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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阁里渐渐熄了灯火。
寂静的夜空里飘起了雪花,落到地上,好似结了一层薄霜。
从夏南阁后院出来的那条窄巷,新覆上的雪花淡薄了石板上留下的脚印。
七姑睡眼惺忪地跟在她家主子身后,连脚上新做的绣花鞋被雪润湿了都没发觉。
前面那人倒是衣袂飘飘走得飞快。
“喂……我走不动了。”
那人一头乌黑的长发伴着雪花在空中翻飞。
真气人。
“你不冷么?!”
那人终于停住脚步,回过身。暗处看不清他极美的眼眉,却能感到有温热的气息在吐露:
“七姑,小点声。”
你还知道怕引人追来。七姑顿时没了气焰:“真是的,霜公子要买什么叫我去就好了,何必自己出来冒险。”
“那不一样的。一年一度的盛大集市,不亲眼得见如何心安呢。”
七姑听到那人温柔而欢喜的声音在离自己远去,不由得跟了上去:“先说好啊。我银子可不一定够用。”
“不碍的。我早有准备。”
等转过一个街角,那人才从怀中取出一只紫檀木首饰盒,打开送到七姑眼前,声音里依旧是带着笑意:“七姑认为,这个能换得多少银两?”
借着雪的一点点光亮,七姑凑了上去。在她认出躺在丝绒面上的那块紫色石头之后差点挣掉了下巴:“这不是妈妈的……”
“这确是妈妈的。我还知道它叫零露石。”
“那你还敢……偷?”
“怕什么。估计等她想起这样东西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这么好的玩意总不能不见光吧。”
“……”
明知道这人又在强词夺理可七姑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东方的天边显现出一丝亮光,地上的薄雪也几近融尽。
老远就能听到集市的熙熙攘攘。无论是百年的老店还是挤得水泄不通的小商小贩,似乎都在这一日容光焕发,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繁霜拉着七姑在人群里龟速穿行着,一面寻觅着或许该有的商行,一面又要留意着周围挤来的人的手脚,对于事先想象的热闹气氛再无心享受。倒是七姑,四处张望着,一蹦一跳得像只出洞的小兔子。
“霜公子快来看那师傅画的糖人!”
“哎呀那只银钗也好美!”
“对了你渴不渴我去挑两个橘子吧!”
……
凛冽的空气里交杂着各类熟食小吃的气息,令人欲罢不能。繁霜果然是感到了肚饿,一下又觉得没了兴致,心想倒不如赶快回去。可看着七姑欢乐的样子,又觉得至少能让一人开心一下也是好的。
更何况本来就是自己先提议要出来逛的。
“七姑,我们先去东街,换了银子我们再回来吃东西。”繁霜把七姑从小碗糕的摊前的人群里拉了出来,不由分说就往东街走。
当走到了个角落七姑袖子一甩怒道:“喂那边人很少你这样很引人注目的好不好。”
繁霜低头审视,出门前确是换了宽大的粗布棉袍,但依旧是披头散发,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与一般的束发男子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繁霜默然:“那七姑去换银子?”
七姑抬头,果然东街入口处就有个门面不小的商行,再向里望去,似乎还有个典当行。
“分内之事嘛。那霜公子在这等好,我去去就来。”
于是七姑领了首饰盒飞一般地跑开了,留得繁霜一人若无其事地看街景,看骑在大人脖子上的兴奋孩童,看手法娴熟的煎饼摊摊主,看穿着考究的妙龄少女,想那必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有携手并肩的老年夫妇,以及……
以及!
繁霜定睛一看,不等对上那人视线便转身就跑。一入东街见到七姑仍在和商行门口的伙计周旋更是加快了脚步:“七姑,金三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着穿街过巷,只听身后人群的骚动声越来越大。七姑把首饰盒抱在怀里,脚下一丝不敢怠慢,连周围人相继投来的异样目光也无暇顾及了。
这要是被逮到免不了又是一顿折磨。
“七姑这边!”
七姑循声望去,繁霜早已急中生智溜进了左手边一条僻静的小巷。再小心回头一望,金三凶神恶煞的脸在人群中格外瞩目。收了收手臂,又猛跨了几步也闪身进了巷子。
“霜公子等我——啊!”七姑只顾身后的追兵却不曾留意前方的情况,跑没几步就和个人撞个满怀,“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么窄的路也不避一避……”
“小姐多有得罪,在下失礼……”
“七姑没时间了我们快走。”繁霜无心周旋,眼尖见到地上的首饰盒便上去拾起,抓起七姑的手就跑。
“你等等……”
繁霜逃命似的一路飞奔,一声音色清雅的“这位公子”亦淹没在耳边呼啸的寒风里。
“……For what we want most, there is a cost must be paid in the end.”
“我不想学了。”
韩以清“啪”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声音很干脆。
电脑放的那部美国电影也随之戛然而止。
楚遥耸耸肩,想今天打自己一进门这个八岁的小姑娘就没过自己好脸,无论是念单词还是写字母都是一脸抵触,连用来放松的电影都看不下去。不用想都知道学英语这事十有八九也不是自愿了。
“可是还没到时间哎。”楚遥点了点自己的手表。
韩以清瞪了瞪楚遥,紧紧抿着小嘴,像在酝酿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突然表情一松,头发一甩跳下了椅子,走到自己床边,蹲下身拉开床下的抽屉,拎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保险箱。输入密码的时候还特意把身子挡在前面,生怕被楚遥看到。
真可爱。楚遥自顾自地笑了。
“我知道我爸爸花了很多钱请你来。”韩以清把一个崭新红包推到楚遥面前,说话的口气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但是我请你不要再来了。”
楚遥瞥了眼那个厚度十分可观的红包,仍是笑:“那我岂不是赚到了?”
“那是你的事。我不需要你。”
“因为不喜欢英语?”
“不喜欢。”
“不用字幕看电影可是件很酷的事呢。”
“所以我也不喜欢看电影。”
“那学校的课程呢?逃掉吗?”
韩以清皱眉:“你问题还真多。”
楚遥不满:“喂,你不让我教你东西总得让我把时间混过去吧。”
“你果然是个坏人。”
“……”
楚遥无言以对。
因为小姑娘说得对着呢。
“好了好了,就差两分钟了。你可以走了吧?”
就在韩以清把红包拍到楚遥手上的时候,楼下似乎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伴随女人的声嘶力竭,似乎还有花瓶撞击地板的破碎声。
“那是?”
“又是这样。”韩以清见怪不怪,丢下楚遥一人就出门下楼去了。
地板上满是散碎的玻璃片。韩衾黑着脸坐在沙发中间一言不发,一个妙龄女子站在韩衾对面泣不成声,头发长长的波浪卷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韩以清站在下面,冷静地扶着楼梯,不再上前一步。