怪,谁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一个出租司机坐在一起吃饭,并且坐在我的对面。我们找到屋子的一角,饭厅那么大,也只有这里空着,挺干净的,只是人太多,很吵。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虽然谁乐着谁的,只是看着别人,笑的,吃的那么开心我的心里也很舒服。
“小姐,您要点什么?”
“有什么好吃的?”
“想吃啥有啥,你说吧,我给您报去。”
司机师傅挺热情的,照顾的也很周到,他也应该有我这么大一个女儿吧。吃的挺好,是我结的帐,就算是孝顺天下的父母吧。
“师傅,我还能坐你的车吗?”我们走出了门口,已酒足饭饱,不,没有喝酒,他开车我也从良,是水足饭饱。
“当然,你已经付了足够包一天车的钱。”
于是,我又上了他的车。只是没有再往前,我们拐了个弯,继续不紧不慢的走。
“呶,用这个本子写吧,那个电话本太小。”司机师傅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粉色封面的日记本,有个花仙子小姑娘在跳舞,挺漂亮的。他真的像个慈父。什么时候买的,我都没注意。“谢谢!”我接过本子,对他我只有敬仰了。
翻开本子,里面还有一支粉色的笔,正好配我的衣服。司机师傅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我对他笑笑,他也回敬我。
我为《美丽的错误》和《拖鞋》谱上了曲,不是我会,从来没谱过,只是心血来潮吧。有位作家说过,只要你无聊时拿起笔写,把想写的都写下了,一定是好的作品。我也是无聊,想谱,也许会是好作品。1、2、3、4、5、6、7在我眼前来回的跳动,谱曲时不能想象的顺利,一气呵成,没多大改动,两首都是4/4拍的轻歌慢曲。
“师傅几点了?”
“哟,已经三点多了,饿了吗?”
“不,您知道哪里有钢琴吗?”
“钢琴,好,一会儿就到。”我从来都喜欢不多话的人,就像这位司机师傅。不知者常乐。我们又拐了个弯,又是一个闹区,好像是个步行街,路两旁有好多门面,什么都有“阳光皮鞋”“放心家电”“红心家具”“靓靓服装”应有尽有。师傅把车靠到一边。
“下车吧,”师傅跑过来给我开门,“那边有个琴行”。
“乐乐乐琴行”名字挺怪的,前面两个应该是“快乐”的乐,后一个是音乐的“乐”吧,“乐乐乐”。
“欢迎光临”刚进门,就有人喊,应声出来个油头小伙子。一身的香水味,不好,男人没有男人味,也许他还不算个男人,是个男孩吧。
“小姐,先生,买琴吗?”毕恭毕敬,态度挺好,还算对得起身上那身漂亮的工作服。
“看看吧”我倒像个买家。琴行不大,但应有尽有,白色的灯光,照着白色的墙壁上的各种乐器。有二胡,板胡,三弦,琵琶,还有叫不出名字的,有一款黑色的吉他我很喜欢,只是我不会弹。下面靠窗的有两架钢琴,一架黑色,一架白色。并且都配有琴凳。我坐到白色钢琴前,司机师傅站在旁边,还有服务生:“我能试试吗?”
“您请便。”
“师傅,我送你首歌吧。”
“那,那,那真是太好了。”司机师傅有点接不住我的招。
我就把粉色日记本,放在琴架上,弹起我的作品。
“夜里坐在窗台上数着星星,好多好多,
我看见星星一闪一闪,好亮好亮
我一直在数着,一颗,两颗,三颗
悄悄的你走到我身边,轻轻说着,错了,哦,错了
一开始就错了,
真的吗?知道了,我错了,我错了,
真的吗,我懂了,我错了,我错了,
从来没想过出生也是个错,(美丽的错)
从来没想过出生就是个错,(残酷的错)
真的吗?知道了,我错了,我错了,
真的吗?我懂了,我走了,离开了,
应该离开了。”
“哗,哗,哗”司机师傅,服务生男孩,还有好多围观者,“小姐太好听了。”司机师傅激动的说。
“比孙燕姿唱的都好。”服务生男孩说。孙燕姿大概是他的偶像吧。围观者也纷纷点着头。看来那位作家说的对,无聊时的作品,也成了“作品”。
“我们走吧。”我对司机师傅说。
“小姐,再给我们唱一首吧。”服务生小伙子说。
“是啊,再唱一首吧。”还有人说。
“好吧,”正好《拖鞋》还没试。
于是又把《拖鞋》试了一遍。
“我走在路边徘徊,徘徊不定,
迎面过来一双拖鞋,大号拖鞋,
他说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幸福。
于是我们来到天边,他说这里的太阳不会落。
哦,拖鞋,大号拖鞋
想念你,大号拖鞋,
我坐在天边快乐,不停的快乐
拖鞋抚着我的头发,轻轻轻轻的
他说,有我在,你会永远幸福的
于是我离开了他,因为幸福不属于我
哦,拖鞋,大号拖鞋
想念你,我的大号拖鞋
哦,拖鞋,长长的拖鞋
爱你,我会再会来
哦,拖鞋,我爱的拖鞋
爱你,我一定会回来”
“哗哗哗”比上次更大的掌声,只是我的泪落在了洁白的琴键上,为那双被我遗弃的拖鞋吧。“谢谢你的琴,你们的钢琴会卖的很好。”是为拖鞋感谢吧。
我和司机师傅走出了琴行,身后还有掌声。
“师傅,你走吧,我到了。”
“是吗?你确定是这里吗?”
“是的,我那里刚好有个朋友。”我指了指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的前方。
“那好吧,谢谢,谢谢你的歌。”司机师傅上了车走前不忘说:“保重!”。我笑笑,眼睛是模糊的,我看不清车开向了何方,只是出了步行街,继续往前走。好多人,有匆匆的,有懒懒的,有成双成对的,有比翼双飞的,各有各的思想,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快乐。
“终于能像鸟儿自由飞,终于能大方去买个醉……”是张宇的《一个人万岁》我顺着歌声,推门进去。面积不大正前有最亮的一处舞台,有架钢琴,黑色的那么显眼。冲这架黑色钢琴,我找个靠窗的座儿,坐了。一个服务生,男的朝我过来:“小姐,我们还没有开张”,“没关系,我等。”
“好吧,那您要点什么?”
“橙汁吧。”
“请稍等。”
“哎,帅哥,能把刚才那首歌再放一遍吗?”
“好咧,冲你那句‘帅哥’我给你单曲重播。”其实他只有一点点帅,跟华比,只是一点点帅。
“终于能像鸟儿自由飞,终于能大方去买个醉
终于可以贪玩和晚归,嘿嘿嘿一个人万岁
终于不必再陪你逛街,终于不相信还能再睡
终于不必什么都宝贝,反正你远的看不见
可是才转眼,过了再度单身的新鲜
一思一想一言一宿,没人分享也无味
才快乐几天,寂寞偷偷在心里作崇
原来思想会让分享感觉像度日如年
还是情愿你留在身边,还是情愿你掌管一切
情愿有你胡闹和斗嘴,嘿嘿嘿是我肺腑之言”
张宇的《一个人万岁》真的放了又放,我的心也念了又念,人也越进越多,喝空了的杯子映出点点灯光。是夜来了,街上亮起盏盏彩灯,屋里越来越暗,屋顶上的彩灯开了,更显的舞台上那架钢琴黑的刺眼。服务生渐渐穿梭起来,把一盘盘,红的,绿的,黄的杯子端到客人的面前,在人们再三的呼拥声下,刺眼的舞台灯下,走来一位黄头发的男生,我的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的歌,我也没听清楚。只是下面的人阵阵的倒彩和果皮不断往台上涌,黄发男生缩头缩尾的终于唱完,冲下台,没命的。再也没人上来,只显的那架钢琴的孤独。人们都在愤愤,为钢琴吧。我身边的男的女的都站了起来。只有那架钢琴显得如此孤独,于是我决定去陪它。
我慢慢走向了它,耳边的嘈杂瞬间消失,为我,为钢琴。我坐在琴凳上,嘴唇对准话筒,诉说我的感情:
“感觉就快走到终点,梦醒人不见
相信前进一定有缘,就在一瞬间
你走的太远,这里好像是天边
却没有找到梦见你的地点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在天的那边,让奇迹出现
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就像一瞬间
曾甘心情愿,付出所有给明天
才突然明白并非那么简单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我已经走遍你双眼里的视线
未来只是梦幻,让奇迹出现……”
雷鸣般的掌声为钢琴,他不再孤单
“小姐,我们老板有请。”是那个帅哥服务生,我跟他到后台化妆间里。所有化妆品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感到窒息,一个西装革履的将军肚站到我的面前。一脸的肥肉,迷缝着眼睛,说话的嘴里都冒着猪油味:“小姐,谢谢你,为我收了场,请问,芳名?”我不想和一只猪说话,看着我的拖鞋:“穿拖鞋的天使。”
“好,好,天使小姐,您救人救到底,我们的歌手还没来,您能再……,那个什么,报酬好说,您开个价。”肥猪打着弓,其实也只是眼睛往下看了看,无奈是胸脯顶住了下巴,找不到他的脖子和腰在哪里,真的不想再看到他。
我又回到了钢琴的身边,台下的狂叫和口哨一声比一声高,像群猴发现了一堆香蕉。
“请大家安静,请大家保持安静。”我终于为钢琴说话:“我是穿拖鞋的天使,下面我和钢琴为大家演一曲《错误》”
“夜里坐在窗台上数星星,好多好多
看见星星一闪一闪,好亮好亮
我一直在数,一颗,两颗,三颗
……”
大家很配合的拍着手,跟着节奏。
“真的吗?知道了,我错了,我错了
……
从来没想过出生也是个错,美丽的错
从来没想过出生就是个错,残酷的错
……
我走了,离开了
应该离开了。”
台下的红男绿女都被我的钢琴征服了,我为它高兴,人们都沉静在美丽的错误中久久不能回神。
“下面我再给大家唱一首《拖鞋》”
“哗哗哗”只有掌声。
我走在路边徘徊,徘徊不定。
迎面过来一双拖鞋,徘徊不定。
他说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幸福……
……
哦,拖鞋,大号拖鞋……
……
我坐在天边快乐,不停的快乐
拖鞋抚着我的头发,轻轻轻轻的
他说,……
……哦拖鞋,我爱的拖鞋,
爱你,我一定会回来
爱你,我一定会回来
回来——
回来——
我为我的钢琴流泪,奏的越来越凄美,
“天使,天使”
“穿拖鞋的天使”“天使,天使”
我逃开了人们的拥呼和喊叫。
出门时,帅哥服务生塞给我个信封,里面有包一天出租车的钱,五张大红脸。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走遍了这条街的每个酒吧和迪厅,舞厅。每个酒吧,迪厅都买了钢琴,我告诉他们“乐乐乐琴行”的琴最好。他们都去买了,为了让我唱那首《拖鞋》。“乐乐乐琴行”的老板的嘴差点没乐歪,只是琴行的那个服务生小伙子,他每晚必跟在我身后,就为了听那首拖鞋。每间酒吧,我不会唱第四天,那样我会烦。他们要给我留影照像,可我从不喜欢上墙露脸,我总是穿那件粉色大衣和粉色拖鞋。后来这条街路边的广告牌上、厨窗里多了个穿粉色大衣和粉色拖鞋的卡通女孩,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发,背上还有一对白色的翅膀,下面署名“穿拖鞋的天使”。那并不是我,我从来没爬过广告牌,上过厨窗,我只是喜欢坐在窗台上。我更没有长过翅膀,只是睡在有落地窗的高楼上,那里的落地窗好宽,好大,更能看清窗外的世界,更能看清窗外的每处光亮。
其实我腿上的知觉已经恢复,脚也慢慢动起来,直到有一天别人看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走路。却从来没有换过那双拖鞋,总是洗了又穿,穿了又洗,洗了再穿。脚面上的企鹅终于变了形体,它瘦了,像我,只剩下骨头。
那天我终于唱完了这条十里长街,我决定待在高楼上的落地窗里,不再出来。在十七楼,楼下的人谁也看不见,真正的“穿拖鞋的天使”就在他们经常来去的头顶上,只有那个“乐乐乐琴行”里的服务生男孩小天。经常坐在我的身边。我只告诉了他我的住处。他每天或早或晚的都要来一趟,并且带好多吃的来,于是我只是坐在窗外,吃着零食,看着天的那边。
华跟唐佳玉很快乐吧,宇哥也会时时跷起嘴角吧,陈嫂还是一天到晚的忙碌,不见人影吧。我把他们每个人一天一天的装进心里,装进我的身体,直到那天,小天说:“天使,你胖了,还能飞的动吗?”
“这样不好吗?飞不动就一直在这里陪你呀。”
“我是求知不得,只是我觉得姐你不属于这里,尽管你从来不想走出这座大楼。”
于是,小天不再给我带零食,却带来好多外面的消息。
“姐,‘来吧’换老板了,又装修了一下,真的很酷,要不要去看看?”
“姐,‘都来看’舞厅,来了位新歌手,男的,唱沙宝亮的《暗香》,唱的特好听特像,去听听吧?”
“姐,电影《无极》在红高粱影城首映。陈凯歌的,我排了两天的队才买了两张票,去看看吧?过期不候!”……
诸如此类的新闻和好事,每天在小天的嘴里都有好几出,是不是真的我并不想去考证,别人只是别人,我是我,不需要去凑那个热闹,大有哪怕世界大乱,只要我这儿不倒就太平的姿态。
“天”我从来都这么简单,“你有二十吧,该去闯事业了,别老在这儿忽悠我这个老太婆,浪费青春。”
“姐,就当为我不行吗?让我也跟你出去溜一回,风光风光。”
“溜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狗。”
“姐,你……,不理你了。”又生气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不是为我说他是狗,只是我不愿离开这个落地窗,也许还会有人把我捡回去,像上次,像华这样的人,所以我坐十七层,远处的人也能看到吧。只是一直没有好心的人来。
被人捡也会上瘾吗?
“姐,我辞了琴行的工作,你说的对,我该干一番事业了,我有个朋友,在金城,他让我过去,听说金城很大,许多人到那就发了,姐,你去过金城吗?”没想到天会去金城,金城是有华和宇的地方。我去过,并在那里生活过,生活的很快乐,但我却逃离了那里,逃离了金城,逃离了华和宇。
“是的,”我望着金城的那边,“你该去闯闯了,到社会上多历炼,历炼,去掉身上的奶油味。”天虽然不高,一米多不了多少的个子,也算中等个,二十岁,白白净净一双大眼,呼扇呼扇的长长的睫毛,像个女孩子,看起来永远长不大似的,却很会体贴人,是早离开父母的缘故吧。
夜晚。
“姐,跟我一起走吧,去金城发展你的才华,你不能让一颗星在这儿陨落。跟我走吧,姐,相信我,我会照顾你的,再说以你的歌喉,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小弟,马仔,到时可别忘了我,别忘了,你是天使,天使总要飞上天的,”是的,我是天使,华的天使,有了他的爱我才活过来,天使是不能没有爱的,现在天微弱的爱支撑着我又活了好几天。他走了,我要怎么才能维持呼吸,再去那些酒吧卖唱吗?卖唱也能活下去,还会得到很多人的爱,但那里终究不属于我。至今没有找到一个适合我的地方,是自己把自己拖到了一个没有方向的地球一端。
“天,你什么时候走?”
“尽快吧,我跟朋友约好了,就这两天,姐,你……”
“走的时候告诉我,到时我再给你个答复。”
“好吧。”
“天”
“嗯?”
“会喝酒吗?”
“喝过,不经常。”
“喝过‘火焰’吗?”
“‘火焰’?听说过,那是一种很烈的酒,只有酒吧才有,挺贵的,没喝过。”
“走,我带你去喝。”
几天以来第一次走出大楼,轻快,正常的脚步,还有点陌生,还是那件大衣,那双拖鞋。我和天来到这条街最大的酒吧,它拥有整条街最豪华的设备和半条街的红男绿女。当然少不了一架最昂贵的白色钢琴,当时我决定在这里多唱几天,就为那架和华家里一样的白色钢琴,可我承受不住酒吧老板眼里千百伏的电压,最后还是没有破三天的例。
“天使飞来”酒吧,是我走了以后改的名,天说的。当我和天走进这最大的酒吧时,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叫着,吼着,吹着簇拥过来,保安和老板费了好大的口舌,我才走到钢琴身边,少不了要唱一曲“拖鞋”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的时候,我的泪又来了,为我的拖鞋,我爱的拖鞋,因为我离开它,太久太久了。
“我走在路边徘徊,徘徊不定。
迎面过来一双拖鞋,徘徊不定。
他说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幸福……
……
爱你,我会再回来,
哦,拖鞋,我爱的拖鞋,
爱你,我一定会回来
一定会回来
回来”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因为我发现我的泪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我没有接老板手中厚厚的信封,只让天要了两瓶火焰,就逃开了。我和天逃上了十七楼。
“姐,真过瘾,没想到这么多天不见,他们迷恋你的程度只增不减哪。姐,我们下楼就为了这两瓶火焰吗?”
“怎么,不值吗?为了让你喝上火焰,不值吗?”
“那感情值,为大名鼎鼎穿拖鞋的天使的小弟吗?有什么不值的,值——”
“哈哈哈”我们笑在一起,笑出了泪水。
“姐,我发现你每次唱《拖鞋》都以泪洗面,你知道,他们有一半都是被你的泪折服的。”
“是吗?”
“姐,那,那你为什么一唱《拖鞋》就,就流泪呢?”天呼扇着大眼睛天真的看着我,我想起了华和我两人喝一瓶可乐的情景。
“你知道吗?天”我和天又坐在了落地窗前。好多的灯光,星星点点,分不清哪是人间,哪是天上。“那天我满地找鞋,却找不到,就发现了那双拖鞋,特大号拖鞋,那是我见过的最大号的一双拖鞋。有这么长。”我用两只手比出二尺长的距离。天“嘿嘿”一笑,“哪有那么大的拖鞋。”
“真的,很大很大,本来一只就够我穿了,可是两脚穿一只,我当时也不会蹦,因为那时还是个瘸子。所以我只有穿上两只。只是后面多出大半截,如果有水的话,我可以漂起来。于是我就穿着它走了一段最短也最长的路,最后我还是把它抛弃,我可以把它捡回来的,但我没有争取。就走了。后来,我再也找不到它了,所以我十分想念它。要不是它我也走不出那个大门,所以我非常非常想念它,为它写了歌,为它流泪。”
“姐,你真逗,就为一双拖鞋,也能说出这么一段故事,还写出这么好听的歌。哎,姐,它不会是个人吧?”
“来,我们喝酒,尝尝”火焰“怎么样?”我回避了天的疑问。
天拿来两只高脚杯,把酒到上,红红的液体在杯里来回涌动,像燃烧的火焰。
“干,为今夜。”我说。
“干!”我们互碰酒杯,一饮而尽。
“啊,好辣,好辣。”天以手为扇,直往嘴里扇。
“男子汉,这点酒就受不住啦.”我把酒斟上,“酒量代表男人的肚量,不能太大但要适量,慢慢学吧,小子.”
“姐,其实你这人挺热情的,像这酒.为什么对别人甚至对这个世界那么冷漠呢.”天端起酒杯轻晃着.
“是吗?我有冷漠吗?我不是一直很热情吗,像这酒.”
“好,来干,为你冷漠的热情!”
我和天频频举杯,为他,为我,为这一切.最后,天是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依旧坐在落地窗前,盖着被子,被天的敲门声惊醒.
“姐,我要走了,我朋友来电话,一会儿就走,八点半的车,你……”
“走吧,好好干,给姐争光.”
“姐,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不,我要留在这里……”
------题外话------
好像我是热爱生活的,并且热爱这里的日子。但无时的想逃离这里,在梦里总是置身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却又头破血流的找到回家的路,悠悠的走,目的很明确,却看不清前方的路,每次都是惊恐甚至哭泣的醒来,梦里始终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哽咽,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